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丞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不是嚎啕大哭,是那种憋屈到极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巨大撕裂的无声哽咽。
他肩膀抽动着,把脸埋进手掌里,刚才那点强撑的倔强和天真的质问,在金鑫冰冷又现实的逻辑洪流里,被冲刷得片甲不留。
“我……我当然选金家!”他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破碎感,“鑫鑫姐,你说的我都懂……金家倒了,爷爷怎么办,爸妈怎么办,那么多跟着我们吃饭的叔伯兄弟怎么办……我、我不可能选别的……”
他抬起头,脸上湿漉漉的,眼圈通红,眼里是全然的痛苦和迷茫:“可是……可是娇娇怎么办?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昨天还给我发信息,说学校里有人传我们金家要对她家不利,她很害怕,问我是不是真的……我、我他妈怎么跟她说?说对,是真的,我哥我姐正在把你家往死里整,但我还是喜欢你?”
金鑫看着他这副样子,脸上的凌厉和冷硬,终于松动了一丝。
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从小跟在金钰屁股后面跑、有点憨又有点倔的弟弟。
她理解他此刻的痛苦,那不仅是少年情爱被现实碾碎的痛,更是个人情感与家族责任、纯真世界与残酷规则之间第一次正面冲撞带来的、近乎信仰崩塌的剧痛。
金琛一直坐在办公桌后,沉默地听着,此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金鑫多了几分沉稳,也多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定力:“金丞,把头抬起来。金家的男人,可以流血,可以流泪,但不能看不清路,也不能扛不起事。”
金丞用力抹了把脸,强迫自己站直,看向大哥。
“你喜欢宋娇娇,是真的。金家要打垮宋家,也是真的。这两件事,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就是矛盾的,无法调和。”金琛的语气平静得象在陈述天气,“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哭,也不是幻想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你现在要做的,是选择,并且承担选择的后果。”
“选择金家,就意味着,在你和宋娇娇的关系里,你天然地站在了她的对立面,至少在眼下,在宋家倒台之前,你们不可能再有纯粹的感情。”
金丞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但没反驳。
金琛的声音冷了一度:“如果你选择宋娇娇,那么,从你走出这扇门开始,你就不再是金家族人。家族事务你会被排除在外,你的资源会被冻结,你和宋娇娇的感情,将成不会得到金家祝福。而你和她的未来,将完全创建在金家失败、宋家幸存的基础上——这个概率,你自己判断。”
“大哥……”金丞的声音发颤。
金琛继承残忍说:“如果你选择金家。你可能需要暂时,或者永久地,放弃这段感情,你需要明明白白和宋娇娇讲清楚,你要给宋娇娇一个交代,给自己一个交代,给这段感情一个交代。”
金鑫想到,他们和陈柏溪合作。
他们为什么打击宋家。
陈柏溪的二老婆是宋家人,她儿子死后,设计陈柏溪之后的老婆怀孕,做了试管婴儿,把她弟弟宋国强的精子当成陈柏溪的,也就是后来陈柏溪后面的女人生的小孩,全部是宋国强的孩子。
这件事是秘密,那么宋国强的妻子唐舒华知道吗?
陈柏溪把资产捐给国家,那几个属于宋国强的孩子不能继承陈家,会不会转头去抢宋家的财产???
如果抢了,那唐舒华会同意?还是同意叫她三个儿子卖掉股份??
金鑫对于人性的把控,认为唐舒华不知情,毕竟唐舒华不在宋氏任职,一直在当小学老师,还是公立小学,即使现在退休,依旧返聘回去。
金鑫对着金琛说:“哥,我们为什么攻击宋家?唐舒华知不知道?唐舒华的三个儿子知不知道他们的爹另外有七个儿子???搞不好丞丞不要分手!”
金鑫的话象一道闪电,劈开了会议室里凝重的空气,也照亮了另一条布满荆棘、却可能暗藏转机的路径。
金琛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鑫鑫总能在他专注于正面强攻时,敏锐地捕捉到战场侧翼的薄弱环节。
金丞则愣住了,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却从绝望的痛苦中挣脱出茫然和微弱的希望。
“唐舒华……”金琛重复着这个名字,宋娇娇的奶奶,宋家现任家主宋国强的妻子,一位低调的、几乎从不在商业场合露面的小学老师。
“她……她会不知道吗?”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样荒唐可怕的事情,一个妻子、一个三个儿子的母亲、几个孙辈的奶奶,怎么可能知情?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金鑫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的分析腔调,她走到金琛的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陈柏溪那七个‘儿子’的事,是陈柏溪自己刚刚查清的惊天丑闻,捂得极严,连他那几个‘老婆’和‘儿子’都未必全知道真相,更别说外界。宋国强既然能做出这种偷天换日、用直接自己的精子冒充陈柏溪,去侵吞陈家家产的事,你觉得他会主动告诉唐舒华,‘亲爱的,我在外面还有七个便宜儿子,是用我姐搞出来的,准备将来抢咱们亲儿子、亲孙子的家产’吗?”
金琛下意识地摇头。
金丞觉得世界魔幻了,这个疯狂的话是真的吗?陈柏溪的七个儿子是宋国强的?怪不得陈柏溪把家产捐给国家。
这太疯狂了。
不仅是对妻子的背叛,更是对儿孙未来的釜底抽薪。
金鑫得出结论:“所以,唐舒华大概率不知情。一个被蒙在鼓里、相夫教子、含饴弄孙一辈子的女人,如果突然知道,自己丈夫不仅做出如此龌龊之事,还利用家族关系,制造了七个是老公血脉,和她亲儿子、亲孙子抢家产的‘隐患’……她会是什么反应?她最在乎的是什么?是宋国强这个人,还是她儿子、孙子们的未来和宋家的清名?”
金琛接过了话头,声音沉稳而有力:“她会感到巨大的羞辱、背叛和恐惧。在极端情绪下,为了保护自己亲生骨肉的利益和家族声誉,她可能会做出比局外人更决绝的选择。”
金丞的心脏重重一跳,声音带着颤斗的期待:“她……她会恨宋国强!她会想拼命保住属于她儿子和孙子的东西!如果金家能保证她儿孙的利益,甚至帮她清除掉那几个‘私生子’的威胁,让她儿子们能干干净净地拿到该得的部分……”
金鑫斩钉截铁地说:“她就有可能,成为从内部瓦解宋家最关键的一环。让她知道真相,给她一个选择:是继续被蒙骗,看着丈夫的荒唐私生子将来可能抢走原本属于她儿孙的产业,让宋家沦为笑柄;还是与我们合作,让她儿子们‘顺势而为’,在宋家这艘船沉没前,带着属于他们的资产安全下船,切割与宋国强以及那几个‘私生子’的关系,保住唐家和儿孙们的体面与未来。”
她看向金丞,眼神复杂:“如果唐舒华选择和金家合作,并且她的儿子们也同意,那么宋家内核将从内部崩解。宋娇娇作为唐舒华的孙女,她和她父母这一支,就有可能被剥离出来,最大程度地保全。到时候,你和宋娇娇之间最大的障碍家族不死不休的对立,就被打破。”
金丞的心跳如擂鼓,仿佛在冰冷的深海中抓住了一根浮木。
但金鑫接下来的话,又象无形的绳索勒紧了那根浮木。
金鑫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洞悉人性的锐利,“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唐舒华不知情,并且在知情后,将儿孙利益置于夫妻情分和所谓家族整体分离。如果……”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金丞:“如果唐舒华早就知情,甚至默许或参与了这龌龊的计划;或者她知道后,选择为了维护宋国强和完整的宋家而隐忍,要求儿孙们一起顾全大局,共同对抗外敌也就是金家。”
“那么,宋家就是从根子上烂透了,从上到下没有无辜者。宋娇娇作为这个家庭的孙女,她享受了这个家族带来的优渥生活,除非她脱离宋家,不然她就要承担其罪恶带来的后果。”
“如果她不脱离宋家,你如果还想和她在一起,就等于把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家族仇恨的炸弹绑在身上。到时候,不用大哥动手,我第一个打断你的腿,清理门户!金家绝不容许一个拎不清、随时可能被敌人利用感情来伤害家族的人!”
金丞被金鑫话语中毫不留情的现实和冷酷震撼得倒退半步。
他毫不怀疑他这个姐姐的决心。
他喜欢的女孩,她的家庭背景变得如此复杂而危险。
这不再是简单的“喜欢一个敌对家族的女孩”,而是“喜欢一个可能置身于阴谋、背叛与家族罪恶旋涡中心的女孩”。
他也不能接受。
“我明白了,鑫鑫姐,大哥。”金丞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被迫直面残酷真相的疲惫。
他的感情,在家族存亡和如此丑恶的阴谋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甚至可能成为致命的弱点,他是自私的人,为了爱情,让金家家破人亡,他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