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杀伐。
黑暗与寂静,瞬间将林风吞没。
洞府外那震耳欲聋的锤打声、丹炉的轰鸣声,都变成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音,象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嗡嗡作响,却无法穿透这层坚固的屏障
他盘膝坐下,身躯挺拔如松。
“呼……”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气息绵长,如一道白色匹练,在身前三尺处才缓缓消散。随着这口气息吐出,他将脑中所有关于战争、联盟、情报、炼器的杂念,尽数排出体外。
心,如一潭万年古井,波澜不惊。
神,凝于丹田气海之内,洞察秋毫。
周围的空气,开始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微小的、肉眼不可见的旋涡。
洞府石壁上,那座由林风亲手刻画的聚灵阵,符文逐一亮起,发出柔和的白光。
阵法被彻底激活,将这片局域本就比外界浓郁数倍的灵气,再次进行疯狂的压缩、提纯,然后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流,如同百川归海般,源源不断地从林风的口鼻、周身毛孔,灌入他的体内。
灵气如涓涓细流,顺着宽阔坚韧的经脉,导入丹田气海。
他筑基后期巅峰的丹田,本就如同一个即将蓄满水的巨大水库,此刻,在聚灵阵和《凌天诀》的双重作用下,那液态的灵力水位,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不断上涨,冲击着那层无形的壁垒。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一天。
两天。
到了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通过洞府顶部的换气孔洒落时,盘膝而坐的林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黑眸深邃如夜,却闪过一丝不易察ar的困惑与凝重。
他身边的地面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灰色粉末。
那是数十枚中品灵石,在被榨干了最后一丝灵力后,化作的凡尘。
聚灵阵的运转,几乎将这间闭关室变成了一个灵气真空地带,洞府内的灵气变得稀薄了许多,连石壁上阵法的光芒都黯淡了不少,显然消耗巨大。
可他的丹田,却依旧没有达到那个“满溢”的临界点。
“不对。”
林风的眉头,微微皱起,形成一个川字。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的丹田气海,就象一个被撑到了极限的皮囊。
灵力的量已经足够了,甚至可以说是满得快要溢出来,液态的灵力粘稠得如同水银,每一次运转都带着沉重的质感。
但,就是无法产生那种由量变到质变的“蜕变”。
灵力,始终是液态的。它们在丹田内汹涌澎湃,却如同失去内核的星云,无法凝聚成那一颗,代表着寿元增长、神通自生、踏入另一重天地的,金丹。
“缺了点东西……”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显得格外清淅。
缺了什么?
他的神念沉入气海,仔细审视着每一丝灵力。
前世,他身为凌天仙帝,从筑基到金丹,如喝水吃饭般简单,甚至没有刻意为之,便水到渠成。
那时候,他身处仙界,呼吸的都是精纯至极的仙灵之气,身边有无数天材地宝辅助,吃的都是仙果,喝的都是琼浆,根本没有瓶颈这个概念。
可现在,这具凡胎,这方贫瘠的天地,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瓶颈”的存在。它就象一道无形的天堑,横亘在筑基与金丹之间。
很快,他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是灵气的“质”不够。
此方世界的灵气,太驳杂了。
哪怕经过聚灵阵的提纯,经过《凌天诀》的炼化,其本质依然带着一丝天地间的浑浊之气。就象一杯掺了细沙的水,无论你把杯子灌得多满,甚至让水溢出来,它也无法在低温下凝结成一块纯净无瑕的冰。
那些沙子,会成为凝结过程中的阻碍,破坏其内在的结构。
他需要一个引子。
一个更高层次的、更纯粹的能量源,如同在一锅即将沸腾的水中投入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引爆所有的能量,强行完成那最后的蜕变。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前的资源上。
他凌天仙帝,即便重修一世,也绝不能容忍自己的道基之上,出现这种无法弥补的遐疵。他的目标,是传说中的“九转金丹”,是超越此界桎梏的完美道基!
强行突破,不是不行。
“时机未到。”
看来,只能先出去,再想办法了。或许,需要查找一处天然形成的极品灵地,或者……
他正准备起身,洞府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被刻意压抑着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但频率极快,显示出来人心中的焦急。
脚步声停在了石门外。
“凌云,什么事?”
林风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地穿透了厚重的石门。他知道,若非十万火急,凌云绝不会在他闭关的第三天就过来。
门外,凌云的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凝重与急切:“前辈,赵雅有紧急情报,指名要当面汇报给你。”
林风的眉毛一挑。
他闭关前有过交代,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不要来打扰他。赵雅是个懂分寸的人,她既然如此坚持,必然是发生了足以影响整个联盟格局的变故。
看来,是真的出事了。
“让她进来。”
“吱呀——”
厚重的石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一道缝隙,一线光亮照了进来。凌云那张冷峻的脸在门口一闪而过,他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林风,确认他气息平稳、并未处于突破的关键时刻后,才松了口气,侧身让开。
一道纤细但矫健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是赵雅。
三天不见,她整个人的气质又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那股刚刚突破筑基期带来的锐气,被一种更深沉、更干练的气质所取代。
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长发高高束起,显得英姿飒爽。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框下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显然是心神消耗过度所致,但那双眼睛,却象鹰一样锐利,闪铄着精明与决断的光芒。
她的步伐无声,身上带着一股常年与情报打交道所特有的、冰冷而高效的味道。
“前辈。”
她对着林风,没有丝毫尤豫,躬身九十度行礼,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句废话,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卷还带着体温、刚刚用灵力烘干的兽皮卷轴。
“天眼急报。一个时辰前,东部紫晶山脉,爆发大规模冲突。”
她将卷轴展开,双手呈上,递到林风面前。
“我们的探子回报,天衍宗与青云宗,为了争夺一条新发现的中品灵脉,已经打起来了。”
中品灵脉?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林风的心湖中炸响。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正愁没有高质量的能量源,一条完整的中品灵脉就出现了!那可是能支撑一个中型宗门百年发展的战略资源,其灵气的精纯度,远非寻常聚灵阵能够比拟!
林风的眼神,瞬间凝固了。他心中那因为瓶颈而产生的些许烦躁,倾刻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完美猎物时的兴奋与冷静。
他接过卷轴,快速扫了一眼。
上面的信息很详细,字迹潦草而有力,显然是在极短时间内记录并传送回来的。卷轴上甚至附了一张潦草的、手绘的冲突区域地图,标注了山川河流与几个关键位置。
“……灵脉位于紫晶山脉深处一线天峡谷,伴生大量紫晶矿。
天衍宗由外门长老王旭(金丹初期)带队,弟子五十人,多为筑基中期。青云宗由执事长老孙淼(金丹初期)带队,弟子四十五人,实力相仿。双方已在峡谷口交手数次,各有损伤,目前正在对峙……”
“……赵家在紫晶山脉外围的矿场,受到波及,被天衍宗强行征用,作为临时据点。赵家族长赵天雄已带人赶去交涉,但被王旭以‘宗门征用,闲人退避’为由,强硬挡了回来,并扣押了矿场的部分物资……”
“……最新消息,两宗似乎都在向宗门求援,准备加派人手。根据我们在两宗外围的眼线回报,天衍宗的‘烈火真人’与青云宗的‘寒江叟’可能已经动身。此二人皆为金丹中期成名已久的长老。预计三天内,会有金丹中期的长老抵达战场。这条灵脉的归属,恐怕会演变成一场席卷整个东部的大混战。”
林风看完,手指轻轻捻动着兽皮卷轴,将它缓缓卷起。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这条灵脉,他要了。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突破。
一条中品灵脉,对于刚刚起步的散修联盟来说,其价值无可估量。它是一个稳固的根基,是一个能吸引无数散修投靠的金色招牌,更是一个能让联盟成员修为飞速提升的修炼圣地。
这个世界的牌桌上,从来都是由各大宗门坐庄。现在,该有他散修联盟一个位置了。而想要上桌,就必须拿出足够分量的筹码,或者说,展现出能掀翻桌子的实力。
一件足以颠复流云界交通格局,让金丹修士的遁光都望尘莫及的,战略级法器。
“赵雅。”林风的目光转向了依旧躬身待命的赵雅。
“属下在。”赵雅连忙应道。
他屈指一弹,一枚小小的、通体漆黑、散发着淡淡草木清香的丹药,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飞向赵雅。
“看你气血有些虚浮,应该是为了强行集成情报网,心神消耗过度。吃了它,能补回来。”
赵雅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丹药入手温热,一股精纯而温和的能量顺着她的掌心劳宫穴钻入体内,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她那因为连续三天不眠不休、调度数百名探子而疲惫不堪、几近枯竭的身体,瞬间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舒泰,仿佛浸泡在温泉之中,精神上的疲惫也被一扫而空。
她的眼框,瞬间微微一红。身为情报头子,她习惯了隐藏在黑暗中,习惯了付出与牺牲,却从未想过,高高在上的前辈,会注意到她这点微不足道的损耗。
“多谢前辈关心!”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斗。
“去做事。”林风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平淡。对他而言,这只是御下之道的基本,保证自己最锋利的刀刃,时刻处于最佳状态。
赵雅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林风的背影一眼,将那份感激与敬畏深深埋入心底,转身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石门外。
石室里,只剩下了林风和凌云。
“你亲自去挑十个战备队里,身法最好、心性最沉稳的兄弟。”
林风看着凌云,沉声说道,“让他们换上最好的装备,带上所有的敛息符和疗伤丹药。一个时辰后,坊市西边百里外的乱石坡集合。”
凌云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已经猜到了林风的意图,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虎口夺食,与两大宗门为敌!这是何等的疯狂,又是何等的豪情!
“前辈,我们这是要去……”
他确认性地问道。
林风转过身,目光穿透了石壁,仿佛已经看到了千里之外那片风起云涌的紫晶山脉。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去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