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外杀声震天。
萧弈道:“将军看到了,马希崇敢借佛门杀我,来日必暗算将军啊。”
“不必你说。”徐威道:“我保护你们突围。”
“突围伤亡必大,请将军先走,带兵来救我。”
“好。”
萧弈临窗看去,见那些人并不攻进来,而是封堵大门,架薪堆柴,是想放火。
徐威过去喝止,非但喝止不住,反而差点被乱民所杀,在牙将保护下,险险突围,纵马而去。萧弈则立即将人都召集到了中庭。
“把屋子拆了,隔离火势,提共水”
“使君,万一徐威不来救我们怎么办?不如杀出去。”
“他若背叛我们,仅凭我们数十人,杀得出楚国吗?快,动手。”
“喏!”
众人齐力,开始猛拆驿馆。
趁着火势还没起,先把中庭附近的易燃物远远丢开。
张满屯甚至劈倒了两根柱子,将一座小阁轰然拆倒。
“嗖嗖嗖。”
火箭射来,点燃了驿馆中的纸窗、门帘,烟雾呛鼻。
“捂住口鼻!”
萧弈看着烟雾被风吹的方向,心想,若到最后徐威还不来救,就只能突围了,但不知要死多少手下。自从灭佛,他已两次陷入火攻,其实心里头也觉有点玄乎。
时间一点点过去。
萧弈趁得空,把一切安排与李防说了。
烟雾愈浓,被呛得难熬。
正觉熬不住了,准备下令突围,外面传来了怒吼声。
“灭火!救人!”
“给我杀了他们!”
随着密集的脚步声与盔甲铿锵,萧弈终于在浓烟中见到了徐威麾下兵马。
好在,及时劝说了徐威,否则真要被马希崇暗算。
这仇必须报。
“咳咳咳”
萧弈死里逃生,才出驿馆,见外面已杀得血流成河。
徐威麾下兵马无情地斩杀敌人,也包括那些被利用的僧侣、信众。
乱世人如狗,他亦救不了他们,反而摆出冷峻肃杀的表情。
“你们好大的胆子!”
萧弈一指徐威,当街怒叱,道:“连堂堂大周使节也敢杀,辱大周国威,真当一条长江拦得住大周铁骑?!”
徐威先是怔了怔,反应过来,连忙翻身下马,在众兵士面前,行了一礼。
“使君恕罪,此事必有奸人主使,我必给大周一个交代。”
“给我查!两日之内,查不出该由谁来担责,休怪陛下发怒,夷平潭州!”
“是护送使君回衙,其馀人,给我捉住他们,仔细审问,是谁欲挑起边衅?!”
“喏!”
萧弈第一时间安排阎晋卿、李防带人回船,去朗州册封刘言,只留下张满屯护卫左右。
“使君,你”
“都别多嘴,速请刘言出兵潭州才是正经。”
“喏。”
夕阳落下,天已经黑了。
萧弈却坚持让他们连夜就出发,亲自送到码头,眼看着商船扬帆起航,顺湘江而下。
甲板上的一点火光消失在夜色尽头。
萧弈长舒一口气,一路冷着脸,被护送到徐威的军衙。
他有许多话要对徐威说,但当夜并未再见到徐威。
次日中午,徐威才赶来见他。
“萧使君,查到主使者了。”
“谁?!”
“刘光辅、范守牧,皆是留后身边心腹。”
萧弈好生失望,嫌徐威做事还是不够狠辣。
这时候,就应该直接申明马希崇的罪状,让将士们都知道他的志向,再许诺封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动手。
“动手吧。”
“别管岳州了。”萧弈道:“先杀马希崇,控制了潭州,我们才有与南唐讨价还价的资格。楚国国主换得这么快,你没造反的经验吗?”
“换得虽快,都是马氏兄弟自相残杀。”
“听我的,立即杀马希崇,刻不容缓。”
“好。”徐威道:“我去收买诸将。”
“你要多久?”
“三天,最快两天。”
“来不及了,只调你的牙兵、心腹,明日就动手,再给我们两匹好马,两副好甲,一根长刀,一柄长枪,一张八斤短弓,免得你的人优柔寡断。”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天,徐威仓促集结了千馀心腹。
甲胄也给萧弈备好了。
他先从行囊中拿出一套细麻穿上,才在外面套上楚军军袍。
“铁牙,你也先把这个穿上。”
“将军,天又不冷。”
萧弈低声道:“万一徐威不能成事,我们去朗州。”
“嘿,俺懂了。难怪将军就带俺,带旁人,肯定拖后腿。”
“那你千万别拖我后腿。”
穿戴好盔甲,两人到军衙大堂,铺开地图,拟定计划。
萧弈见要攻克的地方很多,且分得很散,不由皱眉。
“楚王宫、马希崇府邸、四面城门、码头,这都是必须拿下的地方等等,楚王宫之外,还有武安军节度府。”
“是,马希萼不理政,凡事由马希崇、彭师詈在节度府处置。”
“多少兵力能拿下?”
“至少需三百人。”
萧弈道:“你亲自去,带两人,分派其他人拿下城门、码头、王宫,给我百人,我来杀马希崇。”“好。”
一切计定,萧弈、张满屯翻身上马,径直到那一百楚兵面前。
“知道我是谁吗?!”
“大周使节。”
“眼皮子太浅,我辅佐陛下六日从邺都杀入汴京,破滑州、斩名将、取开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萧弈说着,见一个兵士发出嗤笑,二话不说,张弓搭箭。
“嗖。”
一箭射出,正中那兵士头盔上的缨络。
“铛。”
头盔掉落在地,那兵士骇然,捂着头跪下。
萧弈冷着脸,道:“我只警告一次,再敢有轻慢我者,杀无赦。”
张满屯适时怒喝道:“听到没有?!”
“听到了!”
“今夜,杀马希崇,扶徐将军登王位,与诸君共取富贵,人人高官厚禄,你等可愿取这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愿效使君杀贼!”
“出发!”
策马出衙,直扑马希崇的府邸,据探子禀报,马希崇就在府中。
赶到,派人守住各个门,萧弈二话不说,射杀两个守门的牙兵,径直冲杀进去。
但局面不对。
前院遇到的反抗很少,守护的人数远远少于马希崇的牙兵数量。
“使君,马希崇不在府中。”
“探,他去哪了。”
“使君,北北街”
“追!”
萧弈也听到了北街传来的动静,当即率兵追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能否杀马希崇的问题了,不能让马希崇逃到唐军之中请援,万一让南唐灭了楚国,他不仅差事办砸,恐怕连离开都难。
赶到北街,只见马希崇的牙兵正与徐威派到北门的兵马巷战。
萧弈挥师而上,从背后痛击马希崇。
然而,没见到马希崇,也未见到刘光辅。
“人呢?!”
“呸。”
萧弈长枪刺出,在一个牙将伤口中搅动,再次问道:“马希崇呢?”
“东东码头。”
“还想骗我?他不从北面走岳州,往东做甚?”
“没骗没骗使君啊。”
萧弈心念一动,想到一事。
边镐就驻扎在袁州,离潭州不过五百里。
“走!”
快步疾驰,赶到东码头。
夕阳照得浏阳河波光粼粼,只见一条小船快要消失在视线之中。
“将军?怎么办?”
萧弈皱眉思量,见那小船是逆流而上,当即道:“追!”
“追!”
马蹄哒哒作响,溅起河畔的泥水。
萧弈仗着骑术高超,沿着河北岸的小路追去,一点点拉近与小船的距离。
一百步,八十步,六十步
前方河流分岔,小船转向南边的支流,反而离他远了。
他当即拿出短弓,张弓搭箭。
“嗖。”
正中一名船夫。
小船失去平衡,在河面打转。
萧弈继续策马,奔向前方的小桥,试图绕到小船前面。
“萧弈,你发甚疯?!”
马希崇的声音从船舱中传来。
“楚国之事,与你何干?为何咬着我不放?!”
“我为大周使节,敢杀我,必诛!”
“好,我错了,劝你别再追了,我已传信边镐,请他率军助我平叛,你快逃吧。”
“你先死,我自会离开。”
“期!冥顽不化。”
萧弈赶到桥上,见两个牙兵出了船舱,一个正在操桨,一个正在扬帆。
风向变了。
萧弈感受着风向,张弓,于最后一缕天光当中,放弦,“嗖”地射杀一个牙兵。
“萧使君,我求你了。”马希崇有些怕了,喊道:“放过我吧,都是刘光辅怂恿我的,你该去杀他。”萧弈再次搭弓。
然而,只瞄了片刻,天彻底黑了下来。
“嗖。”
没听到落水声,这一箭大概没有射准。
“哈哈哈。”
马希崇的声音瞬间远了许多。
“萧弈,直你娘,看到了吗?天助我也!!哈哈你死定了,岳州已封赏,待我率大军归来,我剥了你的皮,哈哈,追啊,傻鸟!”
小路漆黑,马匹跑不快了。
只有河面上还有一点水光。
萧弈立即解甲,脱到一半,张满屯才赶上来。
“你们追。”
“将军,你”
“给我沿河追。”
“喏!”
萧弈把军袍解了,把靴子也脱了。
把匕首揣好,掬了几捧河水浇了下身体,跃入水中。
今日是三月初五,浏阳河的水不算太冷,还很干净。
萧弈许久没有游泳,先适应了一下,之后,如灵活的鱼儿一般,缀着小船游了过去。
这时候风大,推着小船以很快的速度向东南方向而去。
但萧弈并不着急。
因为,浏阳河弯过了九道湾。
果不其然,很快,小船拐过一道大湾,不再顺风。
水流也湍急了起来。
萧弈灵巧地游了过去,伸手,攀住了船舷。
此时,已能听到船舱里的对话声。
“王上,驱狼吞虎易,只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我能不知道吗?还不是全怪萧弈?若非他,王位我自能做稳,励精图治,何必倚仗唐军?”“让唐军杀他更好,让周、唐两国相斗,楚国反能喘息啊。”
“我唆使僧众杀他,本就打算栽给南唐,奈何被坏了好事啊。但无妨,我已写信给边镐,尽诉此人之险恶,边镐一至,必杀他谁?!”
萧弈听着,已攀上甲板,径直割开一个牙兵的喉咙。
他扶住尸体,缓缓放下。
然而船舱中的马希崇听到动静,推门而出,恰好与他对视了一眼。
很难形容萧弈在对方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大概如见了鬼一般。
“啊?!”
“嘭。”
舱门被关上,马希崇发了疯一般,在船舱中乱叫。
“颍,他来了,来了杀了他!你们快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