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爷您坐稳了,沏上高末儿听我郭顺子讲段民国十八年北平城染坊的邪乎事!我在“永昌染坊”当了十年晾布工,嘛颜色的布料没见过?
可那年三伏天收来的那匹白绫子,真他娘让我恨不能把眼珠子泡进染缸里洗洗——您先别乐,等听完还敢穿新衣裳,我趴地上学驴打滚!
那天晌午来了个穿阴丹士林褂子的老太太。她挎着的包袱皮里露出半匹白绫,那绫子白得瘆人,在日头底下竟不反光!我们掌柜的钱秃子接过绫子一摸,手上立刻沾了层白霜似的粉末,凑鼻子一闻有股子棺材板的朽味儿。
老太太从袖筒里伸出鸡爪似的手:“用老法子染,三更天前晾到旗杆上。”她指的“老法子”竟是要用陈年血竭混合香灰当染料!钱秃子掂着赏钱眉开眼笑,可老太太转身时我瞧见她后脖颈——皮肤底下透出密密麻麻的针脚,整个人像是用碎布拼的!
染缸里刚倒进血竭,整缸水“咕嘟咕嘟”沸腾起来!缸底浮出几十个挣扎的人影,个个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钱秃子咬牙把白绫摁进去,绫子入水瞬间变成猩红色,可捞起来对着光一照——布料里头竟然封着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老太太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她趴在缸沿“咯咯”笑:“成色不错……再浸三回就能用了。”说着竟把自己左手伸进染缸,那只手立刻褪去皮肉变成白骨!白骨手指在缸底搅了搅,夹出颗纽扣大的眼珠子,眼珠子还在滴溜溜转!
我吓得腿肚子转筋。钱秃子却谄笑着递烟袋锅:“老夫人,这料子染好了是?”老太太把眼珠子塞进嘴里,“嘎嘣”嚼得汁水四溅:“做寿衣……给城里赵局长家老太太的喜寿衣……”她吐出一口黑血,“可赵老太太……明明三年前就死在我前头了!”
更邪门的事发生在晾布时。那匹绫子挂上旗杆后,竟在无风的天里自己飘展开来!布料上的猩红色渐渐晕开,变成一幅幅会动的图画——全是赵家这些年死人的惨状!有上吊的、投井的、吃鸦片死的,个个朝外伸手像要爬出来!
三更梆子刚响,旗杆顶上传来婴儿啼哭。我抬头一看魂飞魄散——那匹绫子已裹成个人形,正顺着旗杆往下爬!月光照出布料里挣扎的轮廓,里头分明裹着个活人!钱秃子抄起竹竿去捅,绫子“噗”地散开,里面掉出具干瘪的女尸,女尸身上穿的正是赵老太太的寿衣!
老太太突然从阴影里窜出来,她扑到女尸身上又哭又笑:“闺女啊……娘给你讨回衣裳了……”她一把撕开自己前襟——胸膛里没有心肝,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碎布料!每块布料上都绣着个名字,最上面那块赫然绣着“赵周氏”!
钱秃子怪叫着往后院跑。老太太却不追,她抱起女尸轻轻哼唱:“扎彩匠,补衣裳,拆东墙,补西墙……”哼着哼着,她和女尸竟像两匹布似的开始融合,最后变成个双头四臂的怪物!两个头同时开口:“钱秃子……你爹当年拆了我闺女当布料……今儿该还了!”
我连滚带爬躲进染房。可所有染缸同时“哗啦啦”翻腾起来,各色染料泼了一地。那些染料在地上汇聚,慢慢拼出个巨大的人形!人形挣扎着站起来,竟是钱秃子他爹年轻时的模样!染料人喉咙里滚出老太太的声音:“老钱……你说用活人血染布最鲜亮……俺闺女的血可还够用?”
钱秃子从后院举着菜刀冲出来,他眼珠子通红:“老妖婆!你闺女当年是自愿卖身的!”他一刀砍向染料人,刀刃却陷进染料里拔不出来。染料顺着刀身往上爬,眨眼裹住他整条胳膊,胳膊上的皮肉“滋滋”作响开始褪色!
双头怪物飘过来,四只手同时抓住钱秃子。左边头哭右边头笑:“自愿?你们把她捆在染缸上放血……接了三缸才断气!”说着猛地把钱秃子头朝下摁进红色染缸!缸里冒出大串气泡,钱秃子双腿乱蹬,蹬着蹬着就不动了。
我趁机翻墙逃跑,落地时怀里多了卷东西。展开一看是半匹白绫,绫子上密密麻麻写满小字,全是这些年死在染坊的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日期和“染料用途”——有的写着“做霞帔”,有的标着“染官服”,最底下那行竟是:“郭顺子,戊辰年七月初三,做引魂幡”。
我浑身冷汗湿透,想扔掉白绫却像黏在手上。布料上的字迹开始蠕动,慢慢组成了我的脸!那张脸从布料上凸出来,嘴巴一张一合:“顺子哥……染坊底下……全是料……”话音未落,整条白绫“呼”地燃烧起来,绿火里浮现出染坊地窖的景象——
地窖里堆满人骨,每根骨头都浸在不同颜色的染缸里。房梁上悬挂着几十具风干的尸首,尸首的皮被完整剥下,正晾在竹竿上!最深处坐着个穿清宫服饰的老太监,他正用针线把碎皮缝成整张,嘴里念念有词:“万历年的手艺不能绝……人皮画帛可是贡品……”
绿火突然熄灭。我瘫坐在胡同里,发现右手掌心的掌纹全变成了染料色——红的是血,蓝的是靛,黑的是炭!这时染坊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坍塌声,火光冲天而起,可那火竟是七彩的!
第二天官府来查,永昌染坊已烧成白地。废墟里挖出上百具尸骨,每具骨头的颜色都不正常。赵局长来认尸时突然发疯,抱着截猩红色的腿骨喊娘。最邪门的是,仵作清点尸体时发现多了具——那是个穿阴丹士林褂子的老太太,怀里紧紧搂着具年轻女尸,两人缝在了一起。
我在天桥躲了半个月。可渐渐发现不对劲,我晒过的皮肤开始透出布料纹理,太阳一照就浮现出暗花。昨天我去澡堂子,搓澡的孙师傅一毛巾下去,我后背竟被搓下层蝉翼似的薄皮!薄皮掉进热水里不沉不化,慢慢展开成块手帕大小的人皮,皮上绣着“永昌染坊”四个字!
今儿个我为什么穿长袖?您掀开我袖口瞧瞧——胳膊上已经布满了绫罗纹路!昨儿夜里更吓人,我起夜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皮肤底下透出各色染料在流动,像匹活着的布料!窗外还有老太太“咯咯”笑:“好料子……再养半年就能裁了……”
各位爷,故事到这儿就算完了。可我劝您留神身上衣裳——您怎么知道这布料原先是什么做的?
哎哟,您大褂上怎么冒出个血点子?别搓别搓,万一是……得嘞,明儿我还来这儿摆摊,但愿您明儿个……还是囫囵个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