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簿噬痕(1 / 1)

我叫乔书吏,在汴梁城给人代写家书、状纸、买卖契约为生。

您可别瞧不上这营生,笔墨纸砚伺候好了,比庙里菩萨还灵验!

达官贵人我不稀罕,专爱给市井小民、走卒贩夫捉刀。

为啥?

他们的名字实在,故事鲜活,写起来带劲!

可您知道吗?

有些名字,写下来就再也擦不掉了。

有些故事,墨迹干了,人却没了影儿。

那年重阳刚过,秋老虎咬人。

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慌慌张张钻进我那小铺子,脸色比糊窗的桑皮纸还白。

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头是半本烧焦的旧册子。

纸页泛黄发脆,边缘焦黑蜷曲,墨迹洇染模糊。

“先生,求您瞧瞧,这上头……可有我男人的名字?”妇人声音抖得像风中秋叶。

我接过来,小心翻开。

册子似乎是某姓家族的支脉名簿,记录着生辰、婚配、子嗣,很平常。

但怪就怪在,凡是墨写名字的地方,纸面都微微下陷,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吸吮过,墨迹也比周围纸张颜色深得多,几乎要透到背面。

更诡异的是,好些名字被人用指甲狠狠抠过,留下凌乱的刮痕,却又没完全抠掉,墨痕和纸纤维搅在一起,像溃烂的伤口。

我凑近了,鼻尖闻到一股极淡的、难以形容的气味。

不是霉味,不是焦味,像……像放了很久的糯米浆,混着一丝腥甜。

“娘子,这簿子从何而来?怎损毁至此?”我抬眼问她。

妇人眼圈一红:“是我家那口子……半月前从旧货担上淘换来的,说是同姓,许是远亲,想查查根脚。自打拿回这册子,他就魔怔了,整天对着它嘀嘀咕咕,夜里不睡觉,用手指头抠这些名字……”

她撩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面有几道新鲜的抓痕。

“前几日夜里,我被他惊醒,看见他……他正咬着自个儿的手指头,血滴在册子上,他就用那血指头,去描一个被抠花的名字!嘴里还念叨‘还给我……把名字还给我……’”

我听得脊背发凉。

“后来呢?”

“后来……人就不见了。”妇人眼泪滚下来,“三天前的夜里,我睡醒一摸身边空了,点灯一看,他人没了,窗户开着,这册子就摊在桌上,翻到某一页,那页上……多了个湿漉漉的手印,不是血,是水,还带着河泥的腥气。”

她颤抖着指向册子中间一页。

我翻到那页。

左侧记录着一个名字:“乔水生”(咦,竟与我同姓),生于某年某月,旁边小字注“幼溺亡”。

这名字也被人抠过,但没抠干净。

而此刻,这个名字的墨迹,竟然比周围其他名字都要新鲜黑亮!

像刚刚重新描过!

纸面下陷得也格外深,边缘晕开一圈极淡的、暗黄色的水渍。

凑近那水渍一闻,正是河泥的土腥气,还有一丝……一丝难以言喻的、水草腐烂的甜腻。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名字旁边空白处,多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用某种暗褐色液体写的字——“替”。

笔画稚拙,却透着一股子森然寒意。

“这‘替’字……是你男人写的?”我声音发干。

妇人拼命摇头,惊恐万状:“不是!绝不是他的字!那晚之前没有这个字!是……是那名字自己长出来的!”

名字自己长字?

我心头剧震,再次细看那名簿。

越看越觉得邪性。

那些被抠刮的名字,墨迹虽残,但总有一部分死死“咬”在纸纤维里,抠不掉。

而纸张下陷的凹痕,抚摸上去,竟有一种诡异的……吸力?

仿佛那名字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刻进了某种贪婪的、渴望填充的“饥饿”里。

“娘子,你男人叫什么名字?”我沉声问。

“乔……乔安。”妇人嗫嚅道。

乔安?

与那溺亡的“乔水生”同姓。

我低头快速翻阅名簿,在后几页果然找到一个“乔安”的名字,记录简单,只有生年。

而这个名字,也被人抠过,但只抠掉了一半,“安”字还留着,墨迹黯淡,纸面下陷不明显。

一个可怕的联想窜入脑海。

“乔水生”幼年溺亡,名字在册,但或许死得太早太惨,留下了某种“空缺”的执念?

而这本邪门的名簿,能“吸住”名字,甚至……吸引活人来“填补”空缺?

乔安买了这名簿,冥冥中被同姓的“乔水生”残留的执念缠上,行为日渐怪异,最后在某个夜晚,被彻底“拖走”,去填补那个溺亡孩子的“空缺”?

所以“乔水生”的名字墨迹变新,旁边多了个“替”字?

而乔安自己的名字则被抠掉一半,意味着他正在被“取代”?

我被自己的推断吓出一身冷汗。

“先生,您说……我男人还能回来吗?”妇人抓住我的袖子,指甲掐进我肉里。

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

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在那名簿上。

看着看着,我忽然发现一件更恐怖的事。

那名簿的装订线很旧,但有几页的缝线处,隐约能看到一点暗红色的、干涸的痕迹。

像血。

不是滴上去的,是……从纸张内部渗出来的?

我喉咙发紧,一个更疯狂的念头浮现。

这或许根本不是普通的家族名簿。

而是一种古老的、邪恶的“契约”或“容器”?

专门收集那些横死、早夭、执念未消的“名”。

等待着合适的、同姓或同源的活人“名”,来填补这些空洞?

而那些抓痕、抠痕,也许是之前被吸引来的活人,最后时刻绝望的挣扎?

至于渗出的“血”……

我猛地合上册子,心脏狂跳。

“娘子,这册子……留不得!得烧了!”我急促道。

“烧了?”妇人一愣,随即拼命摇头,“不行!烧了我男人就真回不来了!这册子上有他的痕迹!这是他最后待过的地方!”

她一把抢回册子,紧紧抱在怀里,眼神变得恍惚而偏执。

“我要留着……日夜看着他名字……他会回来的……名字还在,人就还在……”

她喃喃着,不再看我,梦游般转身走了。

我想追,脚却像钉在地上。

那股混合着陈腐糯米浆和腥甜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

那天之后,我心神不宁。

眼前总晃动着那名簿上凹陷的名字,和那个血淋淋的“替”字。

我试图用忙碌掩盖不安。

五日后,我给东市肉铺的屠户老范写租赁契约。

写到他名字“范大力”时,笔尖莫名一滑,在“力”字最后一撇上,拖出一道难看的墨渍。

老范不满地嘟囔:“乔先生,今儿个手不稳啊。”

我连声道歉,心里却咯噔一下。

我这手,替人写了半辈子名字,从未出过这种差错。

夜里收摊,我清理砚台。

看着水中化开的墨汁,忽然想起那名簿上格外黑亮的“乔水生”三字。

那墨色……不像是寻常松烟墨。

倒像是……掺了什么东西。

血?还是别的?

我鬼使神差地,用指尖蘸了点水,在桌面上写下“乔安”二字。

水迹淋漓。

我看着那两个字慢慢干涸,消失。

心里空落落的。

又过几日,城里开始流传一些怪谈。

西城有个独居的老婆子,痴迷修家谱,某夜暴毙,手里攥着一卷破烂族谱,谱上好几个名字被朱砂划掉,旁边写着细小的“无人认领”。

南巷卖炊饼的年轻夫妻,丈夫失踪,妻子疯癫,见人就问“看见我当家的名字没有”,说她当家的是被“祖宗名簿叫走了”。

甚至听说,开封府处理一桩无头案时,发现死者怀中藏着一片古旧纸页,上面只有一个被反复描画、几乎晕成墨团的姓氏。

流言蜚语,真真假假。

但我心里清楚,那名簿……恐怕不止一本。

那种邪门的东西,可能像瘟疫一样,通过旧货摊、祠堂、乃至家族传承,悄悄扩散。

它们饥渴地“吃”着名字,等待着填补。

而我,一个终日与名字打交道的人,会不会……

我不敢深想。

直到那天黄昏,铺子快要打烊时,那个妇人又来了。

短短十余日,她形销骨立,眼窝深陷,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个油纸包。

但她的神情,却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先生,”她声音平板无波,“我男人……回来了。”

我心头一紧:“回来了?在何处?”

她缓缓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在家里。在河里。”

“今早……捞尸人从护城河捞起一具男尸,泡得面目全非,但右手紧紧攥着。”

“您猜,攥着什么?”

我喉头发干:“什么?”

“一块砚台。”妇人眼睛直勾勾看着我,“青石砚台,刻着‘乔记书铺’四个字。”

我脑子嗡的一声!

那是我去年丢失的一方旧砚!怎么会……

“尸体怀里,还塞着这个。”妇人将油纸包放在我桌上,慢慢打开。

还是那半本名簿。

翻到“乔水生”那页。

我只看一眼,便觉天旋地转!

“乔水生”的名字旁边,那个血写的“替”字,消失了。

而在原本乔安那页,被抠掉一半的名字处,此刻赫然用新鲜湿润的、暗红色的“墨”,写着一个完整的、工工整整的新名字——

“乔水生”。

墨迹饱满,几乎要从纸上滴落。

纸面凹陷得厉害,仿佛名字有千钧重。

而乔安的名字,则彻底不见了踪影,连抠刮的痕迹都没了,那片纸张平滑如新,只留下一块淡淡的、水渍般的黄晕。

“捞尸人说……那尸首右手食指指尖磨烂了,露出骨头。”妇人声音飘忽,“像是在什么东西上,反复写画了无数遍……”

她抬起头,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的幽深。

“先生,您说……现在河里躺着的那具,是我男人乔安,还是……‘乔水生’?”

我答不上来,只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妇人不再追问,轻轻抚摸着名簿上那个新鲜的“乔水生”,低语:“名字回来了……人也就回来了……一样的……都一样……”

她抱起名簿,像抱着婴孩,蹒跚着走入渐浓的夜色。

我僵在原地,许久,猛地想起她的话。

砚台!我的砚台!

我发疯似的翻箱倒柜,终于在墙角杂物堆里,找到那个空了的青石砚匣。

砚台确实不见了。

去年何时丢的?完全没印象。

难道……难道那名簿的“墨”,需要特殊的“砚”来研磨?

而我的砚台,不知何时,竟成了这邪术的一部分?

当晚,我做了噩梦。

梦见自己在一条漆黑的河里泅渡,河水黏稠如墨。

水下有许多苍白的手举着破损的名簿,簿页上的名字像蝌蚪般游动,争先恐后往我皮肤里钻。

我想喊,一张嘴,河水灌入,那水竟是甜的,带着糯米浆和血腥气。

河底躺着一具具尸体,每具尸体胸口都贴着一张名簿纸页,上面的名字闪闪发光。

我看见乔安(或是乔水生)的脸在水中浮沉,他睁着眼,对我无声地说:“下一个……轮到你了……”

我惊醒,浑身湿透,不是汗,是那种甜腥的“水”。

惊恐之下,我点灯检查全身。

没有异常。

但我手腕内侧,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淡的、浅红色的印子。

像是不小心被纸张边缘划伤,又像是……一个刚刚开始晕开的墨点?

我用力擦拭,擦不掉。

那印子不痛不痒,却让我魂飞魄散。

我是不是……也被“标记”了?

因为我接触了那名簿?因为我丢了砚台?还是因为……我也姓乔?

接下来的日子,我活在恐惧之中。

手腕上的红印时隐时现,有时颜色会深一些。

我尽量避免写“乔”字,甚至想改个姓氏。

可每当提笔,眼前就浮现那名簿上凹陷的名字。

我的生意一落千丈,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写的字歪歪扭扭,顾客纷纷摇头离去。

我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我,看我手腕,看我写的名字。

夜里,我开始听到细微的抓挠声,像指甲在刮纸。

从墙壁里?从地板下?还是……从我身体里?

我快疯了。

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找到那妇人住处,已是人去屋空。

邻居说,她几天前抱着个包袱投河了,和丈夫一样。

我失魂落魄,在城里四处打听,寻找其他可能流落的邪门名簿,或者知道内情的人。

终于在城隍庙后,找到一个半瞎的、专门给人刻墓碑的老石匠。

听我吞吞吐吐描述那名簿的诡异,老石匠停下凿子,浑浊的独眼盯着我。

“小子,你碰上‘吃名鬼’了。”

他哑着嗓子说。

“那不是人写的名簿,是‘鬼籙’。早些年战乱饥荒,有的家族死绝了户,剩下些没人祭祀的孤魂野鬼,执念不散,附在记着他们名字的族谱上。”

“那谱子就成了‘鬼籙’,专‘吃’活人名字。找到同姓的、气运低的、或是常跟名字打交道的活人,慢慢勾了魂,占了身,替它在阳间续个香火名义。”

“你说的墨迹下陷,那是鬼在吮墨里的‘名力’。抠名字,是活人最后的挣扎。旁边的‘替’字,是鬼籙定的契。”

“一旦写上新名字,旧名被抹,活人就彻底成了鬼的‘替身’,从里到外,都变成那早死的鬼。”

“你那砚台,怕是早年用过死人坟头的青石,或者被邪法浸过,成了‘引名砚’,专门给鬼籙磨‘名墨’的。”

老石匠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却让我更加绝望。

“有……有破解之法吗?”我声音发颤。

老石匠沉默良久。

“鬼籙吃名,是因果。要么,找到所有流落的鬼籙,用桃木钉钉住,在正午太阳下烧成灰,灰烬撒入流动的大江。”

“要么……”他独眼闪过一丝晦暗的光,“找个‘名力’比你强、跟鬼籙牵扯更深的人,替你去填那个‘空缺’。”

又是“替”!

我猛地缩回手,捂住手腕上那淡淡的红印。

“没有别的办法?”

老石匠摇头:“鬼籙不灭,被标记的人,迟早会被找上。你的名字,在它那儿已经‘挂上号’了。”

离开老石匠处,我如行尸走肉。

两种方法,都难如登天。

火烧所有鬼籙?它们散落各处,如何找全?

找人替代?这与害人性命何异?

我绝望地回到书铺,看着满屋的纸张笔墨,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一生与名字为伴,最终却要死在名字上。

夜深人静,抓挠声再次响起。

这次格外清晰,仿佛就在我书桌的抽屉里!

我颤抖着拉开抽屉。

里面只有寻常杂物。

但最底层,压着一本我忘了来历的、bnk的线装册子。

是我多年前从收破烂的那里换来,准备打草稿用的,一直没动。

此刻,那空白册子的封面,竟然微微拱起。

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

我头皮发麻,用裁纸刀小心翼翼挑开封面黏合处。

里面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暗黄色的旧纸。

纸上,用褪色的朱砂,写着一个生辰八字,和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姓氏部首。

看那朱砂颜色和纸张质地,年代久远。

而八字推算下来,若此人还活着,年纪应与我相仿。

最让我魂飞魄散的是,那姓氏部首……依稀是个“乔”字的半边!

这……这也是某种“鬼籙”的残片?

一直就在我身边?

我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被盯上了?

手腕的红印忽然灼热起来!

与此同时,那残片上的朱砂字迹,竟像活了一样,开始缓缓扭动,颜色也变得鲜红!

仿佛要挣脱纸张,扑向我!

我惨叫一声,抓起残片,连同那空白册子,冲到院中。

找来火盆,点燃。

火焰吞没了纸张。

残片在火中卷曲,发出细微的、如同无数人窃窃私语的嘶嘶声。

朱砂字迹拼命挣扎,爆出点点猩红火星,随即化为灰烬。

空气中弥漫开那股熟悉的、甜腻腥朽的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

烧完了。

手腕的红印,似乎淡了一些。

但我没有丝毫轻松。

老石匠说过,鬼籙不灭,标记不除。

烧掉一片残片,有什么用?

那些流落各处的完整鬼籙呢?

那个可能已经“活”过来的“乔水生”呢?

还有我这终日与名字为伍、或许早已被无数“名”之执念缠绕的宿命呢?

我站在原地,秋夜的风吹透单衣。

忽然明白了。

我逃不掉了。

除非……

我慢慢走回屋,铺开一张最好的宣纸。

磨墨。

这次,我用的是最普通的砚台,最寻常的松烟墨。

提起笔,我深吸一口气。

然后,在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我的名字——

“乔书吏”。

我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灌注了全部心神。

写我幼时父亲把着手教认字。

写我少年苦练书法磨穿的石板。

写我青年时第一次替人写家书收到的铜钱。

写我这半生见过的千百个名字,和名字背后的悲欢。

我将“我”的一切,我对“名字”的全部理解和敬畏,都写进这三个字里。

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写罢,我看着纸上自己的名字。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凹陷,不晕染,墨色饱满而坚实。

然后,我取出那方丢失又诡秘归来的青石砚台。

将它摆在名字旁边。

我不知这样做有何用。

或许,是以我最擅长的“写名”,来对抗那吞噬名字的“鬼籙”。

或许,是给自己下一个“锚”,告诉那些觊觎我名字的东西——

这是我的人生,我的名。

谁也别想夺走。

即使夺走,留下的也不是空白,而是我奋力书写过的、浓墨重彩的痕迹。

做完这些,我吹熄了灯。

坐在黑暗里,等待。

等待那些抓挠声,等待河水甜腥的气味,等待某个来自名簿的召唤。

这一夜,格外漫长。

但直到天光微亮,什么也没发生。

手腕的红印,没有再加深。

抓挠声,没有再响起。

我活过了这一夜。

或许,是因为我主动面对了恐惧?

或许,是因为那写了真名的纸,暂时镇住了什么?

我不知道。

我依然姓乔。

依然叫书吏。

依然在汴梁城的角落,替人写着名字和故事。

只是从此以后,我接活儿前,总会先问问对方的姓氏和来历。

若觉得不妥,给再多钱也不写。

手腕上的红印,没有完全消失,留下一个极淡的、朱砂色的圆点,像一滴凝固的血,又像一枚小小的印章。

偶尔,在deepest的夜里,我还能隐约听到极远处,河水流动的呜咽,和模糊的、像是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我知道,那些“鬼籙”还在。

那些早该消散的名字,依然在黑暗中饥渴地寻找着“替身”。

但至少现在,它们还没找到我这里。

我铺开纸,蘸饱了墨。

对眼前等着写信的客人露出一个职业的笑容。

“客官,您贵姓?想写点什么?”

窗外,市井喧哗,阳光正好。

仿佛那些关于名字的恐怖,只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谣传。

只有我腕间那点微不可察的朱红,在衣袖遮蔽下,随着脉搏,轻轻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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