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猜怎么着?今儿这段儿,得从嘉庆爷登基那年头说起!
我叫韩老蔫儿,在通州运河边上当“哭丧人”,专替孝子贤孙哭灵吊孝。
我们这行有讲究:哭得越惨,主家赏钱越多,可哭过头了,容易把不该招的东西招来!
那日城东赵财主家出殡,我扯开嗓子哭得天昏地暗。
正哭到“我的亲爹呀您怎么舍得走”,突然觉着嗓子眼儿里发痒。
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哭声往上爬,毛茸茸、湿漉漉的!
我赶紧闭嘴,可晚了,那东西已经钻进嗓子眼了!
我抠着喉咙干呕,吐出口黏糊糊的黑痰。
痰里裹着个米粒大小的白虫子,正一弓一弓地蠕动!
赵家管家瞥见了,脸色大变,塞给我五两银子:“赶紧走!今儿这活儿算完了!”
我捏着虫子想问个究竟,那虫子突然炸了,炸出股腥甜味儿。
像陈年红糖掺着死鱼烂虾,熏得我脑仁儿疼!
回家后我就开始不对劲儿。
先是耳朵里老有哭声,不是人的,是那种细细碎碎、像几百个人同时抽泣。
接着照镜子,发现眼角往下耷拉,嘴角往上翘,整张脸像戴了张哭笑面具!
更邪门的是,我后背开始发痒。
撩开衣裳一看,后脊梁骨上密密麻麻长满了小白点儿。
那些白点儿会动,像有东西在皮肤底下钻!
我去找郎中,郎中看了直摇头:“这不是病,是‘虫痧’。”
他拿银针挑破一个白点儿,里头爬出条白虫,跟我吐出来的一模一样!
郎中手一抖:“您……您是不是哭丧时抢了旁人的‘寿气’?”
原来哭丧这行有个大忌——不能替横死的人哭!
横死之人怨气重,会借着哭声放出“悲虫”,专吸活人阳寿。
赵财主他爹是让仇家捅死的,正儿八经的横死鬼!
我跌跌撞撞去找赵家,赵府大门紧闭,门上贴着白纸黑字的“忌”字。
街坊说赵家搬走了,连夜搬的,棺材都没带。
我气得踹门,门缝里飘出张黄纸,纸上用血写着我的生辰八字!
八字底下画着个古怪的符,像一堆虫子抱成团。
我捏着黄纸浑身发冷,突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
扒着门缝往里瞧,只见那口黑棺材摆在当院,棺材盖一开一合,像在喘气!
更吓人的是,棺材缝里往外爬白虫子!
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在地上聚成个人形。
那人形摇摇晃晃站起来,看身量,正是赵财主他爹!
“韩老蔫儿……替老夫哭够了没?”人形发出嘶哑的声音,“没哭够,接着哭,哭到死为止。”
它朝门这边挪,每挪一步,身上就掉下一堆虫子。
那些虫子顺着门缝钻出来,直往我脚面上爬!
我连蹦带跳往回跑,虫子却像认路似的紧追不舍。
跑到运河边上,我扑通跳进河里,虫子遇水就沉,可我的身子也开始往下沉!
像有无数只手在水底下拽我脚脖子!
我拼命扑腾,总算爬上岸,趴在那儿吐水。
吐出来的不是河水,是混着虫子的黑水!
那些虫子在水里扭动,很快聚成一小团,又变成个巴掌大的人形。
这回我看清了,那人形有鼻子有眼,正是赵老爷子缩小的模样!
它冲我咧嘴笑,然后“噗”一声散开,虫子顺着地面缝隙钻进去了。
我知道,这事儿没完!
当晚,我浑身开始溃烂。
从后背那些白点儿开始,皮肤像煮烂的粥似的往下掉。
掉下来的皮肉里全是虫卵,米白色,一颗挤一颗。
我疼得满炕打滚,邻居听见动静去请郎中。
郎中来了只看一眼,扭头就跑:“准备后事吧,这是‘虫瘟’!”
我娘哭天抢地,把我抬到城隍庙,求庙祝救命。
庙祝是个独眼老头,他扒开我衣裳,独眼瞪得溜圆。
“好家伙,你这是让‘哭丧虫’寄了身!”
他说这种虫专吃人的悲气,吃够了就啃皮肉,最后钻心,把人变成虫巢。
“有救没?”我娘跪下来磕头。
庙祝叹气:“有是有,可得遭大罪。”
他从神龛底下掏出个瓦罐,罐里是黏糊糊的黑药膏,味道像腐肉拌石灰。
药膏敷上身,滋啦啦响,像热油煎肉。
我疼得咬破嘴唇,可眼见着皮肤底下的虫子不动了。
庙祝又给我灌了碗符水,水里泡着条死蜈蚣。
“暂时压住了,可要除根,得找到放虫的人。”
庙祝那只独眼盯着我,“赵财主他爹不是横死,是让亲儿子害死的!”
“赵财主为了提前继承家业,给他爹下了蛊,又怕他爹魂来索命,才找你哭丧,想把虫灾转给你!”
我气得浑身哆嗦,怪不得给那么多赏钱,原来是买命钱!
庙祝说赵财主藏在西山一座道观里,那道士是他同伙。
两人专养哭丧虫害人,借别人的阳寿续自己的命。
我撑起身子,问怎么破。
庙祝给了我三根桃木钉,一包朱砂粉。
“子时之前,找到赵财主,把桃木钉钉进他天灵盖、心口、丹田。”
“钉的时候念他生辰八字,错一个音,虫就反噬你!”
我揣着东西直奔西山,那道观藏在深山老林里。
天擦黑时我摸到观外,听见里头有人说话。
是赵财主的嗓音:“道长,那韩老蔫儿该死了吧?”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回道:“死不了,庙祝那老东西插了手。”
“不过无妨,虫子已经种下,他活不过三天。”
“等他死了,咱就能收虫,又能续十年阳寿。”
我气得牙痒痒,踹门而入。
观里点着绿油油的灯,赵财主和个干瘦道士正在炼丹。
丹炉里烧的不是炭,是密密麻麻的虫子,噼啪作响!
赵财主看见我,先是一惊,随后冷笑:“命真硬,还没死?”
那道士更直接,袖子一甩,飞出团黑雾。
黑雾里全是哭丧虫,嗡嗡作响,直扑我面门!
我抓起朱砂粉撒过去,虫群遇朱砂,像下饺子似的往下掉。
可掉地上的虫子没死,扭动着又飞起来。
道士掐诀念咒,那些虫子聚成个巨大的人脸,正是赵老爷子!
“逆子……还我命来……”虫脸发出凄厉的哭嚎,朝赵财主扑去。
赵财主吓得屁滚尿流,躲到道士身后。
道士却一把将他推出来:“正好,用你爹的怨虫炼丹,药效更足!”
虫脸吞了赵财主,惨叫声中,赵财主身子像泄气的皮球似的瘪下去。
最后只剩张人皮,里头爬满虫子。
道士哈哈大笑,伸手去抓虫群,可虫群突然转向,把他团团围住!
“孽畜!反了!”道士掏出个铜铃猛摇。
虫群顿了顿,突然炸开,分成两股。
一股继续啃道士,一股朝我扑来!
我掏出桃木钉,可不知道该钉谁。
眼看虫群要到跟前,庙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钉地!钉观里的地!”
我这才发现,观地砖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中是个太极图。
我扑过去,三根桃木钉狠狠扎进太极图的鱼眼!
地面轰隆隆震动,砖缝里冒出股黑烟。
黑烟里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把道士和虫群往地下拽!
道士惨叫:“地缚灵!老东西你算计我!”
庙祝走进来,独眼寒光凛凛:“二十年前你害我全观,今日该还债了。”
原来这道士曾是庙祝的师兄,为炼邪术毒杀全观道士,用他们的魂镇在此地养虫。
地面裂开个大口子,道士和虫群全掉进去。
裂缝合拢前,我看见底下堆满白骨,白骨间蠕动着数不清的哭丧虫。
庙祝洒了把黄粉,裂缝彻底封死。
我以为这事儿完了,可回城后,我身上的溃烂还在蔓延。
庙祝看了直摇头:“虫王还在你身子里。”
“那道士临死前,把本命虫种到你身上了。”
他让我脱光衣裳,用铜镜照后背。
镜子里,我后脊梁骨的位置,趴着条巴掌大的白虫!
虫子头尾各有一张人脸,一张是赵老爷子,一张是那道士!
“这叫‘双魂虫’,得用至亲的血引出来。”
庙祝盯着我娘,“可引出来的人,必死无疑。”
我娘二话不说,割破手腕就往我背上抹。
血一沾身,那虫子疯狂扭动,从我皮肤底下钻出来。
它张开两张嘴,同时咬向我娘的手腕!
我急眼了,抓起桌上的剪子,狠狠扎进虫子身体!
虫子爆开,溅出两股黑血,一股喷我娘脸上,一股喷我眼里。
我娘惨叫倒地,脸上皮肤迅速溃烂。
我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看什么都蒙着层血雾。
庙祝叹气道:“晚了,虫毒入眼了。”
“你往后看人,只能看见他们身上有没有虫。”
“你娘……你娘救不活了。”
我娘当夜就死了,死时浑身爬满小白虫。
我按照庙祝吩咐,把她火化了,骨灰撒进运河。
可从那以后,我真的能看见虫了。
走在街上,每个人身上都趴着虫子。
有的趴在肩膀,有的趴在头顶,有的直接从眼眶里钻出来。
那些虫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都在慢慢啃食人的精气。
我成了怪物,不敢见人,躲在家里等死。
可昨天,赵财主的儿子找上门来,抱着我的腿哭:“韩叔,救我爹!”
他说赵财主没死透,人皮还在道观底下,每晚托梦让他找人救。
我本想拒绝,可看见那孩子身上趴着条大虫,正是双魂虫的缩小版。
我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庙祝说得对,虫王死了,可虫卵还在,总会孵出新虫子。
如今我在家供了个神龛,供的是虫王——用陶土捏的双头虫。
每天给它上香,求它别让虫卵孵化。
可昨儿夜里,我听见陶土裂开的声音……
得,今儿就说到这儿,您几位听了可别往心里去。
不过奉劝各位,白事别往前凑,哭声别跟着学。
这世道,有些气能叹,有些气啊,叹着叹着就把命叹进去了。
就说到这啦,我得去给虫王上香了。
唉,这眼睛又疼了,准是又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