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猜怎么着?今儿这段儿,得从乾隆爷下江南那年头说起!
我叫葛六子,在崇文门外开澡堂子,专给人搓背修脚。
我们这行有句老话:金搓银按,不如澡堂子里走一遭!
那天眼瞅着要打烊,来了个裹着厚棉袍的客人。
他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就露俩眼珠子,还蒙着层灰雾。
进门扔下块银元宝,哑着嗓子:“包场,我嫌吵。”
我掂掂元宝,足有十两,够我干仨月的!
可这主儿身上有股子怪味儿——不是汗臭,是像陈年棺材板子的霉味儿。
我堆着笑:“爷,您里边请,水温正好。”
他钻进池子,棉袍都不脱,直接泡里头。
热气一蒸,那股子霉味儿更冲了,还混着点儿腥气。
我端着搓澡巾过去:“爷,给您搓搓背?”
他从水里伸出条胳膊,那胳膊白得吓人,像泡发的死猪肉。
皮肤底下隐隐约约能看见青黑色的血管,可那些血管……那些血管在蠕动!
像有无数条细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
“轻点儿搓。”他声音从水里冒出来,带着回音,“我皮嫩。”
我硬着头皮上手,搓澡巾刚碰到他背,他就嘶了一声。
不是疼的,是舒服的叹息,可那声儿听得我后脖颈子发凉!
搓着搓着,我感觉不对劲。
他背上不是老泥,是一层黏糊糊、滑腻腻的东西。
就着昏黄的灯笼光一看,我头皮都炸了——那是正在脱落的皮肤!
一块块人皮像鱼鳞似的翻起来,底下露出鲜红的嫩肉。
可那些嫩肉上,密密麻麻长满了眼睛!
绿豆大小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齐刷刷盯着我!
我嗷一嗓子往后蹦,搓澡巾掉进池子里。
那客人慢慢转过身子,棉袍子不知什么时候脱了。
他胸口到肚子裂开条大缝,缝里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正在撕自己身上的皮!
“六子啊,你这手艺,比你爹差远了。”他用我爹的嗓音说话,可那张脸明明是个陌生人!
我爹死了十年了,坟头草都老高了!
那些小手从裂缝里掏出一盏灯笼——人皮绷的灯笼,里头点着绿莹莹的火!
灯笼光照到我脸上,我顿时动不了了。
眼睁睁看着他撕下整张人皮,像脱衣裳似的扔在地上。
人皮底下是团黑乎乎的东西,没有固定形状,就在那儿蠕动着。
“瞧见没?这才叫‘脱胎换骨’。”那团东西发出咯咯笑声,伸出条触手似的东西,卷起地上的人皮,“你爹当年就是不肯给我换皮,才让我弄死的。”
“现在轮到你了,要么给我当‘皮匠’,要么跟你爹作伴去。”
我舌头直打结:“皮……皮匠?”
它用触手指着那盏人皮灯笼:“就是帮我剥皮、硝皮、绷灯笼。”
“每做满一百盏,我赏你一张新皮,能多活十年。”
说完它把一卷东西扔到我脚边——是张刚剥下来的人皮,还温乎着,脸的位置空荡荡的。
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要跑,可澡堂子门窗全消失了!
四面墙变成肉红色的壁,一鼓一鼓地跳动。
地上冒出无数只小手,抓住我脚脖子就往池子里拖!
“应不应?应了就点头!”那东西凑到我眼前,我能看见它体内有东西在游,像一窝白蛆。
我拼命摇头,它触手一甩,把我抽进池子。
热水突然变成血水,黏糊糊、热腾腾,还有股铁锈味儿!
血水里浮出七八张人皮,都是这些年失踪的街坊!
他们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惨叫,朝我扑过来。
我闭着眼乱蹬,脚踹到个硬东西——是那盏人皮灯笼!
情急之下,我抓起灯笼就往那团黑东西砸去。
灯笼里的绿火炸开,溅了它一身。
它发出凄厉的惨叫,那些小火苗在它身上烧出一个个窟窿!
趁这功夫,我手脚并用爬出血池,撞向肉墙。
墙软乎乎的,我一头撞进去,摔到外头大街上。
回头一看,澡堂子好端端的,门窗都在,里头黑漆漆静悄悄。
我连滚带爬跑回家,连夜收拾细软要出城。
可刚到城门,守城的兵丁指着我就喊:“抓住他!葛六子杀人了!”
原来澡堂子里发现具无皮尸首,有人看见我最后进去的!
我被押进大牢,怎么喊冤都没人信。
第三天夜里,狱卒送来牢饭,底下压着张字条。
是我爹的笔迹:“儿啊,往北跑,去热河找皮匠孙。”
我趁夜撬开牢锁,照着爹说的方向逃。
跑了七天七夜,到了热河地界,真找着个姓孙的皮货商。
他见我第一眼就叹气:“你身上有‘剥皮鬼’的印记。”
孙皮匠扒开我衣裳,后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巴掌大的黑手印。
手印的皮肤在慢慢变薄,能看见底下跳动的血管。
“这是标记,它盯上你了,跑哪儿都能找着。”
我问怎么办,孙皮匠从库房深处搬出个樟木箱子。
箱子里全是工具:弯刀、刮铲、绷架,还有瓶瓶罐罐的药水。
“想活命,就得学真手艺——不是剥人皮,是‘补阴皮’。”
他说的补阴皮,是用牲口皮混合草药,给那些被剥皮鬼害的人做假皮。
假皮能暂时封住魂魄,不让魂飞魄散。
“可要彻底除了剥皮鬼,得用‘百皮灯笼阵’。”
孙皮匠说,剥皮鬼是前朝宫里逃出来的太监,修邪术想长生。
它每十年要换张新皮,专挑八字相合的人下手。
我爹、我,还有那些失踪的,都是它的“皮源”。
“你爹临死前,在它身上留了道‘皮咒’。”
孙皮匠掏出块发黄的皮子,上头用血画着复杂的符咒,“这是你爹的背皮,他剥下来前用自己的血画的。”
“只要把这皮裹在灯笼上,点着了照它,它就得现原形。”
我在孙皮匠那儿学了三个月,从剥羊皮开始练。
那些药水气味古怪,闻多了总梦见自己被剥皮。
每次惊醒,后背的黑手印就又扩散一圈。
这天夜里,我正在硝皮,门外传来敲门声。
开门一看,是我澡堂的伙计顺子!
他满脸是泪:“六爷,您快回去看看吧,澡堂子……澡堂子闹鬼了!”
顺子说,澡堂子自我走后就没消停过。
夜里总听见有人搓澡,可池子里空无一人。
直到昨儿个,有个醉鬼进去,第二天发现泡在池子里,浑身的皮被剥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剥皮鬼等不及了,它要引我回去。
孙皮匠把那块人皮符咒缝进件皮坎肩里,让我贴身穿着。
又给我七盏小灯笼,说按北斗七星方位挂澡堂子里。
我硬着头皮回京,澡堂子已经被官府封了。
夜里我翻墙进去,里头阴冷阴冷的,池水黑得像墨。
我刚挂上第一盏灯笼,池水突然沸腾起来!
从池底浮上来七八具无皮尸首,手拉手围成一圈。
它们齐刷刷开口,声音是剥皮鬼的:“葛六子,你总算回来了。”
池中央冒出那团黑东西,这次它裹着张新皮——是顺子的脸皮!
“你这伙计的皮不错,就是岁数大了点儿。”它用顺子的声音说话,咧嘴笑,嘴角一直咧到耳根,“下一个,该你了。”
它伸出触手卷向我,我赶紧点燃灯笼。
灯笼里的火是金黄色的,照到它身上,它惨叫后退。
我趁机挂上第二盏、第三盏……
挂到第四盏时,那些无皮尸首扑过来了!
它们没有眼皮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我,伸手就抓。
我掏出孙皮匠给的药粉撒过去,尸首沾了粉,冒出白烟,动作慢下来。
可剥皮鬼已经适应了灯笼光,触手像鞭子似的抽过来!
我肩膀挨了一下,皮开肉绽,血溅到皮坎肩上。
坎肩突然发烫,我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六子,往池子里跳!”
我眼一闭跳进黑水池,池水冰冷刺骨,底下居然别有洞天!
池底有个暗门,推开是条地道。
地道两边的墙上,密密麻麻挂着人皮灯笼,足有上百盏!
每盏灯笼里都困着个魂魄,在绿火里挣扎。
最深处有口棺材,棺材盖开着,里头躺着个人。
那人长相和我爹有七分像,可皮肤嫩得像婴儿。
他睁开眼,眼珠子是全黑的:“侄儿啊,你来了。”
原来这不是剥皮鬼,是我亲二叔!
他年轻时入宫当太监,偷学邪术被赶出来,就靠剥人皮延寿。
我爹发现后想阻止,被他活活剥皮致死。
“咱们老葛家,总得有个长生的。”二叔从棺材里坐起来,身上的皮肤开始龟裂,“你爹不懂事,你该懂事。”
“来,二叔给你换张好皮,能活三百年。”
他从棺材底下抽出张人皮,正是我爹的模样!
我这才明白,孙皮匠也是他的人,那皮坎肩根本不是什么符咒,是引我来这儿的诱饵!
我转身要跑,地道口已经被那些无皮尸首堵死了。
二叔慢慢走过来,手按在我天灵盖上。
一股寒气顺着头顶往下钻,我感觉自己的皮肤在松动。
“别怕,不疼,就像脱件衣裳……”
就在这节骨眼,地道里那些人皮灯笼突然全灭了!
黑暗中传来孙皮匠的吼声:“老鬼!你害我全家,今儿跟你算总账!”
他举着盏特大的灯笼冲进来,灯笼里烧的不是油,是密密麻麻的头发!
那些头发烧起来的味道奇臭无比,绿火变成血红。
二叔惨叫,身上新换的皮开始融化,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真身。
原来孙皮匠的妻女都被他剥了皮,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为报仇!
两人在地道里厮打,我趁机往外爬。
爬到池子口回头一看,二叔被孙皮匠按在棺材里,那盏血灯笼扣在他脸上烧。
惨叫声震得地道直掉土,那些人皮灯笼一盏接一盏炸开。
等我爬出澡堂子,里头已经烧成火海。
火光中,我看见孙皮匠和二叔抱在一起,烧成个大火球。
火球里传出两种笑声,一种疯狂,一种解脱。
天亮后官府来查,说澡堂子地下发现个埋尸坑,整整一百零三具无皮尸首。
我被押进大牢,可第三天就放了,说是真凶孙皮匠已死。
可我知道,事情没完。
我后背的黑手印还在,而且开始往外渗油。
黄澄澄、油腻腻的油,带着股人油味儿。
郎中看了直摇头,说这是“尸油疹”,没治。
上月我梦见二叔了,他在梦里冲我笑。
“侄儿啊,二叔没死透,还在你身子里。”
“等我攒够劲儿,咱爷俩换张新皮,从头来过。”
我惊醒后照镜子,后背的黑手印变成了一张模糊的人脸。
看轮廓,像二叔,又像我自己。
每天夜里,我都感觉有东西在剥我的皮,一层又一层。
如今我把澡堂子改成灯笼铺,专做人皮灯笼。
您别误会,用的是羊皮,可点上灯,灯影里总有人形。
有些老主顾说,能在灯笼光里看见死去的亲人。
昨儿个来了个云游和尚,盯着我铺子里的灯笼直念佛。
“施主,你这灯笼里……关着东西啊。”
我苦笑:“关着我自个儿呢,大师,有解法吗?”
和尚给我串念珠,让我每夜子时数一遍。
我数了七天,念珠少了一颗,多出来的那颗,长在我后背上。
现在那张人脸更清楚了,嘴角开始往上咧。
得,今儿就说到这儿,您几位听了全当个乐子。
不过奉劝各位,澡堂子别去太晚,生人别让搓背。
这世道,有些皮能搓,有些皮啊,搓着搓着就掉了。
回见吧您呐,我得关铺子了。
唉,这后背又开始痒了,准是又该“脱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