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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戏还魂班(1 / 1)

各位老少爷们儿,大娘大婶子,都往俺跟前凑凑!

今儿咱说一段元朝至元年间的邪性事儿,保管你听得后脊梁骨发凉!

俺叫王秀英,是黄河滩边上王家坨的寡妇,男人修河堤让大水冲走了,留下俺跟三岁闺女苦熬。

那年开春,村里来了个草台戏班子,领头的班主姓胡,长得慈眉善目。

胡班主在打麦场上敲锣,说他们戏班子专收孤苦女子,管吃管住还教手艺。

俺心想这中啊,总比饿死强,就牵着闺女去报了名。

戏班子住在村东头破庙里,二十来个女子,个个水灵灵俊生生。

可怪的是,这些女子走路都没声儿,脚底板不沾地似的。

她们看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眼珠子半天不转一下。

胡班主给俺们发戏服,那戏服摸着湿漉漉、滑腻腻。

凑近一闻,有股子河腥气,还掺着淡淡的甜腻味儿,像死老鼠泡在蜂蜜里。

闺女吓得直往俺身后躲,说衣裳上绣的花纹在动。

头天夜里学唱戏,胡班主教的是《窦娥冤》。

他不用胡琴不用锣,就用手拍大腿打拍子,拍出的声音闷沉沉的。

可怪就怪在,庙里明明只有二十来人,唱和声时却像有百十号人在哼!

俺闺女缩在墙角睡着了,半夜突然哭醒。

她指着房梁说:“娘,上头吊着好多穿戏服的姨姨。”

俺抬头一看,房梁上空空荡荡,只有几缕破蛛网在飘。

可闺女哭得更凶了,说那些姨姨在唱戏,唱得她脑仁疼。

俺抱起闺女想出去,庙门却从外头锁死了。

窗户外头飘过几个白影子,穿着戏服,水袖长得拖到地上。

第二天,有个叫春燕的姑娘不见了。

胡班主说她吃不了苦,半夜跑了,可她的铺盖还热乎着。

更怪的是,晌午排戏时,俺总觉得多了一个人。

二十个人的戏,硬是站出二十一个影子。

多出来的那个影子贴在墙上,跟着大伙儿一起比划动作,可人却看不见。

胡班主好像没瞧见,还在那儿认真教戏。

夜里俺留了心眼,假装睡着,眯缝着眼偷看。

子时一到,庙门吱呀开了,胡班主举着盏绿灯笼进来。

他挨个铺位照,灯笼光照到谁脸上,谁就直挺挺坐起来。

那些坐起来的姑娘,眼珠子都是白的。

她们排着队跟胡班主往外走,脚后跟都不沾地。

俺吓得浑身冒冷汗,死死搂着闺女,大气不敢出。

等他们走光了,俺偷偷跟出去。

破庙后头有片老坟地,胡班主在那儿挖开一座新坟。

坟里头没有棺材,只有个大陶缸,缸口用红泥封着。

胡班主揭开红泥,那些姑娘就排着队往缸里跳。

一个、两个、三个……跳进去就没声了。

最后胡班主自己也跳进去,红泥自己封上了。

俺腿肚子转筋,连滚带爬回庙里,天快亮时那些姑娘又回来了。

她们躺回铺位,身上带着一股土腥味和……和尸臭味!

春燕也回来了,可她的脸变成青灰色,脖子上有道紫黑色的勒痕。

晌午吃饭时,春燕挨着俺坐。

她给俺夹了块咸菜,手指头冰凉冰凉的:“秀英姐,胡班主说今晚该你了。”

俺手一抖,碗差点摔了:“啥该俺了?”

春燕咧嘴笑,嘴角咧到耳根子:“该你进缸了呀,进缸就能唱一辈子戏了。”

俺饭也没吃,抱着闺女就要跑。

可庙门锁着,墙头插满碎瓷片,根本出不去。

胡班主不知啥时候站俺身后,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秀英啊,别怕,进缸是好事。”

“进了缸,你就不会老不会病,永远这么俊。”

“还能把你闺女也带进去,母女俩永远在一块儿。”

他说话时,嘴里呼出的气是凉的,带着坟土的腥气。

俺吓得魂飞魄散,跪下来磕头:“班主,你放了俺娘俩吧。”

胡班主叹口气,伸手来扶俺,那手刚碰到俺肩膀,俺就感觉半边身子麻了。

不是吓的,是真麻了,像有无数小虫子在肉里钻。

闺女哇哇大哭,胡班主抱起她:“小妮子嗓子好,将来能唱青衣。”

他手指在闺女喉咙上抹了一下,闺女顿时不哭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

俺拼命去抢,身子却动不了,眼睁睁看他抱着闺女往后院走。

天黑透时,俺身子能动了,可脑子里多了个声音。

是个女人的声音,咿咿呀呀在唱《杜十娘》,唱得凄凄惨惨。

那声音在俺脑子里生根发芽,撺掇俺去后院,说缸里有金山银山。

俺知道这是邪术,咬破舌尖才清醒点。

偷偷摸到后院,坟地里那口缸正在往外冒绿烟。

烟里头有好多影子在扭动,都是女子的身形,甩着水袖跳鬼戏。

胡班主站在缸边,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在摇。

鼓声咚咚咚,每响一下,缸里的绿烟就浓一分。

俺看见俺闺女站在他脚边,也在那儿扭啊扭的,小脸上挂着僵硬的怪笑。

俺急眼了,抄起坟头的半截石碑,冲过去就要砸缸。

胡班主头也不回,反手一挥,俺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

“不识抬举。”他转过脸,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在绿烟里开始融化。

皮肉像蜡一样往下淌,露出底下黑乎乎的骨头。

骨头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戏文,那些字在蠕动!

“老子养戏鬼养了三百年,差九个就凑够九九八十一,能炼成‘鬼戏仙’了!”

他张开嘴,嘴里没有舌头,只有一团扭动的绿光。

缸里的绿烟凝成无数只手,把俺往缸里拖。

俺扒着坟头不撒手,指甲都抠翻了。

眼看就要被拖进去,闺女突然尖叫一声:“娘!”

这一声叫得真切,带着哭腔。

胡班主身子一僵,扭头去看闺女。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俺摸到怀里有个硬物——是男人留下的火镰!

俺擦着火镰,往那些绿手上烧。

绿手遇火就缩,发出吱吱的惨叫,像耗子挨了烫。

胡班主暴怒,伸手抓向闺女:“小畜生,敢坏我好事!”

俺扑过去挡,被他一手掐住脖子。

那手冰凉刺骨,掐得俺眼前发黑。

临死前,俺把火镰塞进他嘴里,用尽最后力气一擦!

轰的一声,胡班主嘴里喷出绿火!

他惨叫着松开手,在地上打滚,那绿火越烧越旺。

缸里的绿烟疯狂往外涌,去扑他身上的火,可火见烟更旺。

趁这功夫,俺抱起闺女就跑。

跑出坟地回头一看,胡班主已经烧成一团绿火球。

火球里传出上百个女子的哭笑声,哭哭笑笑,疯疯癫癫。

缸碎了,碎渣里流出黑红色的浆子,腥臭扑鼻。

浆子里浮出好多白森森的东西,仔细一看,全是女子的骨头!

每根骨头上都刻着戏文,还在微微颤动。

俺不敢多看,抱着闺女连夜逃出王家坨。

路上闺女醒了,瞪着大眼睛问:“娘,那些唱戏的姨姨呢?”

俺哄她说姨姨们回家了,可闺女接着道:“她们跟来了,在咱们影子里。”

俺低头一看,月光底下,俺俩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可影子的轮廓变了,变成了穿着戏服的女子身形,还在甩水袖!

影子脱离地面,贴着地皮跟俺们走,怎么甩都甩不掉。

走到天亮,影子才恢复正常。

可一到晚上,影子又开始作怪,还会咿咿呀呀唱戏。

唱得俺脑仁疼,唱得闺女做噩梦。

俺带着闺女去找和尚,和尚念经不管用。

去找道士,道士画符烧了,影子暂时消停两天,又回来了。

最后是个走街串野的萨满告诉俺实话。

“大妹子,你这是沾上‘戏鬼债’了。”

“那些戏鬼被胡班主炼了三百年,怨气深重。”

“她们认准你了,要你给她们找个新‘戏缸’,不然就缠你一辈子。”

俺哭道:“俺上哪儿找戏缸啊?”

萨满从褡裢里掏出个铜铃:“铃铛给你,能镇七天。”

“七天之内,你得找到胡班主的‘本命戏牌’,烧了就能超度她们。”

俺问戏牌在哪儿,萨满说了个地方——黄河十八道湾的老龙潭。

那儿水深流急,年年淹死人,根本没人敢去。

可为了闺女,俺咬牙去了。

老龙潭在悬崖底下,潭水黑得像墨。

俺找了条破船划过去,船到潭心就开始打转。

水里伸出无数只白惨惨的手,扒着船帮子往上爬。

那些手的手指细长,比常人长出一截,是唱戏人翘兰花指的形状。

俺拼命划桨,船却往水底沉。

闺女吓得大哭,她一哭,那些手顿了顿。

俺突然想起,胡班主炼戏鬼,最看重嗓子。

俺扯开嗓子唱起《穆桂英挂帅》,这是俺娘生前爱唱的。

这一唱,那些手慢慢缩回去了,水里浮起好多女子的脸。

她们闭着眼,脸上画着戏妆,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最中间那张脸睁开眼,是春燕:“秀英姐,戏牌在潭底龙王爷嘴里。”

“可你拿了戏牌,我们就真魂飞魄散了。”

其他脸也睁开眼,齐刷刷盯着俺。

俺硬着头皮道:“对不住了妹子们,俺得活。”

说完一个猛子扎进潭里,水冰冷刺骨。

潭底真卧着条石龙,龙嘴大张着,里头有个黑漆漆的木牌。

俺游过去拿牌子,龙嘴突然合拢!

石牙咬住俺胳膊,血染红了一片水。

那些戏鬼的脸围过来,在水里对俺笑,笑得狰狞。

关键时刻,闺女在船上喊:“娘!唱戏!唱戏她们怕!”

俺忍着疼,在水里哼起《窦娥冤》。

这一哼,石龙嘴松开了,那些戏鬼的脸也扭曲起来。

俺抓起戏牌浮上水面,爬上破船。

戏牌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春燕、秋月、腊梅……足足八十个。

每个名字都在渗血,血滴进潭里,染红了好大一片。

俺划船靠岸,在滩上生起火,把戏牌扔进去。

火堆里传出震天响的哭笑声,上百个声音在喊冤。

火苗蹿起三丈高,火里现出戏台子的虚影,台上正在唱大戏。

唱了整整一夜,天亮时火灭了,戏牌烧成灰。

那些灰被风一吹,变成无数只白蝴蝶,朝四面八方飞走了。

俺以为这下总算清净了。

可回到家第三天,闺女开始不对劲。

她整天蹲在墙角,用手指头在地上画戏妆脸谱。

画得惟妙惟肖,根本不像三岁孩子能画出来的。

夜里她说梦话,用的是老旦的腔调:“奴家冤啊……冤啊……”

俺摇醒她,她睁开眼,眼珠子是白的。

嘴里吐出春燕的声音:“秀英姐,俺们没处去,借闺女身子住几天。”

俺气得浑身发抖:“滚出去!滚出俺闺女身子!”

闺女咧嘴笑,笑得像个大人:“出不去了,戏牌烧了,俺们没根了。”

“往后俺们就住这儿了,啥时候找着新戏缸,啥时候走。”

从那天起,闺女身体里住了八十个戏鬼。

有时是春燕,有时是秋月,有时好几个一起说话。

她们用闺女的身子唱戏,唱得四邻八舍都来听,还说俺闺女是神童。

可俺知道,闺女自己的魂快被挤没了。

她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看俺的眼神越来越陌生。

去年腊月,她彻底不认得俺了,管俺叫“王大姐”。

俺找遍高人,都没法子。

最后有个游方老尼姑说了实话:“施主,这是债,得还。”

“那些戏鬼要个安身之处,你给她们造个戏楼,日日唱戏供奉,或许能保住你闺女一缕魂。”

俺把家底全掏出来,在村口盖了座小戏楼。

戏楼盖成那天,闺女蹦蹦跳跳上了台,咿咿呀呀开唱。

她唱得真好,比正经戏子还好,可台下看戏的人都说冷,冷得汗毛倒竖。

如今戏楼夜夜开锣,来看戏的越来越多。

可他们不知道,台上唱戏的不是俺闺女,是八十个死了三百年的戏鬼。

俺坐在后台缝戏服,一针一线,缝的是寿衣的针脚。

昨儿夜里,闺女下台后突然抱住俺。

用她自己的声音叫了声“娘”,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可转眼她又笑了,笑得春燕的模样:“秀英姐,戏服旧了,该做新的了。”

得,这事儿说到这儿,俺得去镇子上买绸缎了。

奉劝各位,路边野戏莫要看,戏台子底下莫要站。

有些戏是唱给人听的,有些戏啊,是唱给鬼听的。

散了吧,天快黑了,戏楼该掌灯了。

今儿唱《锁麟囊》,闺女得提前扮上。

唉,那身戏服又该染了,这次染啥色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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