堑壕里一片死寂。
另一个老兵也站起来：“我儿子在九州当宪兵，上个月战死了——不是被人民军打死的，是被要求‘玉碎冲锋’的军官逼着冲进机枪阵地死的。我儿子临死前托战友带话给我：‘爸，别像我一样傻，为那些大人物白白送命。’”
士兵们开始窃窃私语。
佐藤浩二脸色铁青：“八嘎！你们想造反吗？！宪兵队！把这些动摇军心的人抓起来！”
但宪兵队长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佐藤指向他。
宪兵队长缓缓摘下帽子：“佐藤大佐，我也是九州人。我母亲上个月病重，是人民军的军医救了她。您告诉我，我该向谁开枪？”
“反了！都反了！”佐藤拔出配枪，但枪口还没抬起，就被旁边一名军曹扑倒在地。士兵们一拥而上，夺下他的武器，用绑腿将他捆了个结实。
“你们……你们这些叛徒！天皇陛下不会饶恕你们的！”佐藤在地上挣扎嘶吼。
那个年轻二等兵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联队长，您知道吗？我爸爸、我爷爷，都是奈良的农民。昭和五年大饥荒，我们家差点饿死，天皇陛下管过我们吗？没有。我哥哥被强征入伍，说是‘圣战’，结果死在太平洋的荒岛上，天皇陛下在乎过他的命吗？没有。”
他站起来，眼中含着泪，声音却异常坚定：“但现在，人民军来了。他们说，要建立一个没有天皇、没有财阀、没有军国主义的日本，一个人人能吃饱饭、孩子能上学、病人能看病的日本。联队长，您告诉我，我该为谁而战？”
堑壕里，所有士兵都站了起来。他们默默摘下军衔标志，扯下旭日臂章。
五分钟后，若草山阵地升起了白旗。
这一天，近畿地方七个县，超过八万日军选择了投降。其中四万余人是在基层士兵的主导下，缴了军官的械后主动投诚。
当然，也有例外。
京都，伏见区，第16师团司令部。
这里的情况截然不同。第16师团是日军甲种师团，兵员主要来自京都本地，军官多出身贵族或富裕家庭，思想极为顽固。师团长中岛今朝吾中将更是臭名昭着的战犯——南京大屠杀的主要指挥者之一。
“投降？笑话！”中岛今朝吾在作战会议上拍案而起，“我第16师团自日俄战争起就是帝国精锐，岂能向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叛军投降？！传我命令：全师团进入市区，依托民居构筑防线！我要让京都变成第二个斯大林格勒，让那些叛军每前进一步都血流成河！”
参谋们面面相觑。
参谋长小心翼翼地说：“师团长阁下……把战场放在市区，平民伤亡会……”
“平民？”中岛冷笑，“能为天皇陛下玉碎，是他们的荣耀！况且，叛军不是标榜‘保护平民’吗？我倒要看看，他们在密集的居民区敢不敢用重炮！”
命令下达了，但执行遇到了问题。
当第16师团各联队开始进入市区布防时，遭到了市民的阻挠。
伏见区的一条街道上，数百名市民手挽手挡在路中间。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是京都大学的退休教授。
“中岛将军！”老者高声喊道，“京都有一千二百年历史，是日本的文化古都！您要把这里变成战场，是对列祖列宗的背叛！”
中岛骑在马上，眼神冰冷：“让开，否则以通敌论处！”
“通敌？”老者惨笑，“敌人在哪里？人民军也是日本人，他们承诺保护古都，承诺不伤害平民。而您，中岛将军，您要把炸弹引到我们头顶上！到底谁才是‘敌’？！”
市民们齐声高喊：“不要战争！保护京都！”
中岛彻底失去了耐心：“机枪准备！我数三声，不让开就开火！”
咔嗒，机枪子弹上膛。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站在机枪旁的四名士兵突然调转枪口，对准了中岛和他的卫队。
“你们……”中岛愣住了。
其中一名士兵——他是京都本地人，家里开着一间小小的和果子店——红着眼睛喊道：“中岛！我妹妹就在这条街后面的小学里！你想让我对着自己的妹妹、对着街坊邻居开枪吗？！”
“反了！都反了！”中岛拔刀，但刀只拔出一半，一颗子弹就击中了他的胸口。
开枪的不是士兵，是市民中的一个年轻人。他握着一把老旧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手在颤抖，眼神却异常坚定：“我爸爸……我爸爸在京都做生意，昭和十二年十二月……被你下令杀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八年。”
中岛今朝吾从马背上栽下来，瞪大眼睛，断气前最后一刻，他看见越来越多的士兵调转了枪口，看见市民们冲上来缴了宪兵队的械，看见一面白旗在师团司令部的楼顶升起。
京都，这座千年古都，以一场小小的“起义”避免了战火。
当天傍晚，人民军第7军兵不血刃进入京都。军长高苍龙下令：所有部队严禁进入神社、寺庙、古迹区域，严禁扰民，违者军法处置。
京都市民们从门窗后窥视，看见的不是凶神恶煞的“叛军”，而是纪律严明、对古建筑毕恭毕敬的军人。有人大着胆子端出茶水，士兵们礼貌地拒绝，说“我们有纪律，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消息传开，近畿地方最后一点抵抗意志，彻底瓦解。
二十八日晚，东京，皇宫御文库。
气氛已经不能用“绝望”来形容，而是彻底的死寂。
近畿地方全境失守——不是被打下来的，是“投”下来的。八万守军，只有不到五千人战死或被俘，其余全部投降。更可怕的是，其中超过半数是在士兵自发行动下，缴了军官的械后主动投诚。
“陛下……”东条英机的声音像破风箱，“刚刚收到电报……近畿地方……全境陷落。”
裕仁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蜡像。
“还有……”铃木继续说，“我们联系了台湾的第十方面军，要求他们立即驰援本土。但安藤利吉司令官回复说……台湾防务吃紧，无法分兵。”
“海南呢？”有人问。
“伍贺启次郎说，海南警备府只有两个旅团，自保尚且不足……”
“南方军呢？寺内寿一手里有几十个师团！”
及川古志郎惨笑：“寺内元帅回电说……南方军正与美军、英军等多个国家部队激战，若抽调兵力回援本土，南洋防线将全线崩溃。他说……‘请陛下谅解’。”
“谅解？”丰田猛地掀翻桌子，“这是抗命！这是背叛！我要把他送上军事法庭！”
“军事法庭？”东乡茂德冷冷地说，“丰田君，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命令谁？连近在咫尺的京都守军都不听命令了，远在南洋的南方军会听吗？”
丰田瘫坐在地，抱着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