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弈没有立即杀过去,而是先剥了牙兵的靴子穿上,简单套了札甲。
过程中,船舱中的人竟没有出来。
“嘭!”
一脚踹开舱门。
船舱有半间房屋大小,摆了两排通铺,中间放着一张桌案,一盏烛灯照亮了这方寸之地。
舱中有五人,除了马希崇,还有一个幕僚打扮的老者、两个牙将、一个容貌秀丽的小厮。
“杀杀了化他…”
两个牙将披着甲,扑了上来。
地方小,不好施展,萧弈遂退了一步,等一名牙将冲出舱门,忽一招闪刺,利落将其结果。另一个牙将连忙后退。
萧弈再次逼上,骇得对方撞翻了桌案,烛台掉在地上。
马希崇骇然,抱头缩在角落,再次变了口风。
“萧使君,息怒你听我说,我有兄弟三十多人,算上我,楚王轮番换了五个,可见,杀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啊!”
萧弈正与那牙兵鏖战,眼看那俊秀小厮想拉开另一边舱门逃,萧弈一脚踩灭地上的烛火。
“大周要的无非是个听话的楚王,我可以的”
船舱一黑,马希崇顿时住口,不再说话。
众人都不敢动,各自隐入阴暗中。
萧弈往后一退,贴在舱壁的阴暗处,冷眼看去,寻到牙将的轮廓,正要一刀捅出。
“嘭。”
船只忽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撞到了什么。
火光从外面映照过来,有大喝声在河面上响起。
“怎么回事?!”
马希崇惊喜,连忙大吼道:“救命啊!”
同时,那牙将发现了萧弈的位置,挥刀斩来。
但萧弈已在火光照亮船舱的一瞬间刺出了手中的匕首。
“噗。”
牙将倒下。
那小厮立即拉开门栓,返身,拖着马希崇往外走。
“王上,走。”
萧弈正要追,那老幕僚拾起地上的刀,颤斗着手想来杀他。
“噗。”
“噗。”
血溅在船舱的窗纸上,引得江面上有人发出大喊。
“那里在杀人!”
“救命!”
不等马希崇逃出去,萧弈一刀掷出,钉在他膝弯处。
“别杀我!你看,有水师来了,我可”
“噗。”
萧弈不愿听他废话,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楚国烂成这样了,还有何好说的?
出了船舱一看,一艘大船已撞在这小船上,甲板高处,有人影正指着这边大呼小叫。
浏阳河面上,陆续有数十馀船只顺江而下,速度颇快。
但都没打旗号,不知是商船还是军船。
“下去看看!”
对方从船舷上抛下绳索,有人开始往下攀,月光映照着他身上的盔甲,发出粼粼波光。
萧弈见状,脱掉身上的札甲,跃入河中。
“噗通。”
“那有人!”
“照亮,捉住他!”
从水中看去,见一艘艘小船顺江而下,用火把照亮沿岸,等他攀到岸上。
他却不急着逃,反而想打探一下对方的来路,遂挑了船队中一艘大船,悄然游了过去。
这艘大船吃水颇深,船舷每隔两丈有硬木立柱,柱上缠着锚链,锚上残留着水草。
萧弈捉着木柱爬上,趴着,隐在阴影中休息。
甲板不时响起脚步声,掺杂着腰刀碰撞船舷之声,约摸两人一组,来回巡视。
河水轻拍着他,半晌,甲板上再次安静下来。
萧弈算好了,西侧的巡卫刚走到船尾,东侧的正往中舱而去,将有半盏茶的空当。
他借着链节攀上。
这对旁人或许很难,他却轻而易举。
右手抠着护舷下沿的木缝,指腹用力,左手捉住护舷,手臂的力量将身体拉起。
翻过护舷,轻轻巧巧地落下。
打量了一眼,甲板上很黑,堆满了盖着油布的货物,掀开一看,是粮食。
怪不得没有点火。
他没在甲板多待,径直进入船舱。
前方,有对话声响起。
“该过去了。”
“急甚?再歇会。”
“方才下游的小船有动静,校尉让仔细盯着水面。”
“这么久,真有人早逃了,还能在水里游着?”
萧弈探头看了一眼,舱道里,一盏灯笼照着两个盘膝而坐的兵士。
他顺势缩进粮垛之间的缝隙,握着匕首,等在黑暗中。
过了一会,脚步声近。
萧弈随时准备抹了这两人的脖子,但他们并未发现地上的水渍,懒洋洋地聊着天,走远。
待他们远去,他出来,轻手轻脚地走过舱中过道,探查着这艘粮船。
先去底舱,因为底舱往往用来载货,没什么人。
木制楼梯常年受水汽侵蚀,踩上去发出极轻微的气泡声。
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的门,里面一片黑暗,没有人。
潮湿的霉味混着谷物的清香,萧弈适应了一会,借着从气窗透入的微弱月光,看到码得满满当当的麻袋。
一摸,都是粮食。
以近日所见的楚国情形,若他有这些粮食收买楚国将士,灭楚轻而易举。
踩着米粒走入其中,摸索了一会,找到几捆衣物,正是军袍,细麻料子,还算厚实。
他迅速脱掉湿透的里衣,换上。
唯头发还是湿,干脆拿匕首又割了一件,擦干头发,裹了发髻。
套上军靴,将杂物丢出气窗,往外走去。
既有粮食,又有辎重,他大概已知这是南唐的水师。
但何人统率、兵力几何、战略意图还不知详细,既来了,大可随便探查一下。
从容走上二层船舱,通廊两侧是十多个舱房,通廊尽头的主舱附近亮着一盏油灯。
忽听得甲板上载来了喧闹声。
“怎么回事?!”
“甲板上有水渍与脚印!”
“李主书,有细作登船了。”
“莫急,去报给典仓。”
萧弈从容走进通廊,从门缝往舱房中看去,发现有一间舱房榻边的小案上放着烛台,照亮了小小的舱房,很明显能看到里面没人。
轻轻推门,闪身进入其中。
在舱房中通过门缝往外看,一个粮官由几个牙兵簇拥着,从主舱出来,脚步匆匆,赶往甲板。萧弈不急着出去,先观察了自身所处的小舱房,月光从小窗中透进来,还能听到浏阳河的水声,随时可以跃出窗子。
床头摆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文士长袍,放着几卷书,可见住在这的是个文吏。
拿起一本书,就着月光翻了翻,一张图纸掉了出来。
拾起,这图纸由工笔绘制,画着从袁州、潭州、岳州、鄂州、襄州之间的行船路线。
何意?
唐军还打算攻襄州不成?
萧弈正皱眉思量,舱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转头看去,一个年轻男子愣在门口。
此人二十多岁年纪,普通吏员打扮,身材颀长,面容十分俊秀,眼神本是温润中带着些许悲泯,目光看来,变成了震惊之色。
萧弈隐约觉得他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当然,这不重要,他随时准备扑上前,一刀结果了这年轻人,然后破窗而走。
恰在片刻间,通廊有呼唤声响起。
“玉辉,站在那做甚?”
“回典仓,没什么。”
萧弈匕首刺出之际,年轻人已然转头,以平静语气对远处的人应答。
“卑职已看过,舱房中并无旁人。”
“你们几个,也各自检查舱房,把其他人都叫醒,每个舱房都检查!”
“喏。”
匕尖离那年轻人的后脖颈只有半寸。
萧弈停手。
那年轻人回过头来,如没看到他一般,伸手关上舱门,只有眼睛里透出一丝友善的笑意。
“嗒。”
一声轻响,舱门被关上,
外面响起许多动静,是船上的官吏、兵士开始搜查各个船舱。
“典仓,依卑职看,此人水性极佳,恐怕已然跃入河中逃了。”
“我难道能安心吗?那是敢杀楚王的凶徒啊!你们几个,一定要保护好我,阿弥陀佛。”
“佛祖必会保佑典”
萧弈走到窗边,看着浏阳河,心中思量。
走?还是留?
他心底有了一个猜测,决定相信那年轻人一次。
等了许久,脚步声传来。
一个端着火烛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烛光映照出来的只有一人。
“嗒嗒嗒。”
轻微的敲门声之后,那个年轻人再次推门而入,第一时间转身关门。
萧弈上前,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你不认得我了?”
萧弈道:“我应该认得你吗?”
“四年未见,我容貌变化应该不大,你却高大健壮了许多,气质翻天复地啊。”
年轻人说着,不慌不忙转过身,脸上泛起温煦的笑意。
“小乙,别来无恙。”
“李璨?”
萧弈早有猜测,此时一看对方的眼神,便确定了眼前人正是李璨。
李璨显然有点诧异于他的态度,微微苦笑。
“我倒有些怀疑你是否小乙了。”
“李家遭难之后,我失了忆,许多事已记不清,皆是幼娘告知我的。”
“幼娘?她还活着?!她可还好?”
“你不曾收到她的来信?”
“不曾,我不久前听闻史弘肇、苏逢吉复灭,托人北上打探,还未收到回音,便随调袁州。”萧弈问道:“你是故意引我到这舱房?”
“不错。”李璨道:“我知大周使节在潭州,见到甲板上有水渍,猜测潜上船的是周人,故留下烛火,以求一晤,但没想到竟是你,你如今,当上了军中斥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