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萧弈耐得住性子,仔细与阎晋卿、李璨商议楚地恢复通商之事。
傍晚时分,李防派人禀报道:“使君,南唐使者要走了。”
萧弈这才起身,转到大堂。
“周典客这就走了?见谅,今日公务实在繁忙。”
“无妨,无妨。”周廷望笑嗬嗬地摆手道,“萧使君处理公务的能耐,老朽大开眼界,敬佩有加。”说得很诚恳,看不出是调侃。
李防似笑非笑,道:“使君处理公务一向驾轻就熟。”
“明远兄过誉了,你留步,我送周典客。”
“有劳。”
出了堂,恰回廊那头,三个女子并肩走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萧弈一时不知与谁对视才好,干脆看向她们牵在一起的手,再一抬眸,发现她们都对他回以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
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仓促之间,甚至都没想好是对哪个笑的。
月门处,周娥皇的声音传来。
“我就先告辞了,待你们歇好了,务必邀我同游。”
“好呀,我们一道踏青吧?”
“求之不得呢。”
她们依依惜别,仿佛多年好友。
萧弈自与周廷望谈话,云淡风轻。
直到,周娥皇过来,默默跟在他们后面。
往府门外走的过程中,周廷望拄着拐杖,步伐四平八稳,可渐渐地,萧弈与周娥皇还是落在了后面。“萧使君好实诚呢。”
“此言怎讲?”
“说两个,就是两个。”
“其实有一个不是”
“哼。”
周娥皇爱吃醋,萧弈是知道的,今日恐难善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周娥皇却小声喃喃道:“她们都好美啊。”
这种话,萧弈只当没听到。
“你觉得谁最美?”
“天下前三的美人,让我评得这般草率?”
“油嘴滑舌,真讨厌。哼,今日来,本想要见你的。”
“我知道,你今日装扮得很用心。”
周娥皇转嗔为喜,须臾又以有些气恼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啐道:“不然我便要被人比下去。”“我早被如过江之鲫的江南才俊衬得黯淡无光了。”
“呸。”
两人并没有更多机会说话,已到了门外的马车边。
周娥皇终究是用极小的声音嘟囔道:“你很快就要北归了,我好想和你多待一会呀。”
萧弈微微一怔,还未说话,她提着裙摆登上马车。
还又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了一句。
“萧使君,就送到这里吧。”
“慢走。”
马车慢慢开动,周娥皇忽又拉开车帘,给了萧弈一个警告的眼神。
终于,马车消失在长街那一边。
萧弈不由松了一口气,自觉过了一关。
转念一想,周娥皇追他追得晚,本就没理由吃醋。
摆正了心态,便从容坦荡多了。
返回宣慰使府,萧弈没有急着去侧堂,而是回了书房。
他先招过李璨,道:“今日难得你兄妹团圆,早点回去吧,带幼娘见见你妻子。”
“多谢萧郎关心,可南阳王派来的信使?”
“我与襄州来人谈即可,将她请到书房吧。”
如此安排妥当,萧弈便在书房等着安元贞。
然而,过了一会,却听到了安元贞与李昭宁的说话声由远而近。
院子安静,她们声音虽轻,倒也没有刻意避人,忍不住地就想要聊天的样子。
“你觉得谁美?”
“你似春阳明媚,她似烟雨朦胧,各有千秋。”
“可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我就不行,从小就打瞌睡。”
“单纯直率也许更招人喜欢呢?”
“是吧?”
之后,响起了敲门声,侍女问道:“萧郎,襄州信使到了。”
“进来。”
安元贞与李昭宁入内,双双万福。
萧弈道:“你们一路辛苦,不知南阳王有何吩咐?”
安元贞倒也知道此时还得再演一演,端起架子,摆出以往当皇后的作派,道:“我想先与你谈谈安顿之事,城中驿馆已被南唐使节住了,旁处我住不惯。”
萧弈闻弦而知雅意,道:“宣慰使府虽简陋,后院一直空着。我只在前院活动,安娘子若不嫌弃,可暂居于此。”
“如此,多谢了。”
安元贞道:“幼娘也需与我一道住。”
“自是使得,对了,幼娘不去见一见嫂夫人吗?”
“嫂子已来了,就在侧院,我陪晚娘顺道过来,这就去相见。”
“原来如此。”
“那你们先谈正事要紧。”李昭宁万福而退,道:“我先见过嫂子。”
安元贞道:“我传了话,马上就来找你,也见见你家嫂子。”
“不急。”
李昭宁笑了笑,神色温柔体贴,转身离去。
可萧弈却分明看到,她低头的瞬间,目光看来,带着些许探究之色。
想必她走这一趟,并非是顺道。
“嗒。”
门被掩上。
“我好想你啊。”
安元贞轻声娇呼,扑进了萧弈的怀里。
她迫切地想贴得更紧更紧,柔软的身体不停地往他身上挤。
萧弈低头,噙住了她的红唇。
顿时,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小别胜新婚,果然如此。
许久,将别后积攒的思念互相倾诉于口,两人才不舍地停下动作。
相视一笑,安元贞却是羞得背过身去,整理着碎发,低声道:“你好俊呢。”
许久未见,她竟是莫明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萧弈只是看着她。
“别看。”她捂着脸,道:“我都不好意思了。”
萧弈从背后揽住她,道:“亲完才害羞?”
“我也得矜持一下呀。”
安元贞腰肢款摆,语气又有了些不同,呢喃道:“坏人,我有许多话得说呢。”
“那,先说会话?”
“我忘了。”
“一会再说。”
“嗯。”
安元贞侧着头,萧弈看到她睫毛很长,眼神中情意绵绵,嘴唇时而微微张开,时而抿着。
“你好美。”
“萧弈,我太想你了”
黄昏的光线一点点褪去,屋中没火烛,渐渐昏暗。
但萧弈擅长点火。
火石在火镰上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点起火星,火绒一下就着了起来。
安元贞如同被火星烫了一下,发出轻哼。
最后一缕天光消逝,萧弈才看那藕色肚兜上绣的荷花,屋中陷入黑暗。
堂外传来侍女们的对话声。
“女郎不在堂中吗?怎么烛火也没亮?”
“去找找吗?”
“别急,想必还在里面商议事情。”
萧弈停下动作,安元贞惊觉过来,轻声道:“呀,天怎么就黑了?我再不回去,幼娘该起疑了。”“就说我们在谈重要的事。”
“不行,太久了。我等她睡着了再来找你,好不好?”
“真会来?”
“讨厌,你害得人家好难受,一会我早些睡下,让她快些睡着,我就过来,好不好嘛?”
“好,我等你。”
这小半个时辰,两人忙着把衣衫弄乱、又重新整理好,竟连说话的时间也没。
又缱绻了一会,安元贞理好金钗,依依不舍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萧弈遂把书房小榻上的被褥换了一床崭新的。
他本打算吩咐侍女们做,但想到此间的下人都是周娥皇挑选的,便亲力亲为。
沐浴更衣,吹灯歇下。
不多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萧弈没等安元贞说话,道:“门没门,进来吧。”
他起身,月色朦胧之间,隐约见一道倩影绕过屏风。
径直一把将她搂住。
嗅着她脖颈上的香气,他轻声道:“你也沐浴过了?好香。”
“啊。”
安元贞被他抱得紧紧的,顶撞在一起。
萧弈听得惊呼,很快发现手掌的触感不如原本丰腴。
她动作僵硬,纤细的手虽紧紧按在他胸膛上,却似因为紧张而指尖用力。
萧弈意识到抱错人了,这是李昭宁,不是安元贞。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显然,她是吓呆了。
他迅速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松开,道:“屋里太黑了,我差点摔倒,所幸你扶住我。”
“嗯。”
李昭宁这才反应过来,把手拿开,轻声道:“我我本是带着灯笼的,路上熄了,进屋原是想找蜡烛。”
“原来如此,你怎来了?”
“阿兄说了你给我贴红之事,我不能要。”
“我曾受你家恩养,这不算什么。”
“我不能以此为由不断接受你的好。”
“你阿兄”
李昭宁道:“若我所求的是富贵,我早可以走别的路。”
萧弈一听就明白了,道:“我绝无轻视你的意思,就只是你我之间的恩情,这不算什么,你不必有所负担。”
只听得李昭宁吸了吸鼻子,再开口,语气恢复了温柔,甚至带着些许撒娇意味。
“你这人,对旁人的好都是有限度的,若拿了你的贴红,得到的关心便要少些。可我早明白富贵如浮云,风一吹就没了,人生在世,患难时能生死与共的人最可贵,萧弈,我”
话到这里,李昭宁顿了顿,道:“我走了。”
萧弈分明觉得她话没有说完,可她既不说,想必自有考虑。
“等等。”
李昭宁有点慌张,道:“我真得走了。”
月色朦胧,萧弈隐约看到她用手盖着衣领。
原来,她感受到了他的危险气息。
“稍等,我给你把灯笼点上。”
“哦。”
火石擦过火镰,迸出火星,点燃了灯笼。
一点烛光照耀着李昭宁美丽的脸庞,她抬眸看来,眼中满是温柔。
“多谢,我走了。”
萧弈本想送她,她却脚步飞快,跑出屋,关上门。
可见所图甚大。
萧弈躺回榻上,暗忖安元贞莫非是睡着了?也许舟车劳顿,太累了吧。
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会。
耳畔隐隐传来了推门声,之后,是悉悉窣窣的脚步声。
灯笼的光亮微弱,却有些温馨。
萧弈意识到,安元贞与李昭宁不同,她来了才不敲门呢。
果然,目光看去,安元贞眼眸中的甜蜜仿佛要溢出来。
“我以为你睡着了。”
“才睡不着,我好不容易才来呢,本想让幼娘也早些睡下,可我眼一闭,她反而跑出来,我只好等着。”
安元贞放下灯笼,解开毛茸茸的披风,却是羞得侧过头。
“你别看。”
“先进来。”
萧弈留意到,她里衫里的肚兜又换了一件,这次绣的是鸳鸯。
她不仅长得美,也甚是会打扮。看似只是睡觉时穿的衣衫,却透着种古典婉约的美。
到现在,萧弈都还没听到安元贞从襄州带来的消息。
可他却感受到她带来的绵绵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