“大队长说你找我有事。”郭余攥着话筒的手心里全是汗,紧张得连手心都在发烫。
“对,我长话短说!”姜熙瑶的语气干脆利落,“我在这边开了家火锅店,正缺个靠谱的服务员,你要不要来?”
“服务员?”郭余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问,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姜熙瑶的声音透着十足的诚意,“你要是愿意来,就买票过来;要是不愿意,我再另想办法招人。”
“真……真的可以吗?”郭余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这话像一道惊雷,在她死水般的日子里炸开了一道口子。
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还能离开长丰大队去沪市,还能有一份正经的工作。
“当然可以!”姜熙瑶瑶的语气斩钉截铁,“你只管过来,吃住我都给你安排好,一点不用操心。”
郭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脱口而出:“那……那我能带上秀秀吗?”
“当然能啊!”姜熙瑶笑出了声,“你把孩子带来,这边的学校比大队里的强多了,秀秀读书肯定能有出息。”
“我去!我去!”郭余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烫得眼眶发酸。
她吸了吸鼻子,又慌忙问,“那我……那我该怎么去?”
“马上就年底了,火车站人太多了不安全。”
姜熙瑶想了想,“你等年后再来吧,到时候看你是自己坐火车过来,还是我找人回去接你。”
“不用不用!”郭余连忙摆手,生怕姜熙瑶反悔似的,“我自己去就行!我只要买到票,直接过去就可以,对不对?”
“对!”姜熙瑶应得爽快,“你到时候提前告诉我车次,我去火车站接你!”
“谢谢你,熙瑶……谢谢你。”郭余哽咽着,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道谢。
“嗨,跟我客气啥!”姜熙瑶笑了,“我就是觉得这活儿适合你,还怕你嫌远不肯来呢!”
挂了电话,郭余还僵在原地,手心里的汗把纸条都浸湿了。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咚咚咚地撞着胸腔,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她居然要有工作了!居然要去大城市里了!
这几年来,大队里的闲言碎语就没断过,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娘家嫂子阴阳怪气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可夜里翻来覆去的时候,那些话还是会钻到脑子里。
若是能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没人知道她离过婚,没人嚼她的舌根,她和秀秀,是不是就能活得自在一点,开心一点?
娘家早就不认她了,这里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郭余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嘴角却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眼里头,是藏不住的光。
郭余揣着满肚子的欢喜,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一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往家走。
要带着秀秀去沪市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没几天工夫就传遍了整个长丰大队。
人人都在说,姜熙瑶在外面出息了,不忘旧情,给郭余谋了个城里的好差事,再过些日子,郭余就要领着闺女去沪市享福了。
这话传到陈盼睇耳朵里,她当下就把手里的笤帚一扔,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对着男人顾东海抱怨起来:“你听听!你听听!她姜熙瑶一回来我们对她哪点差了?好声好气地捧着,笑脸子给足了,她倒好,转头就忘了!这三弟妹也是,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不紧着自家亲戚,反倒便宜了那么个外人,还是个拖家带口的拖油瓶!”
她越说越气,拍着大腿又道,“你三弟和三弟妹,自打去了城里,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叫爹娘过去享享福,到现在连个音信都没有,怕是早就在那边吃香的喝辣的,把咱们忘干净了!”
顾东海本就心烦,被她这么一念叨,更是头大如斗,皱着眉低吼:“行了!你少说两句!”
他烦躁地在屋里踱着步子,“那老三两口子,就是典型的吃里扒外!我前前后后跟他们提了多少回,我一心盼着能谋个城里的差事,就我现在还窝在大队里,他们倒好,揣着明白装糊涂,好事从来轮不到自家人,净便宜了外人!”
另一边,顾西河正翘着二郎腿,优哉悠哉地窝在自家炕上抽烟。
刘小华皱着眉头掀帘进来,伸手就拍了一下他的腿:“还抽!你知道外头都传疯了吗?”
顾西河把烟锅子往炕沿上一磕,挑眉问:“咋了?天塌下来了?”
“天倒是没塌,”刘小华往炕边一坐,语气里满是不忿,“那三弟妹,给郭余在沪市找了份工作!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她咋不想着咱们这些自家人?
反倒把好事转手给了别人。
她心里头也憋着股不舒服的劲儿,按道理说,有好事不都该先紧着亲戚帮衬吗?
“真的假的?”
顾西河一听,立马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盘腿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他琢磨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依我看,说不定是那郭余自己求到三弟妹跟前去的,平时他们都关系好,才帮她打听的路子。”
他捻了捻手指,眼睛一转,又道,“她能求,咱们就不能去说?这城里的好机会,可不是天天有,得自己去争,机会都是人创造出来的!”
顾西河说着就掀了被子下炕,趿拉着鞋大步往门外走。
刚到院门口,就撞见顾东海也“哐当”一声拉开自家屋门,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都透着一样的急切,心照不宣地朝着公社的方向快步走去。
“都去打电话?”顾东海闷声问了一句。
“不然还能咋的?”顾西河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脚下步子没停,“为了养家糊口,要是还有工作的机会,肯定不能错过啊!”
两人一路疾走,恨不能伸出两条腿来,赶到公社邮局的时候,额角都沁出了汗。
顾西河抢步上前,抓起那部墨绿色的电话机,抖着手拨了顾建国留下的号码。
“嘟——嘟——嘟——”
听筒里只有单调的忙音,一声接一声的。
顾东海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催着他再拨一次。
顾西河咬咬牙,又连着拨了两三遍,听筒里始终只有无人接听的忙音,连个总机接线员的声儿都没听见。
日头渐渐偏西,风也凉了起来。
两人站在邮局门口,看着那部沉默的电话机,脸上的急切一点点褪去,只剩下灰头土脸的沮丧。
最后只能耷拉着脑袋,一前一后,蔫蔫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