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的风停了。
那只黑虫飞过树梢后,再没出现。路明脚步未停,但手已经按在剑柄上。他能感觉到前面的空气变了,像是走到了一口井的边缘,四周安静得连落叶的声音都没有。
他抬起左手,向后挥了一下。
身后的人立刻停下。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问为什么。他们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声。
前方的树林到了尽头,断崖露了出来。崖壁陡直向下,底部被雾气遮住,看不清有多深。一道石梁横跨其上,通向对面山腹中的洞口。那应该就是入口。
可路明没有动。
他盯着石梁前的一片空地。那里站着一头兽。
体型如牛,四足粗壮,皮毛呈暗青色,像是长年泡在水里的石头颜色。头生独角,弯曲如钩,表面布满裂纹。它趴在那里,背脊微拱,尾巴垂地,眼睛闭着,像睡着了一样。
但路明知道它没睡。
他往前走了半步,地面传来轻微的震感。不是来自脚下,而是从那头兽的身体里传出来的。每一次呼吸,都让周围的空气颤一下。
他站定。
禁制就在那里。
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存在。光线在石梁前微微扭曲,像是隔着一层热浪看东西。他抽出剑,只露出三寸锋刃,伸向前方。剑尖碰到那层扭曲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嗡”响,像是碰到了绷紧的弦。
他收回剑。
袖子里的界引规还在发烫。不是剧烈的热,是持续不断的温,说明那层禁制一直在运转。这东西已经废了,不能再用,但他还是留着。至少能告诉他,危险还在。
他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地面。
刚才那一小步踏下去的时候,震感比之前弱了。他再退回来一步,重新踩下去,这次感觉清楚了些。前后两步之间,能量分布不一样。说明禁制不是均匀的,有松有紧的地方。
他记下了这个位置。
目光回到那头兽身上。它还是没动,但鼻孔里呼出的气息颜色不对。灰白色,带着一点浊意,从嘴角溢出来后,没有散开,而是顺着地面流向石梁方向,最后融入那片扭曲的空气中。
那气息和禁制连着。
他明白了。这兽不是守门的,它是阵眼的一部分。打它,等于直接触动封印。禁制会反弹,力量可能翻倍。
他转身看向身后。
六个人站在林边,全都沉默。有人握紧了武器,有人低头调整腰带,动作都很轻。但他们的眼神瞒不了人。有两个往后退了小半步,虽然很快又站回去,但已经被他看见。
他走到队伍最前面,在离自己最近的那人脚前插下剑。
剑身入土三分,稳稳立住。
他说:“谁越过这条线往后退,不用我说第二遍。”
没人接话。
他知道这句话够了。这些人能走到这里,都不是蠢货。他们怕,但更怕被丢下。只要还有一线机会,就不会走。
他拔出剑,走回原位。
现在要确定的是另一件事。
他盯着那头兽脖颈的位置。刚才那缕灰白气息流过去的时候,那里有一瞬间的波动。不是皮肉的起伏,是内部结构的微变。像是一道符文亮了一下,又灭了。
他记得地图上的标记。南林断碑之后,有三处可破点。一处在左,一处在右,最后一处藏在守兽体内。破解方法没写,只说“观息寻脉,逆流而上”。
原来是指这个。
他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张薄纸。这是出发前画的路线草图,背面写着几行字。他快速扫了一眼,确认自己没记错。
然后他把纸折好,放回去。
现在不能急。那头兽虽然不动,但它在等。等他们犯错,等他们冒进,等他们自乱阵脚。只要有人先动手,或者有人试图绕路,禁制就会激活,兽也会醒。
他必须先看清楚它的节奏。
他蹲下身,捡起一颗小石子。手腕一抖,石子飞出,落在石梁前两丈远的地面上。
没有反应。
他又扔了一颗,比第一颗近了五尺。
还是没动。
第三颗,只差一丈。
石子落地,弹了一下,滚到那头兽的前爪旁边。
这一次,它的耳朵动了。
不是大幅度的转动,是耳尖轻轻抽了一下,像被风吹到一样。但紧接着,它鼻孔里流出的气息浓了一瞬,颜色更深,流向禁制的速度也快了些。
路明站起身。
他知道了。警戒范围是一丈。再近,就会触发变化。
他回头对队伍说:“原地待命。”
说完,他往前走了七步,停在距剑插地处一丈的位置。这个距离既不会惊动守兽,又能看清禁制的细节。
他解下腰间的水囊,打开盖子,慢慢倾倒。
水流落在地上,形成一条细线,向前蔓延。接近那片扭曲区域时,水线突然分叉,一部分被吸进空气中,另一部分则绕了个弯,流向守兽的方向。
他眯起眼。
果然如此。禁制在吸取外部能量,同时也在循环自身。水源成了导体,暴露了力场的走向。
他放下水囊,从包袱里取出一块铜片。这是探灵用的旧物,平时没什么用,但现在可以试试。
他屈指一弹,铜片飞出,贴着地面滑向守兽侧翼。
铜片进入一丈范围时,兽的尾巴尖轻轻摆了一下。
铜片继续前进,在离兽腿还有三尺时,突然向上翘起,像是被什么托住了。接着“啪”的一声,碎成几块,掉在地上。
路明瞳孔一缩。
这不是单纯的防御机制。它能判断威胁等级。水流只是干扰,所以放过去了。铜片带有探测灵性,被判定为攻击,直接击毁。
他现在确定了三件事。
第一,禁制有智能识别能力,不是死阵。
第二,守兽与阵法联动,攻击任意一方都会引发连锁反应。
第三,突破口不在外面,而在内部。必须找到那股灰白气息的源头,切断连接。
他回到队伍前。
所有人都看着他。
他说:“准备火把,每人两支。卸下重甲,留下轻刃。半个时辰后,我们进去。”
没人问怎么进。
因为他们知道,他既然说了时间,就一定有办法。
他不再多言,盘膝坐下,闭目调息。手指却一直按在剑柄上,掌心能感觉到金属传来的凉意。
远处的守兽依旧趴着。
但它的尾尖,又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