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照到院墙的石缝,路明已经站在了门外。他没回头,也没停下脚步,只是右手在腰间轻轻一碰,确认罗盘还在袋中。那东西裂了口,不能再用第二次,但他还是带着。
他知道那人就在附近。
不是靠听,也不是靠看。是感觉。空气里有一丝极淡的味道,像是铜器放久了沾上的灰,混着旧纸的气息。这味道昨晚出现过,在玉片上,在符阵启动前。
他往前走了七步,停住。
三丈外的屋檐下站着一个人,穿深色长袍,脸藏在帽兜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像是一根插在地上的木桩。
路明开口:“你布的局,我破了。”
声音不大,也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楚。
“你想借我的手进遗迹,等我们耗尽力气,你再动手取利。你留玉片,改钟声,动傀儡,为的就是让我走错路、发错信号。可你忘了——”他顿了一下,“我从不只信一个出口。”
那人依旧不动。
路明往前迈了一步,“我可以当没这事。你可以现在离开,往后不再出现。这条路我不拦你走,但别想踩着我过去。”
风从东边吹来,把他的衣角掀起来一角。他没抬手去压,只是盯着对方。
“若再插手我的路线,”他说,“下一次,就不是破局这么简单。”
话落,他手按上了剑柄。
不是拔剑,也不是威胁。只是手放上去,五指合拢。动作很慢,但气势变了。整个人像一块压下来的石头,沉得让空气都变重。
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低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你以为你看清了全部?”他说。
“我不需要看清全部。”路明说,“我只要知道你动了我的人,碰了我的路。这就够了。”
“你小队里的那个老九,昨天补的傀儡,是你自己去库房拿的材料。林远调的路线图,是你半夜偷看过一遍。阿七换的丹药包,是你让人在药堂门口拦了一刻钟才送到。你在等什么?等我们内乱?等我们怀疑彼此?”
他说一句,往前一步。
说到最后一句时,两人相距不到两丈。
“你错了。”他说,“我们不会乱。因为我们只听一个人的。”
那人没接话。
路明也不等他接。
“你可以继续藏。”他说,“但我现在就知道你在哪。你换位置,我会知道。你靠近我的人,我会察觉。你再动任何一件属于我的东西——”他眼神一冷,“我不只会破局,我会让你出局。”
说完,他转身。
背影走得平稳,没有急,也没有缓。一步一步踩在地上,清晰可闻。
身后没人追,也没人出声。
但他知道那人还没走。
他在院门处停下,抬头看了看天。东方的云散了些,阳光照下来一条斜路,正好通向西岭方向。那是去遗迹的主道,荒废多年,草长得比人高。
他低声说:“遗迹之路,只容一路人走。”
风把这句话带了出去。
他没再解释,也没回头。
走了几步后,袖子里的界引规忽然发烫。不是剧烈的热,是微微的温,像被人摸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感应到了什么。
对方还在看,还在试探,还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掌控了一切。
他没掏出来,也没停下。只是把那只手收进袖口,握住了尺身。
裂痕还在,不能再用第二次。但哪怕它只剩一点灵性,也能感觉到敌意。
他继续往前走。
穿过外院,经过守卫房,门口两个执勤的人低头行礼。他点头回应,脚步没断。一直走到同盟边界的大门前,才站定。
门前有条岔路,左边通市集,右边通山道。山道尽头就是西岭遗迹入口。路已经被清过,碎石扫净,符线重新拉起。这是今早刚做的事,由林远带队完成。
他站在门中间,没选左边,也没走右边。
而是从怀里取出一张纸。
纸上写着出发时间:辰时。地点:东偏门。
这是他昨夜留在桌上的假消息。
他把纸展开,看了两息,然后撕成两半,随手扔进了旁边的火盆。火苗跳了一下,把纸卷进去,烧成了灰。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声轻响。
不是脚步,是布料擦过瓦片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
他没回头。
他知道是谁。
“想等两败俱伤?”他低声说,“那就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话音落下,他抬脚,踏上了山道。
碎石在他鞋底发出摩擦声。
走了十步后,他忽然伸手入怀,摸出一枚铁钉。指甲在钉头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浅痕。然后他弯腰,把钉子压进路边一块石头的缝隙里。
这是新的标记点。不在地图上,也不在计划里。
做完这些,他直起身,继续向前。
阳光落在他肩上,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的树梢微微晃了一下。
他察觉到了。
但没有停。
他知道对方还在盯,还在等。
等他进遗迹,等他遇险,等他耗尽力量。
可他不怕。
因为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动应对的人了。
他是开路的人。
也是定规则的人。
他走得很稳。
一只手始终放在剑柄附近,另一只手偶尔碰一下袖中的尺。
身体状态完好,神识清明。
前方山路渐陡,杂草丛生,隐约能看到一座倒塌的石碑横在路上。那是进入遗迹前的最后一道标志物。
他离那里还有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步。
当他走到石碑前时,忽然停下。
蹲下身,伸手拂去碑面的尘土。
露出三个字:禁入令。
字迹模糊,边缘被风雨磨平。
他盯着看了几秒,然后从怀里拿出一支炭笔,在旁边写下一行小字:
“路明已至。”
写完,他站起来,把炭笔收好。
抬头看向更深处。
林子后面是断崖,崖底藏着洞口。那是入口所在,必须用特定手法解开机关才能打开。
他记得地图上的说明。
也记得所有可能的陷阱位置。
更重要的是,他记得谁在背后盯着。
他没急着进去。
而是站在碑旁,从包袱里取出一个木匣。打开,里面是六具替身傀儡,眼睛都亮着。他逐一检查,确认信号正常。
然后他把其中一具拿出来,放在石碑背面的凹槽里。那是原本不该放的位置。
做完这个动作,他合上匣子,背起包袱。
转身面向来路。
“如果你还在看,”他说,“那就记住这一幕。”
他指着石碑,“我来了,我没躲,也没绕。我要走的路,我自己开。”
说完,他不再停留。
迈步越过石碑,走进林子。
阳光被树冠挡住,前方变得昏暗。
他走得很快。
十步之后,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振翅声。
他抬头。
一只黑色飞虫正从树叶间掠过,翅膀闪着微光。
他眯了下眼。
这种虫不该出现在这里。它们通常只在密闭空间活动,靠热源定位。
而现在,它却出现在入口前的路上。
他立刻明白——
有人在用它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