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各位婶子大娘、姑娘妹子,都往跟前坐坐,听额给你谝一段北宋年间的惊悚事!
额叫张凤儿,是泾阳县开豆腐坊的寡妇,今年刚满三十岁。
你甭看额现在这模样,三年前额还是个见血就晕的怂人,如今……嘿嘿,提起杀猪刀都不眨眼咧!
这事得从那年腊月说起,额半夜起来磨豆腐。
石磨刚转三圈,就听见院墙外头有娃娃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跟猫叫春似的刺耳朵。
额提着灯笼出去看,墙角蹲着个黑影子,看身量是个三四岁的碎娃娃。
“娃呀,你娘呢?”额蹲下身子问。
那娃娃慢慢抬起头,额手里的灯笼差点吓掉!
他那张脸白得像刷了石灰,两个眼窝子黑黢黢的没有眼珠子,嘴里密密麻麻长了两排牙!
不是娃娃的乳牙,是大人那种黄褐色的、带着黑缝的槽牙!
他咧嘴朝额笑,满嘴牙咔哒咔哒上下磕碰:“饿……额饿……”
额嗷一嗓子窜回屋,咣当把门闩上,后背抵着门板直哆嗦。
门外娃娃的哭声变成了咯咯的笑声,笑声里还混着磨牙的动静。
那声音不是从门外传来的,是从额家水缸底下冒出来的!
额掀开水缸盖一看,浑身的血都凉透咧!
缸底沉着个东西,白花花的一团,像块肥肉。
捞出来一看,是副牙床子,上头整整齐齐镶着三十二颗牙,牙龈还渗着血丝!
最吓人的是,那些牙还在微微颤动,像活物的嘴在一张一合!
额吓得把那玩意儿扔出院子,连夜跑到隔壁喊赵神婆。
赵神婆听了直嘬牙花子:“凤儿呀,你撞上‘食牙鬼’咧!”
“那东西专偷死人的牙,塞进活娃娃嘴里养着,养够九九八十一天,就能借娃娃的身子还阳!”
额腿肚子转筋:“可那娃娃……那娃娃没眼睛啊!”
赵神婆叹口气:“没眼睛就对了,食牙鬼还阳前不能见光,见了光就前功尽弃。”
她给额画了张符,让额贴在水缸上,说能挡七天。
额战战兢兢回家,真把符贴上了。
头三天平安无事,第四天夜里出怪事咧。
额梦见自己站在豆腐坊里磨豆腐,磨出来的不是豆浆,是黏糊糊的血浆子!
血浆子流了一地,从里头浮出无数颗牙,一颗接一颗往额嘴里钻!
额拼命往外吐,吐出来的牙掉在地上,蹦蹦跳跳排成一行字:“还额牙……还额牙……”
惊醒时额嘴里真有东西,吐出来一看,是颗带着血丝的槽牙!
额吓得魂飞魄散,跑去问赵神婆。
赵神婆盯着那颗牙,脸色变得很难看:“凤儿,这不是死人的牙。”
“这是……这是你自个儿的牙!”
额一摸腮帮子,果然有颗后槽牙松了,轻轻一拔就掉下来,牙根上还连着肉丝!
从那天起,额开始掉牙,一天掉一颗,不疼不痒。
掉下来的牙也不扔,夜里它们自己会滚到一起,拼成个小人形状。
到第七天,额只剩门牙还在,说话都漏风,喝豆腐脑都费劲。
赵神婆那符根本不管用,额气得去找她算账。
到她家一看,门大开着,屋里空空荡荡,赵神婆早跑没影咧!
只有桌上留了张字条,上头写着:“去城隍庙,找瘸腿庙祝。”
额捂着嘴跑到城隍庙,真找着个瘸腿庙祝。
他看了额的牙,又看了额手里那颗带血的,独眼里冒出精光:“好东西!这是‘鬼胎牙’!”
“食牙鬼不是要借娃娃还阳,是要借你的身子下‘鬼崽’!”
额差点晕过去:“额一个寡妇,咋下鬼崽?”
庙祝嘿嘿笑:“所以它才让你掉牙,牙是骨头的根,牙掉光了,你的身子就成空壳子咧。”
“到时候它往你肚子里塞满偷来的牙,那些牙在你肚子里长成个‘牙胎’,等你生下来,就是新的食牙鬼!”
额恶心得直干呕,庙祝却从神龛底下掏出个布包。
布包里是把锈迹斑斑的钳子,钳子头上还沾着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拔牙钳,专拔鬼牙。”庙祝把钳子塞给额,“今夜子时,你去乱葬岗找到那个没眼娃娃,把他嘴里的牙全拔下来。”
“拔下来咋办?”额声音直哆嗦。
“塞进你掉的牙床里,一颗对一颗,然后……”庙祝凑近,嘴里呼出的气臭得像尸臭,“然后点火烧了,烧的时候你要站在下风口,把烟全吸进去。”
额听得头皮发麻,可为了活命,只得硬着头皮去。
子时的乱葬岗,磷火飘飘悠悠,像无数双鬼眼睛。
额举着灯笼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座新坟后头找着那个娃娃。
他蹲在那儿,背对着额,肩膀一耸一耸的。
额悄悄绕到前面一看,差点把苦胆吓破!
他正捧着一颗刚挖出来的死人头,用那两排槽牙啃头骨,啃得咯嘣咯嘣响!
额鼓起勇气,举起钳子朝他嘴伸过去。
娃娃突然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窝“盯”着额:“娘……你来咧?”
这一声娘叫得额手一抖,钳子掉在地上。
娃娃咧嘴笑,满嘴的牙开始往外冒黑烟。
黑烟凝成个女人形状,穿着前朝的衣裳,肚子鼓得老高。
“乖女儿,娘可找着你咧。”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快,帮娘把牙胎生下来!”
额转身就跑,那女人飘着追上来,黑烟里伸出无数只惨白的手。
眼看就要被抓住,额脚下一绊摔倒了,正摔在那把钳子上。
钳子尖扎进手心,血滴在地上,滋啦冒起白烟!
那些白手碰到白烟,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
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你敢用阳血破法!”
额这才明白,原来活人的血能治她!
额咬破舌尖,混着手心血喷出去。
血雾沾到黑烟上,烧出一个个窟窿,女人惨叫着消散。
地上只剩下那个娃娃,娃娃嘴里的牙开始一颗颗往下掉。
掉下来的牙像活虫子似的往土里钻,额赶紧用钳子夹,夹住一颗就塞进随身带的布袋。
夹到第三十二颗时,娃娃突然瘪下去,变成一张干瘪的人皮。
人皮底下爬出条黑蜈蚣,蜈蚣背上长着张女人脸,正是刚才那个女人的模样!
“你毁额百年道行!”蜈蚣口吐人言,朝额脸上扑来。
额操起钳子砸过去,砸了个空,蜈蚣钻进额鼻孔里咧!
额感觉有东西顺着鼻腔往脑子里爬,凉飕飕、痒酥酥的。
情急之下,额想起庙祝的话,掏出布袋里那些牙。
也不管脏不脏,全塞进自己嘴里,用仅剩的门牙死死咬住!
说也奇怪,那些牙一进嘴,脑子里的蜈蚣就不动了。
额连滚带爬跑回城隍庙,庙祝一看额的样,哈哈大笑。
“好好好!以牙制牙,妙得很!”他点起堆火,让额把嘴里的牙吐进去。
火堆里传出女人的惨叫,还有咯嘣咯嘣的碎牙声。
等火烧完,额吐出口黑血,血里有条死蜈蚣。
庙祝用钳子夹起来,扔进香炉里烧成灰。
“完事咧,食牙鬼灭咧。”他拍拍手,“你的牙嘛……过几天就能长出来。”
额千恩万谢回家,真以为这事过去了。
第三天,额掉牙的地方开始发痒,痒得钻心。
对着铜镜一照,牙床上冒出密密麻麻的白点,不是新牙,是……是牙胚!
那些牙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一夜之间就长成完整的牙。
可长出来的牙不对劲,每颗牙的牙面上都刻着张小小的人脸!
有哭的、有笑的、有怒的,整整三十二张脸,全是额梦里见过的!
额再去城隍庙找瘸腿庙祝,庙已经空了。
问隔壁卖香烛的,他说庙祝三天前就死咧,死在庙里,浑身的皮都被剥了。
额听得浑身发冷,跌跌撞撞回家,一进门就看见桌上摆着封信。
信是赵神婆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凤儿,额对不住你,额也是被逼的。”
“食牙鬼不是鬼,是‘牙蛊’,额祖上传下来的邪术。”
“那瘸腿庙祝才是正主,他让额引你上钩,好炼成‘牙母’。”
信后头附了张方子,说是解蛊的法子。
需要三样东西:亲生骨肉的心头血、百年棺材钉的锈、怀胎母猫的胎盘。
额看完信,气得浑身发抖,把这些年攒的银子全翻出来,要去买棺材钉。
刚出巷子口,就被人拦住了。
是个穿绸缎褂子的中年人,笑得一脸和气:“张寡妇,听说你牙长出来咧?”
额警惕地盯着他:“你咋知道?”
他掏出块腰牌,上头刻着“御医局”三个字:“宫里丢了批药材,其中就有‘人牙粉’,跟你这症状很像。”
额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嘴里那些人脸牙。
御医不由分说把额拽上车,拉到城东一座大宅子里。
宅子地下有个密室,密室里摆满瓶瓶罐罐,罐里泡的全是牙齿!
“看,这才是真正的‘牙蛊’。”御医指着那些罐子,“用活人牙炼药,能治百病、延年益寿。”
“可惜炼药需要‘牙母’当引子,牙母不好找啊,得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寡妇,还得自愿吞下鬼牙。”
他转身盯着额,眼里冒出贪婪的光:“你就是最完美的牙母!”
额这才明白,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
那个没眼娃娃、赵神婆、瘸腿庙祝,全是他安排的!
额操起桌上的药杵砸过去,被他轻松躲开。
“别费劲咧,你嘴里的牙蛊已经成熟。”御医拍拍手,“出来吧,你的新身子准备好咧。”
密室暗门打开,走出个人,额一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咧!
是赵神婆!她不是写信认错了吗?
赵神婆咧嘴笑,嘴里也是密密麻麻的人脸牙。
“凤儿呀,额们才是一伙的。”她声音变得又尖又细,“额也是牙母,不过是上一代的。”
“等把你的牙蛊取出来,炼成新药,额就能变回正常人咧!”
两人朝额逼近,额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危急关头,额突然想起信里那个方子。
别的没有,棺材钉的锈……额怀里真揣着一包,是刚才在路上捡的!
额掏出纸包,把锈粉全倒进嘴里,混着唾沫咽下去。
肚子里顿时翻江倒海,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额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大滩黑水,黑水里密密麻麻全是小人脸牙!
那些牙掉在地上,蹦蹦跳跳朝赵神婆和御医冲去!
“反噬!牙蛊反噬咧!”御医脸色大变,转身要跑。
可那些牙已经爬上他们的腿,一颗接一颗往肉里钻!
两人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上鼓起一个个小包,包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额趁机冲出密室,头也不回地跑出大宅。
身后传来咔嚓咔嚓的啃噬声,还有两人越来越弱的惨叫。
额一路跑回豆腐坊,把门闩死,瘫在地上直喘气。
嘴里又开始发痒,对着铜镜一照,那些人脸牙掉光咧,新的牙正在长。
这回长出来的是正常牙,白白净净,就是……就是牙根特别深,深得扎进牙床骨头里。
后来额打听,那座大宅子一夜之间起火烧成白地。
从灰堆里扒出两具尸骨,骨头被啃得千疮百孔,像蜂窝煤。
官府查了半天没查出名堂,最后以失火结案。
如今额的豆腐坊照常开,就是再不敢半夜磨豆腐。
嘴里这口新牙结实得很,咬核桃都不用钳子,可每逢阴雨天就隐隐作痛。
痛的时候,牙缝里会渗出血丝,血丝在嘴里化开,有股铁锈味。
上月有个外乡人来买豆腐,盯着额的牙看了半天。
临走时他低声说:“老板娘,你这牙……是‘鬼胎牙’吧?”
额心里一惊,他接着道:“别怕,额也是,这世上的牙母不止你一个。”
“下个月十五,城隍庙旧址见,额们牙母有聚会。”
额没去,额再也不信这些神神鬼鬼。
可昨儿夜里磨豆腐时,石磨缝里卡着个东西。
抠出来一看,是颗小小的人脸牙,牙面上刻的脸,跟额梦里的一模一样。
得,故事就谝到这儿。
奉劝各位,往后牙疼找郎中,可甭信什么偏方土法。
这世上有些病能治,有些“病”啊,一沾上就是一辈子的事。
散了吧散了吧,额还得磨豆腐去。
今儿个天阴,牙又开始疼咧,得熬点花椒水漱漱口。
唉,这口牙啊,怕是跟定额一辈子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