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的风,似乎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凛冽刺骨了。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让很多事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黄沙漫天的哨所周边,如今被一片片深浅不一的绿色所覆盖。
用木栅栏围起来的菜地里,黄瓜顶着嫩黄的小花,番茄藏在叶子下,泛着诱人的青红色,一排排的生菜更是绿得喜人,在阳光下仿佛能掐出水来。
更远处,昔日的荒地被开垦出来,大片新翻的泥土散发着独有的气息。一垄垄新栽下的药材幼苗,正努力地扎根生长着。
“嫂子!嫂子!你快来看,这蘑菇棚里的平菇又出了一茬,长得比我巴掌还大!”
一个年轻小丫头抱着个柳条筐,兴冲冲地从不远处的半地穴式菇房里跑出来,筐里装满了肥厚的平菇,新鲜得仿佛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孟昭南正蹲在地头,仔细查看一株新嫁接的果树苗,听到喊声,她抬起头,脸上沾了点泥土,笑容却比这戈壁的太阳还要灿烂。
“慢点跑,别摔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今天中午,咱们就吃平菇炒肉片!”
“好嘞!”军嫂们发出一阵欢呼。
陆砚池离开的这三个月,她不仅让蔬菜大面积种植,还把之前的药材也种了起来。
成为了西北地区的团宠,哪个人见了她都要笑一笑。
现在,不光是陆砚池的营区,就连周边的几个村子,都派了人过来学习种植技术。
孟昭南这个名字,大家的口中,提起来都带着一股子发自内心的敬佩和亲近。
“孟丫头,歇会儿吧,喝口水。”王大妈端着个搪瓷缸子走过来,满脸心疼。
“你看看你,又把自己弄得跟个泥猴似的。砚池那小子要是回来,看见你晒得又黑又瘦,非得心疼死不可。”
提到陆砚池,孟昭南的动作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柔软的思念。
已经三个月了。
自从那天他奔赴铁路枢纽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只通过王政委断断续续地传来一些消息,说任务很棘手,让他们务必放心。
放心?怎么可能放心。
孟昭南只能把所有的思念和担忧,都化作动力,一头扎进这片土地里。
她要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家。一个有绿色的,有生机的,有热腾腾饭菜的家。
“大妈,我没事,我不累。”孟昭南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抹了把嘴,“多出点汗,身体才好呢。”
她正说着,远处通往营区的土路上,忽然扬起了一阵冲天的烟尘。
“有车队回来了!”了望哨上的战士大声喊道。
所有在地里忙活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是军分区的补给车?还是出去巡逻的队伍?
孟昭南的心,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
她也顾不上跟王大妈说话,丢下搪瓷缸子,就朝着营区门口的方向跑。
车队越来越近,卷起的黄龙也越来越大。
当头的那辆军用吉普,车身上布满了斑驳的划痕和干涸的泥浆,前挡风玻璃上甚至还有一道裂纹,可见这一路经历了怎样的艰险。
“是陆领导,是陆领导的车!”眼尖的战士已经认出了车牌号,激动地大喊起来。
这一声,就像是往平静的湖面里扔下了一颗炸弹。
“领导回来了!”
“陆领导他们回来了!”
整个营区,瞬间沸腾了!
战士们,家属们,甚至正在地里帮忙的附近村民,全都朝着营区大门口涌了过去。
孟昭南跑在最前面,风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他回来了。
她的陆砚池,回来了。
车队在营区门口缓缓停下。
陆砚池坐在颠簸的副驾驶上,三个月的风霜,让他的脸庞更显瘦削,线条更加冷硬。
他的眼神疲惫,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硝烟和尘土的味道。
可当他的视线穿过挡风玻璃,看到那个正朝着他飞奔而来的纤细身影时,所有的疲惫和冷硬,都在瞬间融化。
是他的小媳妇儿来接他了!
她好像瘦了些,也黑了点,但那双眼睛,在漫天黄沙的映衬下,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停车!”陆砚池几乎是吼出来的。
开车的司机被他吓了一跳,猛地一脚踩下刹车,车子还没完全停稳,陆砚池已经粗暴地推开车门,长腿一迈,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身体。
然后,他张开了双臂。
孟昭南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一头扎进他那个满是风尘却无比坚实的怀抱里。
她撞得太用力,陆砚池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却将她搂得更紧。
周围的欢呼声,喧闹声,在这一刻仿佛都消失了。
孟昭南的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鼻尖充斥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汗水和硝烟的男人气息。这味道,让她无比心安。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在擂鼓般狂乱地跳动,一声一声,都敲在她的心上。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涌了出来,瞬间濡湿了他胸前的军装。
“我回来了。”男人嘶哑,带着浓重倦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却重逾千斤。
孟昭南说不出话,只是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把头埋得更深,仿佛要将这三个月的念,全都用这个拥抱宣泄出来。
陆砚池抱着她,那双收手此刻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他低下头,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
他的小媳妇儿,真的把这里变成了绿洲。
他一路回来,看到那些绿油油的菜地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围的战士们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没有人上前打扰。
王政委和几个干部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也是感慨万千。
过了许久,孟昭南才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她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却又被他脸上的憔悴刺得心头发疼。
“瘦了。”她哽咽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陆砚池没说话,只是伸出粗糙的大手,拇指的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笨拙又温柔。
他的目光从她哭红的眼睛,落到她被晒黑了些的脸颊,最后停留在她微微有些干裂的嘴唇上。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暗深邃。
孟昭南被他看得脸颊发烫,下意识地想别开脸。
可陆砚池却忽然收紧了手臂,将她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
他微微低下头,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沙哑地开口。
“昭南,这次我带了个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