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突然拥有了一座宫殿。
占地宏阔,布置奢豪,踩的是柔软厚实的羊绒地毯,睡的是细腻顺滑的织锦衾被,浴池有三个,分别由础石、琉璃砖、白玉砌成,更难得的是侍浴的婢女清一色的肤白腿长。
宫中有避暑的凉亭、窝冬的暖阁,还有萧弈颇喜欢的兵器库、马场、练武场、射箭场,此外,乐楼蓄养了歌姬一百二十八人,个个都是马氏兄弟精挑细选的,相貌才艺出众。
亭台楼阁间,仆婢幕僚文武官员皆拜,百馀美人陈列,一双双写着任君临幸的含情眸子看来,场面极是震撼,让人感觉如在云端。
萧弈听说郭威入主大宁宫时砸了珍宝以示俭朴,当时他还觉得没必要砸东西,今日才明白砸是一种宣泄,能助人决心抵抗诱惑。
他倒不需要这种办法。
正想着,咸师郎殷勤笑道:“请使君驻跸楚王宫。”
“住可以,但“驻跸’二字逾矩了,该罚。”
“是,末将粗鄙不文,不知规矩,还请使君恕罪。”
萧弈淡淡一笑,语气却带了三分威严,道:“说了要罚,怎能恕罪?就罚三月俸禄吧。”
众人皆是愣了愣,之后,纷纷哈哈大笑,气氛愉悦。
萧弈没有家眷,仅带着牙将张满屯、谋主李璨,以及身份含糊的周娥皇住进了楚王宫。
坐进主殿,挥退旁人,张满屯当即问道:“将军,还回开封吗?”
萧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亲自检查了门窗,确保没有人偷听,方才道:“当然得回,但不是现在。”说罢,他感到周娥皇气场有些变化,目光看去,却见她脸色如常。
“宫人中不知有多少眼线,往后说话需注意些。”
“玉辉兄,再帮我办一件事,把楚王宫拆分了,正门与前院改为湖南宣尉使府;马厩、武场一带改为直卫司;两侧跨院分别改为仓司衙门、宪司衙门;后院可划出两块地改为招贤馆、教署。各衙署之间留出街巷,要足够宽,方便百姓通行,招募流民,务必给足工钱,这叫“以工代赈’,但我不拨你银粮,你把馀下的院子发卖为民宅,宫中珍宝亦典当了,府署俭朴实用即可,最好再给我馀些款项。”
李璨揖礼,问道:“人手”
萧弈抬手打断,拿出他新刻的假官印,啪啪盖了一撂空白文书递过去,道:“你自行任命,俸禄你开。”
“工期多久?”
“快的话,一个月”
“五天,我要宣慰使府能正常运转,你顺便把潭州官吏筛一遍,挑出可用之人给我选。”
李璨嘴唇抖动,想说些什么,却是一转头,急匆匆地走了。
张满屯咧嘴大笑。
“笑甚?他没空帮你造兵册,你自行找文吏,从直卫所募之兵,我不仅要看到姓名,还要把他们的家底知道得一清二楚,记住,凡有作奸犯科之记录者不要,以精锐、听话为先,尽量挑有家室之人,将未成亲者单独列出。”
“将军,俺没记住。”
萧弈只好再说两遍,打发了张满屯。
一回头,见周娥皇背着双手,笑吟吟看着自己。
“怎么?”
“得了许多美人儿,很开心吧?”
“还行。”
“打算先临幸哪个?”
“你帮我个忙。”
“什什么?”
周娥皇似有些许慌张。
萧弈道:“那些宫人歌姬,有家人在世或愿出宫的,全都放归了,每人赏多少钱,你定个数。若有没去处的,问她们的意愿,官府会安排生计,大抵是织绣、采茶、制瓷一类,这些都做不了,也可婚配给从直卫军士,明媒正娶,但得好生相夫教子。”
周娥皇听着,不再慌张,调侃着问道:“你舍得?”
“有何舍不得的?”
“那些美人儿本都是伺候你的。”
“本都是被人疼爱的女儿、妻子,岂是我的?”
周娥皇嘴角微扬,这次却并非嘲笑。
“你倒是”
萧弈原以为她要夸他。
她偏是顿了顿,之后终究没夸。
“倒是一点都不好色,莫非有疾?”
“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可你就与旁的男人不同啊,百花争艳,真不意动吗?”
她既然要问,他也就随口答道:“没动情的欢爱不过是怼肉”
“呀!”
周娥皇骇然,吓得惊呼一声,脸红到脖子根,双手捂住耳朵,往外跑去。
跑到门坎,她才想起来般,回过头来骂他。
“你!你下流!”
不等萧弈开口,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既然她嫌他下流,安排屋子时,萧弈就将她安排得离自己远些。
可她又不依,傍晚时跑来怪罪他,认为此处不安全,只好让她在同院的隔壁屋子安顿下来。过了三日,周娥皇才恢复镇定,能正常与他说话。
“即便拆分了,这般大的府署,你终究得有人伺候,宦官、宫人我各留了二十人,你可需过目?”萧弈忙得头都没空抬,道:“不看了,就这样吧。”
“若她们都被我收买了,你身边可就全是我的人?”
“其馀人安排妥当了?”
“这是名册,这部分遣钱即可放归,这部分愿到各处谋出路,这些是愿婚配的。”
“愿婚配的这些,先给她们些好处。”
“明白,让她们嫁人之后教丈夫忠于你嘛。”
“对。”
“此外,还有几个哪儿都不愿去,只想伺候你,可我没看上,如何处置?”
萧弈反问道:“你觉得呢?”
“驱出去。”
“就这般办吧。”
萧弈语气虽随意,其实有考虑过她说的确实可行。
周娥皇又探头看他正在写的文书,轻声道:“抑佛?”
“嗯。”
“赦额、考核、归籍、复耕倒真有章法,这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
“照搬的,大周年初就在中原抑佛了。”
“可你未免也太清楚了吧?”
“看来,你不知我在佛门的名声。”
“声名狼借了吧?你还得意。”
萧弈微微苦笑,写下他抑佛政令的最后一个字。
周娥皇不由喃喃念着。
“若吾身可度世人,吾身亦可熔你还有几分佛性,也有几分胸襟。”
萧弈搁下笔,道:“眷写吧,你字不必写太好看,回头我换了书吏,模仿不来。”
“哼。”
周娥皇似突然有些生气,专注落笔,偏写得典雅工整,字迹比往常还要好看。
“啪。”
盖上“大周武平军宣慰使”的假章,公文落成。
她双手持着,轻轻吹干墨迹,樱唇微微泛光,目光却有些尤豫。
“你这般做,就不怕旁人反你吗?”
“楚地深受马氏与边镐崇佛之苦,反对的声浪该比中原更低。”
“你错了,马氏父子常年崇佛,马殷、马希范、马希广皆至“佞佛’之地步,佛教在楚地深入人心,在此抑佛,远比中原更难。”
“无所谓,我的从直卫招募好了,兵权在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劝不动你。”
周娥皇将手中的文书往萧弈面前一推,转身走开。
萧弈没工夫理会她,他收好文书,没有立即宣告,还有些准备要做。
次日,湖南宣慰使府的牌匾挂上,围墙虽还未造好,但李璨挑选的幕僚、吏员已能到府中当值,勉强有了些许气象。
紧接着,张满屯便带着一千二百兵士入驻直卫司,并接管了宣慰使府的防备。
点兵当曰,萧弈到得特别早,张满屯与从直卫诸将还没来得及戴上头盔,十八颗光头十分醒目。“使君!”
“都还俗了没有?”
“报使君,从来就没真出家过!”
“那好,还没成亲的站出来”
萧弈本还担心有本事的汉子不愿轻易成亲,结果完完全全是白担心,这些兵士听说能娶婆娘,欢呼雀跃。
待一看安排的还是楚王宫中的美人,顿时纷纷跪下、磕头,全都发了疯一般。
“使君!使君!这里!俺想向使君表个忠!”
“说。”
“俺是咸将军的牙兵哩,他派俺盯着使君,说把女儿嫁给使君,可俺不愿听他的,愿真心为使君效命!俺先磕一百个头!”
“头就不必磕了,我知道你赤诚纯善,是个好汉子,叫甚名字?多大了?”
“冯银锁,十八。使君,俺有个相好送到楚王宫里当奴婢了,俺不要旁人,就想找她…”
“银锁哥!”
“翠儿!”
“呜呜,银锁哥,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萧弈眼前一花,也是微微错愕,觉得这冯银锁活得跟故事里似的。
小插曲之后,他让女方先挑,若有几个女子挑中同一个兵士,就让兵士反过来挑,配对上的,也没让他们马上成婚,先下了婚帖。
既显郑重,又能让这些兵士有个念想,死心塌地为他办事。
剩下一半当日没配对的,也不必急于一时。
抑佛之后论功行赏,到时再看美人们倾心于谁,也不迟。
如此气氛之下,人人奋勇争先,恨不能立即为萧弈立功。
萧弈屡屡抬手,止住他们,朗声道:“入我直卫,军饷俸禄断无缺短,但军令严苛、训练艰苦,受不了的,此时离开不迟!”
“我等愿为使君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