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砚池刚刚松弛下来的身体再次绷紧,护着孟昭南的姿态充满了戒备。
他眼底好不容易褪去的血红,又隐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认识我?”孟昭南也愣住了,她从陆砚池的怀里挣扎着坐直身体,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
她来到西北之后,接触的人屈指可数,除了军区大院的家属,就是医院的同事。
这个从“毒牙”组织手里救下来的人,怎么会认识她?
“让他进来。”陆砚池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硬,但搂着孟昭南肩膀的手臂,却丝毫没有放松。
门被推开,小李探进来一个脑袋,脸色十分古怪。
他身后跟着王政委,老政委的表情同样是一言难尽。
“陆砚池,孟同志。”王政委走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被陆砚池牢牢护在怀里的孟昭南,然后清了清嗓子,“人已经带到医务室了,身体很虚弱,但没有生命危险。他一醒来,就念叨着要找一个姓孟的,救了他的人。”
“我们问他叫什么,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他叫九号。”
孟昭南的心重重一跳。
就是那个她在烧毁的账本上看到的,被标注为“精神崩溃”的九号试验体。
“他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医生说他可能受过药物刺激,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王政委继续说,“但他清醒的时候,反复强调一件事。”
王政委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陆砚池和孟昭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凝重。
“走,去看看。”陆砚池当机立断,扶着孟昭南就要下床。
“哎,你干嘛去!”王政委一把拦住他,“你媳妇刚从鬼门关前走一遭,你还让她跟着折腾?你先让她好好休息!审讯的事,有我们!”
陆砚池的动作一顿。
他低头看着孟昭南苍白的小脸,刚刚升起的决断又化为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他刚才只顾着后怕和发泄情绪,都忘了她也是一个人闯了龙潭虎穴,精神和体力都早已透支。
“我不累。”孟昭南却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
见她态度坚决,陆砚池也不再反对。
他只是弯下腰,仔细地帮她把鞋袜穿好,又拿过自己的军大衣,严严实实地将她裹住,然后才打横抱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孟昭南小声抗议,脸颊有些发烫。
当着王政委和小李的面,这人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闭嘴。”陆砚池沉声命令,抱着她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
王政委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抽。
他算是看明白了,陆砚池这小子,平时看着像块又冷又硬的石头,可一旦跟他这个小媳妇沾上边,就变成了个十足的犟种,还是不讲道理的那种。
一行人来到医务室。
那个被称为“九号”的男人正躺在病床上输液,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但面容枯槁,眼神涣散,整个人瘦得脱了相。
看到一群人进来,他受惊似的缩了缩,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当他的视线落在被陆砚池抱在怀里的孟昭南身上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一丝奇异的光亮。
“是是你”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孟孟医生”
孟医生?
孟昭南眉头微蹙。微趣暁税惘 庚芯蕞全
她确实是救过几个人,但她不是医生啊
“你认识我?”孟昭南示意陆砚池把她放下来,她往前走了两步,隔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看着他。
陆砚池立刻像一尊铁塔,挡在了她的身侧。
“我认识我当然认识”九号的情绪激动起来,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我这里有病是你是你给我治好的”
他说话颠三倒四,逻辑混乱。
旁边的军医小声对王政委说:“他大脑皮层有损伤,应该是被注射了不明药物,记忆出现了混乱和错位。”
孟昭南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之前有一次到医院来的时,确实遇到过一个举止怪异的病人,当时那人突发癫痫,是她用银针帮他做了紧急处理。
难道就是他?
“你是不是在医院的走廊里犯过病?很多人围着你?”孟昭南试探着问。
“对!对!”
“后来呢?”孟昭南继续引导他,“后来你怎么会跟那些人在一起?”
提到“那些人”,九号的脸上立刻浮现出极度的恐惧,他抱着头,浑身发抖。
“魔鬼他们是魔鬼”他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
“你别怕,现在安全了。”孟昭南放缓了语气,声音里带着安抚的力量,“你告诉我们,他们下一个计划是什么?他们要去哪里?”
九号惊恐地摇着头,嘴里反复念叨着:“不能说说了会死蝎子会杀了我的”
蝎子?
“她已经跑了,我们正在抓她。”陆砚池冷声开口,“你现在配合我们,就是戴罪立功。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也会给你治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或许是陆砚池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孟昭南的安抚让他平静了一些。
九号的颤抖慢慢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眼神在孟昭南和陆砚池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出几个字。
“水他们要去水源地”
王政委和陆砚池的脸色同时一变。
那处水源地,供应着整个营区和周边好几个团的饮水。
“什么时候?他们有多少人?”陆砚池追问。
“不知道我不知道”九号又开始变得混乱,他抱着脑袋,痛苦地呻吟,“我只听到阿蝎说要让你们全都拉肚子拉到站不起来”
拉肚子?
孟昭南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为什么要用这种听起来更像是恶作剧的手段?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闪过。
声东击西!
他们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水源地。
“不对!”孟昭南和陆砚池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
两人再次对视,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王政委!”孟昭南急切地转向王政委,“他们这是调虎离山!水源地是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还是那个铁路枢纽!”
王政委也反应了过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先是用山东的假情报调开陆砚池,然后又用废品站的防务图误导他们,现在,又利用一个精神失常的试验体,抛出水源地的烟雾弹。
这帮人的心思,简直是九曲十八弯!
“我马上调整部署!”王政委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就往外冲。
陆砚池看着孟昭南,她的脸颊因为激动和彻夜未眠而显得有些憔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的昭南,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拨开层层迷雾,看到事情的真相。
他心中的后怕还未完全散去,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和自豪感,却又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陆砚池。”孟昭南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袖,仰起小脸看着他,“你说,他们费这么大劲,又是调虎离山,又是声东击西,到底想在铁路枢纽那里干什么?”
陆砚池沉吟片刻,缓缓吐出四个字。
“迎接‘贵客’。”
孟昭南的心猛地一沉。
没错,只有这个解释最合理。
“在西北潜伏这么久,搞出这么多事,很可能是在为某个重要人物,或者一批重要物资的入境,扫清障碍,铺平道路。
而那个新建成的铁路枢纽,就是最好的入境通道。
“我必须过去。”陆砚池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决断。
这一次,孟昭南没有再逞强说要跟着去。
她知道,接下来的战斗,不是她能参与的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不再让他分心。
“好。”她点了点头,乖巧得不像话,“我在家等你回来。”
她顿了顿,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布满青色胡茬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陆砚池,你要平安回来。”
陆砚池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低下头,看着她那双清澈又满是信赖的眼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
“等我。”
说完,他毅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医务室,那背影,决绝而又坚定。
孟昭南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