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剩下楚霄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台下尚未完全平息、如同潮水般起伏的哄笑余波。
楚霄僵立着，左脚靴子上那道被自己剑气划开的口子，像是一个耻辱的烙印，无声地嘲笑着他方才那荒谬绝伦的失误。紫红色的脸色尚未完全消退，额角的青筋仍在突突跳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仿佛要将擂台瞪穿一个洞。
羞愤、暴怒、自我怀疑，还有那份对“读心术”挥之不去的惊惧，在他胸腔中疯狂搅拌、发酵，几乎要将他最后的理智吞没。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不再仅仅是嘲弄，更添了几分看猴戏般的兴味，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差点在擂台上劈到自己脚的“天才”？一个被对手三言两语就扰乱了心神、被裁判当众警告的“强者”？
楚霄只觉得以往十几年苦心经营的冷傲天才形象，正在这些目光中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狼狈不堪、甚至有些可笑的内核。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站在他对面不远处。
言思雨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握剑的姿势，顺便将额前几缕因之前翻滚而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她脸上那抹“纯良无辜”的表情已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玩味和审视的灵动神色，像是猫儿发现了有趣的新玩具。
【节奏全乱了。】
【心态也崩得差不多了。】
【恐惧、愤怒、羞耻……啧啧，这情绪混合得挺均匀。】
【看来‘读心术’的惊吓和‘自残剑法’的社死效果拔群啊。】
言思雨内心的小人愉快地打了个响指。
她原本的计划只是“轻松输掉”，但楚霄那副既要踩人又要自我感动的油腻嘴脸彻底惹毛了她。既然对方不仁（内心算计满满），那就别怪她不义（手段稍微灵活一点）。
现在，局面已经完全倒向她这边。楚霄心神失守，破绽百出，就像一个内部程序错乱的傀儡，空有筑基巅峰的灵力，却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实力。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个大胆（且缺德）的念头，在言思雨脑海中迅速成形。
硬碰硬？没必要，也未必稳赢。
继续等对方出错？太被动。
不如……主动出击？用点特别的方式？
言思雨的视线飞快地扫过擂台地面——刚才楚霄的剑气犁出了几道浅痕，崩碎了一些铺设擂台的石板碎屑。她又瞥了一眼楚霄那梳得一丝不苟、此刻却因剧烈情绪波动而微微汗湿的鬓角，以及他那身纤尘不染、在阳光下白得有些晃眼的新衣袍。
一个计划，迅速清晰。
【你不是最在意形象，最讲究风度，最按剧本走吗？】
【你不是觉得我上不得台面，只配当你的垫脚石吗？】
【好啊，今天姐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不按套路出牌’，什么叫‘泥鳅式’打法，什么叫——社死进行时！】
言思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狡黠的弧度。她不再等待楚霄调整，趁着对方还沉浸在自我崩溃的余韵中，先发制人！
她没有像常规对手那样持剑疾攻，或是摆出防御架势。反而，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手腕一翻，将“秋水”剑交到左手，右手则飞快地弯腰，从脚边的石板裂缝里，抠出了几颗指甲盖大小、边缘锋利的青灰色碎石！
然后，在楚霄愕然抬头的注视下，在台下观众好奇的目光中，言思雨掂了掂手里的碎石，瞄准楚霄的……脚。
“咻——！”
一颗小石子，带着并不强横、但足够精准的灵力，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直奔楚霄刚刚“受伤”的左脚脚踝！
这攻击，毫无威力可言，甚至有点……儿戏？
楚霄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被羞辱的暴怒！【她竟敢用石子丢我？！当我是街头顽童吗？！】
他本能地想挥剑格挡，或者闪避。但心神不宁之下，动作慢了半拍，而且那石子飞来的角度极其刁钻，并非冲着他要害，就是冲着让他难受、让他分心的位置。
“啪！”
小石子没能突破楚霄护体灵光的自动防御（虽然那灵光也因他心绪不稳而波动不已），在离他脚踝寸许处被弹开，落在地上。
虽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但这一下，就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楚霄勉强维持的“认真对敌”的假象。
“言思雨！你……！”楚霄气得声音发抖，剑指言思雨。
然而，言思雨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第一颗石子刚落地，她手指连弹！
“咻！咻！咻！”
又是三颗石子，分别射向楚霄的右小腿、左脚面，以及……他身前半尺的地面！
角度依旧刁钻，力道依旧不大，但目的明确——骚扰！干扰！让你难受！让你分心！让你无法顺畅地移动和发力！
楚霄又惊又怒，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来应对这些烦人的“暗器”。他或侧身，或抬脚，或微微挪步，动作虽然都勉强避开了，但却显得仓促而狼狈，完全失去了高手过招时应有的从容。
更让他火大的是，言思雨一边扔石子，嘴里还不闲着！
“楚师兄，小心脚下啊！”她一脸“关切”地喊道，“刚差点劈到自己，可别再踩到石子滑倒了！”
“你……！”楚霄一口气堵在胸口。
然而，骚扰还未结束！
言思雨见楚霄的注意力被脚下的石子分散，眼中狡黠之光更盛。她左手依旧提着剑，右手却悄然结了一个极为简单、几乎算是入门级的小法诀——控风术的变种，严格来说，连法术都算不上，就是调动一点灵力，制造一小股可控的气流。
她瞄准的，是楚霄那梳得油光水滑、一丝不苟的发髻。
轻轻一吹。
一股算不上强、但足够突然和集中的微风，精准地拂过楚霄的头顶。
“呼——”
楚霄只觉得头顶一凉，几缕原本紧紧固定在玉冠下的发丝，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点灵力的微风撩起，挣脱了束缚，顽皮地翘了起来，在他额前和鬓边随风招摇。
原本冷傲严谨的发型，瞬间多了一丝凌乱和……滑稽。
台下顿时又响起一片压抑的嗤笑。
楚霄下意识地抬手去按头发，动作仓促。而就在他抬手分心的这一刹那！
“咻——！”
又一颗石子，直奔他因抬手而微微暴露的肋下空档！
楚霆慌忙回手格挡，动作更是狼狈。
言思雨抓住机会，继续她的“精神攻击+物理骚扰”二重奏。她甚至暂停了扔石子，歪着头，用一种极其真诚、仿佛真心为对方着想的语气，扬声问道：
“楚师兄，你的头发好像有点乱了呢？”
“要不要……”她眨了眨眼，语气“热心”得不得了，“我先停手，等你整理一下？或者，我帮你梳一下？我梳头手艺还不错的！”
“噗哈哈哈哈——！”
“言师姐太损了！”
“杀人诛心啊这是！”
“楚霄脸都绿了！”
台下的哄笑声如同火山爆发，彻底压不住了。许多弟子笑得直捶大腿，眼泪汪汪。这场面，哪里像是七宗大比的严肃擂台，分明就是单方面的戏弄和公开处刑！
评委席上，洛衍以手扶额，已经不忍再看。戒律长老的胡子翘得老高，肩膀抖动。凌云宗长老的脸色已经从锅底黑升级为即将喷发的火山红。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楚霄……
“啊啊啊——！！！”
他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所有的理智、所有的风度、所有的剧本，在这一刻被彻底炸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狂暴的愤怒和屈辱！
【可恶！可恶！可恶！】
【这女人太可恶了！太无耻了！】
【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扔石子！吹头发！还说要帮我梳头？！】
【她把我当什么了？！街头可以随意戏耍的乞丐吗？！】
【原着里……原着里的言思雨明明就是个又蠢又毒、只会用低级手段陷害女主的无脑女配！】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奸诈！这么刁钻！这么……气死人了！】
楚霄内心在疯狂咆哮，对“原着”的信念和对现实的认知产生了剧烈的撕裂，让他几乎要疯掉。
他双眼赤红如血，死死瞪着言思雨，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什么招式，不管什么风度，他要立刻、马上、用最狠的方式，把这个可恶的女人轰下擂台！撕碎她那副可恶的嘴脸！
“第三招……不！去他的第三招！”楚霄嘶哑着低吼，体内所有紊乱的灵力被他强行聚拢、压缩，灌注到霜华剑中！
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寒光暴涨，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甚至搅动了擂台周围的空气，发出呜呜的怪响。这一击，含怒而发，毫无保留，已然超出了“切磋”的范畴，带上了浓重的杀意！
“给我败——！”
楚霄脚踏地面，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射出，霜华剑化作一道惊天寒虹，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直劈言思雨面门！剑未至，那凛冽刺骨的杀意和狂暴的灵力威压，已让擂台边缘的防护光幕都微微荡漾起来！
这一击，威力远超之前！
台下惊呼声四起，不少人收敛了笑容，露出担忧之色。裁判长老也瞳孔一缩，蓄势待发，准备随时介入。
而言思雨，面对这含怒的恐怖一击，脸上却并无太多惊慌。
她早就料到楚霄会被逼到狗急跳墙。而暴怒下的全力攻击，往往意味着……破绽更大！
她没有硬接，也接不住。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硬接。
就在楚霄身形暴起、剑势达到顶点的前一刻，言思雨动了！
她没有向后或向侧方闪避——那很可能仍在对方含怒一击的笼罩范围内。她做出了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动作！
她左脚脚尖猛地一点地面，不是后退，而是……向前！朝着楚霄冲来的方向，斜斜地、险之又险地贴地滑了出去！同时，她的右手，一直虚握着几颗备用石子的右手，在身体滑出的瞬间，看似随意地、实则精准地将最后两颗石子，弹射到了楚霄冲锋的必经之路——他右脚即将落下的位置前方半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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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恰好有几粒之前被她剑气或楚霄自己崩飞、散落在地的细小碎石屑。
楚霄此刻眼中只有言思雨，心中只有将她一剑劈飞的暴怒，哪里还会注意到脚下那些微不足道的“尘埃”？他全部的灵感和心神都锁定了言思雨那滑出的身影，右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踏下，准备借力发动最终的雷霆一击！
然而——
“嗤——！”
右脚落下，先是感觉踩到了几粒坚硬滑溜的东西（石子），微微一滑！他重心本能地前移想要稳住，紧接着，脚底又传来更细微但更密集的滑动感——那是踩在了碎石屑上！
若是平时，以楚霄的身法和控制力，这点小小的打滑根本不算什么，轻易就能调整过来。
但此刻不同！
他心神本就大乱，含怒一击更是将绝大部分灵感和控制力都放在了剑上，下盘本就因之前的情绪波动而有些虚浮。这突如其来、接连两次的脚下打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呃啊？！”
楚霄只觉得右脚一滑，重心瞬间失控，前冲的势头不仅没能稳住，反而因为惯性变得更加难以控制！他整个人就像一辆刹车失灵又突然压到香蕉皮的马车，以一种极其滑稽又狼狈的姿态，向前猛扑出去！
手中的霜华剑因为身体的失控而剑势歪斜，那道凌厉的寒虹斜斜劈在了空处，将擂台地面斩出一道深深的沟壑，碎石飞溅。
而楚霄本人……
“砰！”
“哗——！！！”
在一道沉闷的撞击声和全场的哗然惊呼中，楚霄以一个标准的“饿虎扑食”（如果忽略他手中还握着剑的话）姿势，结结实实地、五体投地地……趴摔在了擂台上！
脸着地。
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彻底散乱，玉冠歪斜，几缕头发糊在了脸上。
纤尘不染的白衣，沾满了擂台上的灰尘和碎石屑。
手中的霜华剑脱手飞出，哐当一声掉落在数尺之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擂台上下，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那个以极其不雅姿势趴着、半晌没有动静的身影。
然后——
“啪！啪！啪！”
不知是谁先带头，零落的掌声响起。
紧接着，如同燎原的星火，掌声迅速连成一片，最终化为排山倒海般的、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声！其中还夹杂着几乎要掀翻屋顶的爆笑声！
“我的老天爷！楚霄摔了个狗吃屎？！”
“言师姐威武！这战术神了！”
“从扔石子到吹头发再到让人摔跤……这是什么神仙打法？！”
“哈哈哈哈笑不活了！七宗大比历史上有这么输的吗？！”
评委席上，凌云宗长老已经气得浑身发抖，霍然起身，却又被旁边其他宗门长老眼神制止，只能铁青着脸重重坐下。洛衍默默移开视线，端起茶杯，却发现茶杯早已空了。戒律长老已经彻底放弃表情管理，捂着肚子，笑得胡子乱颤。
擂台上，言思雨早已滑出数丈，此刻已然轻盈起身。她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灰，看着不远处趴着一动不动的楚霄，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笑声。
内心，一片舒爽的平静，还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太爽了！】
【让你装x！让你内心戏多！让你看不起人！】
【这下，脸疼不疼？地板凉不凉？】
【原着男主？呵。】
【在我这儿，你顶多算个……摔得比较响的炮灰。】
她拎着剑，好整以暇地等着裁判宣布结果。她知道，这场比赛，已经毫无悬念了。
趴在地上的楚霄，手指微微抽搐了一下。
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包裹了他。
耳边是雷鸣般的掌声和刺耳的笑声。
身下是粗糙冰冷的擂台石板。
脸上是火辣辣的疼痛（物理和心理双重）。
嘴里……好像还尝到了一丝灰尘和血腥的混合味道。
【我……】
【输了？】
【以这种方式……】
【当众……趴在了这里……】
【被一个……用石子和吹风打败了……】
意识，渐渐被无边的耻辱和黑暗吞噬。
在彻底晕过去的前一秒，楚霄脑海中最后闪过的，是言思雨那双清澈灵动、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言思雨……】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然后，世界陷入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