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咯,各位乡亲父老、婶娘姊妹,都挨近些听我讲!
今朝要讲个清朝康熙年间,我们湘西大山里头的骇人事情!
我叫石三妹,是腊尔山寨的“哭坟娘子”,专门帮丧户家哭灵送葬的。
做这行当也有讲究,哭要哭得有腔有调,悲要悲得真心实意。
那日寨子里石老嘎过世,我去他家哭灵,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
堂屋里的棺材盖没盖严,从缝里淌出黑水,一股子烂树根混着死老鼠的臭味。
守夜的几个后生崽脸色惨白,缩在墙角打摆子。
我问他们何解咯,他们指着棺材哆嗦:“三、三妹姐……里头有声音……”
我凑近一听,棺材里真有人在哼小调,是山里古老的《埋地娘》!
这调子邪性,平时只有祭祀山神才敢轻声哼两句。
可现在从死人棺材里传出来,哼得还怪好听,像三月黄莺鸟叫。
我汗毛倒竖,掀开棺材盖一条缝,里头石老嘎直挺挺躺着,嘴巴一张一合在哼歌!
他眼睛睁得溜圆,眼珠子灰蒙蒙像蒙了层雾。
嘴角朝两边咧,笑得像个细伢子,可他明明七十多了!
更吓人的是,他肚皮一鼓一鼓,像有什么东西在里头翻跟头。
我赶紧盖好棺材,招呼主家快些下葬。
可石老嘎的大儿子石满根拦着不让:“我爹昨晚托梦,说要等月圆才入土。”
“还说……还说寨子里的‘地娘’醒了,要讨祭品咯。”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脸色都变了。
“地娘”是我们这代的古老传说,说是山里头埋着个女人,护佑寨子风调雨顺。
可每三十年要活祭一个人,不然就降灾祸,上次祭祀还是我阿婆那辈的事。
当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听见有人在窗外哼《埋地娘》。
爬起来推开窗,月光底下站着个人——是石老嘎!
他穿着寿衣,踮着脚尖,正在我屋前空地上转圈圈跳舞。
跳的是祭祀舞,一步一顿,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边跳边从嘴里吐东西,黑乎乎一团团掉在地上。
我提灯去照,是些还没消化完的树根、草叶,还有几颗白生生的石头蛋。
他看到我,停住动作,脖子嘎吱嘎吱转过来。
“三妹……地娘饿咯……”声音又尖又细,根本不是他的嗓音。
“下一个……轮到你屋里人咯……”
说完这话,他直挺挺倒下去,再没动静。
我喊人来抬,发现他身子轻得吓人,像只剩一张皮包着骨头。
抬回棺材时,从他袖子里掉出个东西——是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
这帕子我认得,是我那失踪十年的阿姐的贴身物!
她当年上山采菌子就没回来,寨里人都说让野牲口叼走了。
可这帕子怎会在死了三天的石老嘎身上?
我把帕子藏好,第二天去找寨里的老巫师。
老巫师住在后山岩洞里,九十多了,眼睛瞎了,耳朵却灵光。
我还没开口,他就叹气道:“三妹啊,你阿姐不是让野牲口叼走的。”
“她是让寨子献祭给地娘了。”
“你屋里娘老子当年抽签抽到,舍不得崽女,就把你阿姐哄上山……”
我脑子嗡的一声,腿一软坐在地上。
老巫师摸索着从神龛底下摸出个油布包。
里头是卷发黄的册子,记载着寨子三百年来的祭祀记录。
每三十年一次,每次一个十六岁的黄花闺女,我阿姐的名字赫然在列!
“地娘不是山神,是前朝修邪术的道姑,走火入魔埋在山里。”
“她死前发毒咒,要寨子世代供养,不然就放出她养的‘地虫子’。”
老巫师空洞的眼窝对着我:“今年……又到三十年咯。”
我跌跌撞撞下山,路过寨口老槐树时,听见树洞里有哭声。
扒开杂草往里看,树洞深处有双眼睛正盯着我。
是我那疯了多年的堂婶,她蜷在里头,嘴里念念叨叨。
“地娘醒了……地娘醒了……”
“这次要两个……要一对姊妹花……”
她突然抓住我手腕,力气大得吓人:“三妹快跑!他们抽中你跟你侄女了!”
我侄女才十五,下月满十六。
我浑身冰凉,跑回家翻出当年寨老们抽签的竹筒。
筒底刻着细小的字,最新两个名字——石三妹,石秀姑(我侄女)。
难怪石老嘎说轮到我屋里人,原来我和侄女都被选中了!
当晚寨老们就来我家,领头的是石满根,他现在是寨子里说话最算数的。
他皮笑肉不笑:“三妹啊,为寨子做贡献的时候到咯。”
“你阿姐当年懂事,自己走上山的,你们莫要让我们难做。”
“三日后月圆,后山祭坛见,打扮漂亮些,地娘喜欢鲜亮的。”
说完放下两套大红嫁衣,像真办喜事似的。
他们走后,我抱着侄女哭了一夜。
天亮时我横下心,收拾细软要带侄女跑。
可寨口有人守着,后山小路也埋伏了人,根本出不去。
第三天夜里,我溜去石老嘎坟头,想找他问清楚。
坟土是新翻的,有股浓郁的土腥气。
我跪在坟前烧纸,纸灰打着旋往上飘,飘到半空突然定住。
然后一股脑全灌进坟头的裂缝里!
坟里传出石老嘎的声音:“三妹……挖开……底下有生路……”
我犹豫片刻,用手扒开坟土,土里埋的不是棺材,是条黑漆漆的暗道。
刚爬进去,坟外传来脚步声,是守夜的人来了。
我赶紧往里钻,暗道又窄又陡,满鼻子都是霉味和腥气。
爬了约莫一炷香,前头出现亮光,是个天然岩洞。
洞中央摆着个石台,台上躺着个人——是我阿姐!
她模样一点没变,像睡着了,身上穿着大红嫁衣。
可肚皮高高隆起,至少怀胎七八个月的样子!
我扑过去喊她,她睁开眼,眼神陌生:“你是哪个?”
“阿姐,我是三妹啊!”我泪流满面。
她摸摸自己肚子,诡异一笑:“我不认得你,我只等地娘的崽子出世。”
这时她肚子动起来,撑出一个个小手掌印。
肚子里传出婴孩哭声,不是一个,是好多个!
岩洞深处传来哼唱声,又是《埋地娘》,这次是上百人合唱。
从黑暗里走出一个个女子,都穿着大红嫁衣,肚皮隆起。
她们围着我转圈,齐声哼唱,眼神空洞。
我认出好几个——都是寨子里这些年“失踪”的姑娘!
原来她们没死,都被关在这里,成了地娘的“孕身”!
我阿姐站起来,牵起我的手:“三妹,来,加入我们。”
“给地娘生崽崽,崽崽长大了,就能出去找活人当替身咯。”
她的手冰凉刺骨,指甲又黑又长。
我想挣脱,那些女子全围上来,按住我往石台上拖。
石台冰凉,她们扒我衣服,要给我换上大红嫁衣。
我拼命挣扎,咬破舌尖喷出血,血溅到阿姐脸上。
她惨叫一声,脸上皮肤开始融化,露出底下黑乎乎的骨头。
其他女子也惨叫后退,她们的脸都在融化,露出本来面目——全是腐烂的尸体!
只有肚子是新鲜的,还在蠕动,那些“胎儿”要破肚而出!
我趁机跳下石台,往暗道跑。
尸体们在后面追,肚皮裂开,从里头爬出一个个黑乎乎的东西。
像婴儿,可浑身长满鳞片,嘴里全是尖牙,爬得飞快。
我连滚带爬逃出暗道,刚出坟头,撞见石满根带人守在外面。
他们举着火把,看到我身后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
黑婴儿们扑上去就咬,见肉就钻,钻进去就不出来。
寨子里乱成一团,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跑回家背起侄女,往后山老巫师岩洞跑。
老巫师正在洞口烧符,火光冲天,那些黑婴儿不敢靠近。
“造孽啊……地娘的‘鬼子’出世了……”老巫师老泪纵横。
“它们要吸干全寨人的精血,才能变成完整的地虫子。”
“到那时,百里大山都要变死地!”
我问有解法没,老巫师沉默好久。
“有……要用地娘本体的‘心石’磨粉,撒在鬼子身上。”
“可心石在地娘棺材里,那棺材在祭坛底下,有去无回啊。”
我看着吓晕的侄女,一咬牙:“我去!”
老巫师给我一把生锈的匕首,说是前朝镇邪的宝物。
又给我包朱砂,让我涂在七窍,说能暂时挡阴气。
我摸黑上祭坛,那是个天然石台,刻满古怪符文。
台中央有口井,深不见底,井壁凿着台阶。
我举着火把往下走,越走越冷,井壁上结着冰霜。
下到井底,是座巨大的地下墓室。
墓室中央摆着具水晶棺材,棺材里躺着个女人,容貌栩栩如生。
她双手捧在胸前,掌心托着颗发光的红石头,就是心石!
我刚要过去,棺材盖自己滑开了。
地娘坐起来,睁开眼,眼珠是全黑的。
“三百年了……终于有个像样的身子了……”她盯着我,笑得瘆人。
原来她早盯上我了,因为我八字纯阴,最适合她借尸还魂。
那些鬼子不过是幌子,真正目的是逼我来取心石,她好趁机上我的身!
我想跑,身子却动不了,像被钉在地上。
地娘飘过来,伸手摸我脸:“好皮囊……比那些蠢丫头强多了……”
她的手碰到我皮肤,冰凉刺骨,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要钻进来时,我怀里的匕首突然发烫!
是老巫师涂了我的血在匕首上!
我抓起匕首狠狠扎进她心口,虽然她是魂体,可匕首专克阴物。
她惨叫,身子开始消散,可临死前一把抓住心石,捏得粉碎!
红石粉洒了一地,地娘狂笑:“一起死……都别活……”
墓室开始坍塌,巨石往下砸。
我拼命往外跑,井口就在眼前,可台阶断了。
千钧一发,上头垂下根绳子,是老巫师和侄女!
他们合力把我拉上去,我刚出井口,整个祭坛塌陷下去。
地娘墓永远埋在了地底。
可心石碎了,那些鬼子怎么办?
老巫师叹气:“只能用笨法子,一个个超度。”
我们回寨子,寨里已死伤大半,鬼子们还在肆虐。
老巫师教我用匕首划破手心,以血画符。
我的血沾了地娘的阴气,对鬼子有奇效。
画了三天三夜,才把鬼子们全定住,然后一个个超度焚烧。
寨子元气大伤,石满根也死了,死时肚皮破开,里头钻出十几个鬼子。
我和侄女搬去老巫师岩洞住,照顾他终老。
他临终前告诉我真相:当年献祭我阿姐,是他卜的卦,他愧对我家。
如今我还住在山里,侄女嫁到了外寨。
每逢月圆,我还会听见《埋地娘》的调子,从地底传来。
那是地娘的残魂在哼唱,她还没死透。
上月有个云游道士路过,听了我的故事直摇头。
“姑娘,你身上沾了地娘的印记,她迟早会找回来。”
“唯一的法子,是你找个传人,把‘哭坟调’正儿八经传下去。”
“用正道的丧葬仪轨,压住地下的邪调。”
我收了两个徒弟,教她们正经哭丧。
可她们总说,学着学着就哼成《埋地娘》的调子。
我知道,地娘的诅咒还在。
昨儿个梦里,我阿姐又来了,肚皮平平的,笑得温柔。
“三妹,地娘说,再给她找个身子,就放我轮回。”
我惊醒时,枕头边放着半块并蒂莲帕子,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好了咯,故事讲完了,我也该去教徒弟了。
奉劝各位,莫信邪神野祀,莫用活人献祭。
有些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吃人的规矩,该破就要破。
天要黑了,山里头起雾了。
唉,这《埋地娘》的调子,今晚怕是又要唱一整夜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