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兴华走出指挥部，来到外面的了望台。刘大奎默默跟在身后。
市民们已经开始正常生活。小贩推着车叫卖，孩子们在空地上玩耍，几个老人坐在樱花树下——虽然还没到花期，但枝头已经冒出嫩芽。
“司令员，您在看什么？”刘大奎问。
“看一个民族的生死蜕变。”宋兴华轻声说，“大奎，你觉得战争是什么？”
刘大奎想了想：“是……你死我活。”
“对，也不对。”宋兴华望向北方，“战争是手段，不是目的。我们的目的，是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不再受军国主义的毒害，不再为虚无的‘帝国’白白送死，能真正像人一样活着。”
刘大奎似懂非懂，但他能从司令员的语气中，听出一种深沉的悲悯。
一九四二年四月七日的东京，天空是铅灰色的。
皇宫御文库的地下掩体里，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这处原本作为裕仁天皇战时避难所的设施，如今成了决定日本命运的场所。墙壁上悬挂的军刀和皇室家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裕仁已经把自己关在御书房整整三天了。
这三天里，侍从们送进去的饭菜几乎原封不动地被端出来。偶尔能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还有压抑的、近似野兽低吼的喘息。宫内厅长官木户幸一曾试图觐见，却被裕仁用嘶哑的声音吼了出来:“滚！都给我滚！”
没人知道天皇经历了怎样的内心挣扎。
直到第四天清晨，御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裕仁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他穿着皱巴巴的晨袍，头发凌乱，哪里还有半分“现人神”的威严。侍从们屏住呼吸，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传东条首相、米内海相、丰田军令部长……”裕仁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还有……陆军参谋总长杉山元、海军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一个小时后，召开御前会议。”
“陛下，您的身体……”木户幸一小心翼翼地开口。
“照做。”裕仁打断他，转身走回书房，“另外，准备热水。朕要沐浴更衣。”
一小时后，御文库地下最大的会议室里，长条桌两侧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正襟危坐，但眼神中的焦虑和惶恐却掩饰不住。陆军大臣东条英机双手紧握放在桌上，指节发白；海军大臣米内光政不停地用手帕擦拭额头的冷汗；军令部长丰田副武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门开了。
裕仁走进来。他换上了整齐的军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甚至戴上了那副标志性的圆框眼镜。但走近了看，所有人都能发现他眼里的血丝，以及微微颤抖的手指。
“陛下万岁！”所有人起立鞠躬。
裕仁在主位坐下，摆了摆手。众人落座，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开始吧。”裕仁的声音平静得反常，“先汇报战况。”
东条英机深吸一口气，翻开面前的文件夹:“陛下，近畿地方北线，人民军集结了五个军，约二十二万兵力，但奇怪的是……他们按兵不动。”
“按兵不动？”裕仁抬起眼皮。
“是。已经一周了，没有任何进攻迹象。”东条英机咽了口唾沫，“我们判断……他们可能在等待本土日军自行崩溃，或者……在进行某种政治攻势。”
米内光政接过话头:“海军方面……还能集结小型驱逐舰不足二十艘，但燃料、弹药……全部告急”
“陆军还能集结多少兵力？”裕仁问。
杉山元站起身，这个曾经叫嚣“三个月解决中国事变”的将军，此刻声音低沉:“本土尚有三个完整师团、五个独立旅团，加上各地守备队、民兵……大约十五万到十七万人。但是……”
“但是什么？”
杉山元垂下头：“士气十分低落！很多士兵听说九州、四国、中国地方的战况后，出现了逃亡现象。”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裕仁摘下眼镜，用丝帕慢慢擦拭。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这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决断。
“诸卿。”裕仁重新戴上眼镜，“你们认为……还有胜利的可能吗？”
无人应答。
东条英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米内光政低下头。丰田副武闭上眼睛。
“朕问你们话。”裕仁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陛下！”陆军参谋本部作战课长服部卓四郎突然站起来，这个狂热的军国主义者双眼赤红，“我们还有十万忠勇将士！可以动员所有国民，进行一亿玉碎的总决战！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向叛逆投降！”
“然后呢？”裕仁冷冷地问，“让东京变成焦土？让所有日本人死绝？”
“这是为天皇尽忠！为帝国尽忠！”
“朕不需要这样的尽忠。”裕仁的声音里透出疲惫，“服部课长，坐下。”
服部卓四郎还想争辩，被杉山元狠狠瞪了一眼，不甘地坐下了。
裕仁环视众人，缓缓说道:“过去一周，朕一直在想……这场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解放亚洲？还是……满足某些人的野心和妄想？”
东条英机的脸刷地白了。
“现在，国土半数落入人民军之手。他们用的是什么样的手段，诸卿应该清楚。”裕仁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无声无息，数十万大军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这不是战争，这是……神罚。”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陛下，您的意思是……”米内光政试探地问。
“联系人民军。”裕仁一字一顿地说，“无条件投降。”
“陛下不可！”服部卓四郎再次跳起来，“我们还可以……”
“闭嘴。”裕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服部卓四郎像被掐住脖子一样，僵在原地。
“可是陛下，”东条英机艰难地说，“一部分高层……特别是少壮派军官，他们绝不会同意投降。他们宁愿战死。”
裕仁沉默了片刻。
“那就让他们战死。”他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丰田副武不解。
裕仁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日本地图前。他的手指划过本州岛:“你们刚才说，还能集结十万兵力？”
“是……是的。”
“那就让那些想要决死一战的人，带着这十万士兵，去中部地方南线集结。”裕仁转过身，眼神冰冷，“告诉他们，这是最后的决战。让他们去。”
东条英机瞪大了眼睛:“可是……一边派人决战，一边去和人民军交涉投降，这……这会引发误会的！”
“不会。”裕仁的嘴角勾起一丝奇异的笑容，“你把这个消息告诉宋兴华，他会明白的。”
“宋兴华？那个八路军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