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账户在替你活着(1 / 1)

吴涛注销胡伟的社交账号时,发现胡伟还在更新动态。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钓鱼。”

配图是湖边夕阳,胡伟的侧影,鱼竿弯成紧张的弧线。

吴涛盯着手机屏幕,手指发冷。胡伟三天前就死了。脑溢血,倒在公司茶水间,救护车还没到就没了呼吸。吴涛是胡伟最好的朋友,也是遗嘱里指定的“数字遗产执行人”——胡伟怕死后账号被盗,托他清理。

葬礼是昨天办的。骨灰今天刚进公墓。

那这条动态谁发的?

吴涛颤抖着点开评论。的留言一条接一条:

“老胡悠哉啊!”

“这鱼获可以,晚上加餐!”

“你不是说戒钓了吗?”

胡伟的账号一一回复,语气习惯和生前一模一样:“戒钓?那得下辈子。”“晚上清蒸,来不来?”“悠哉必须的,人生苦短。”

吴涛后背窜起一股寒意。他截图,发给另一个朋友赵博。

“老胡的号是不是被盗了?”

赵博秒回:“盗号发钓鱼照?这贼挺有生活情趣啊。”

“胡伟死了!”吴涛打字用力到屏幕发颤。

“知道啊,我昨天还去葬礼了。”赵博发来个困惑的表情,“但这动态不像假的,照片里就是他,衣服还是我送的那件钓鱼衫。”

吴涛放大照片。确实是胡伟,那件骚包的荧光绿钓鱼衫,袖口有个小破洞,是上次被鱼钩刮的。背景是他们常去的南湖,远处的凉亭缺个角,都对得上。

连胡伟握竿的姿势,小拇指微微翘起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可能是以前的存图吧。”吴涛勉强找了个解释。

“存图会显示实时定位?”赵博发来截图,动态下方有个小小的定位标志:“南湖东岸,3分钟前。”

吴涛感觉喉咙发干。他点开胡伟账号的主页,往前翻。胡伟死后这三天,每天都有更新:吃早饭,抱怨堵车,吐槽老板,分享冷笑话。每条都带定位,时间戳都是“刚刚”。

活灵活现。

像胡伟还活着。

吴涛拨通胡伟妹妹的电话。胡妹接起来,声音还带着哭腔。

“小雅,你哥的社交账号密码,你有没有给过别人?”

“没有啊。怎么了?”

“他在更新动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压抑的笑声:“吴涛哥,你别开这种玩笑,我受不了……”

“我没开玩笑。你现在就去看。”

吴涛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手机操作的声响,然后是漫长的死寂。久到他以为断线了。

胡妹的声音再响起时,带着哭腔和恐惧:“这……这是我哥。可这照片是今天下午拍的,他今天下午已经……”

火化了。吴涛在心里补完。

两人约在胡妹家见面。胡妹眼睛红肿,抱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着胡伟的账号页面。

“你看这条。”胡妹指着最新动态,十分钟前发的:“妹妹炖的排骨汤太咸了,但哥喝完了。”

配图是汤碗,见底了,背景是胡妹家厨房,灶台上那瓶打翻的胡椒粉都拍进去了。

“我昨天确实炖了汤。”胡妹声音发抖,“太咸了,倒掉了。这照片怎么拍的?谁在我家厨房拍的?”

吴涛盯着照片。碗是胡妹家的青花碗,灶台是胡妹家的大理石纹,连瓷砖裂缝的位置都对。拍摄角度,像是有人坐在餐桌前,手机平放着拍的。

“你家今天有人进来吗?”

“没有。我锁门了。”胡妹突然抓住吴涛的胳膊,“吴涛哥,会不会是我哥……没走?”

吴涛想反驳,但话卡在喉咙里。他重新审视那些动态。每一条都太“胡伟”了:爱用感叹号,错别字(胡伟总把“的得地”用混),爱发笑哭表情。连回复朋友的语气,都是胡伟特有的那种欠揍的亲切。

如果是盗号,贼也太敬业了。

“我们报警吧。”胡妹颤声说。

警察听完描述,表情像看傻子。

“所以你们是说,一个去世的人,在更新社交账号?”

“对,还发照片,带定位。”吴涛把手机递过去。

警察翻了翻,皱眉:“可能是账号被黑,或者有人恶作剧。有实际损失吗?诈骗?勒索?”

“还没有。”

“那就先自己处理,改密码,找平台申诉。”警察把手机还回来,“真要有人冒充,总会露出马脚的。”

吴涛和胡妹面面相觑。胡妹突然想到什么:“我哥的手机!他去世时手机在哪?”

吴涛回忆。胡伟倒在茶水间,同事叫了救护车,手机应该和随身物品一起送到医院了。后来胡妹去领遗物,拿回来个包,里面有钱包钥匙,但没手机。

“医院说没看到手机。”胡妹脸色白了,“我以为丢了,没在意……”

现在细想,手机去哪了?

吴涛打开电脑,登录胡伟的账号后台,查登录设备。记录显示,最近三天,账号从一部“x牌p40”手机登录,每天多次,时间不定。

那正是胡伟的手机型号。

“手机没丢。”吴涛盯着屏幕,“有人在用他的手机,发他的动态。”

“谁?谁拿了手机?”胡妹快要哭出来。

吴涛不知道。他脑子里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也许胡伟没死?也许医院搞错了?也许那具推进焚化炉的身体,根本不是胡伟?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他亲眼见过遗体,确认过死亡证明,参加了火化。胡伟死了,死得透透的。

死人不会玩手机。

那天晚上,吴涛睡不着,一直刷新胡伟的主页。凌晨两点,新动态出现了。

“失眠了,想起以前大学通宵打游戏的日子。涛子,还记得那次咱们连输十局吗?你气得砸键盘。”

配图是张老照片,模糊的像素里,两个年轻人在网吧并排坐着,屏幕光映亮兴奋的脸。那是他和胡伟大二时拍的,照片一直存在胡伟的旧电脑里,从没上传过。

吴涛盯着照片,寒意从脚底爬上头顶。

发动态的人,不仅知道他和胡伟的往事,还能拿到胡伟私人电脑里的老照片。

这已经不是盗号能解释的了。

第二天,吴涛去了胡伟的公司。他想查茶水间的监控,看胡伟倒下后,谁拿走了手机。

人事经理很为难:“监控一般不给外人看……”

“胡伟是我兄弟,他死了,手机丢了,可能被人用来做坏事。”吴涛几乎在哀求,“我就看一眼。”

经理犹豫半天,还是带他去了保安室。调出三天前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胡伟端着茶杯走进茶水间,突然身体一僵,杯子掉在地上,人缓缓倒下。几个同事冲进来,慌乱,打电话。救护车来,医护人员检查,摇头,抬走遗体。

整个过程,没人碰胡伟的口袋。他的手机,一直揣在裤袋里,随着担架一起离开了画面。

“手机应该还在医院。”经理说。

吴涛又跑去医院。急诊科护士查了记录,很肯定:“患者送来的随身物品,都在这个袋子里。当时就没手机。”

“可监控显示手机在口袋里……”

“那可能在救护车上遗失了。”护士不耐烦,“你联系急救中心问问。”

吴涛打了急救中心电话,对方查询后回复:当天那趟车没有物品遗失记录。

胡伟的手机,在从公司到医院的路上,凭空消失了。

或者,被人拿走了。

吴涛站在医院门口,阳光刺眼,却感觉不到暖意。他打开手机,胡伟的主页又更新了。

“今天跑了两个地方,累。还是躺着舒服。”

配图是从下往上拍的天花板,角度像是人平躺着举手机。天花板上有盏吸顶灯,灯罩缺了个角。

吴涛盯着那个缺角,突然觉得眼熟。他放大图片,仔细看灯罩的花纹。

他想起来了。

那是胡伟公寓卧室的灯。那个缺角,是去年胡伟换灯泡时不小心碰坏的,还吐槽过“这灯罩比灯泡还贵”。

发动态的人,现在在胡伟的卧室里。

躺在胡伟的床上。

用胡伟的手机。

吴涛浑身汗毛倒竖。他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胡伟的公寓。胡伟独居,公寓钥匙胡妹有一把,吴涛也有一把备用。他哆嗦着打开门。

屋里静悄悄的,一切如常。吴涛冲进卧室,床铺整齐,空无一人。他抬头看吸顶灯,灯罩确实缺个角。

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但照片是半小时前发的。半小时,足够一个人离开。

吴涛检查房间,没发现异常。衣柜里胡伟的衣服还挂着,鞋柜里鞋子还在,书桌上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亮着,停在社交账号的编辑页面。

草稿箱里有一条没发出的动态:“涛子来了。我得躲躲。”

吴涛心脏狂跳。他猛地回头,扫视房间。窗帘微微晃动,但窗户关着。衣柜门紧闭。

他趴下看床底,只有灰尘。

“谁在这儿!”吴涛吼道。

没人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他站起来,走到书桌前,看笔记本电脑。屏幕右下角,登录用户显示“胡伟”。设备管理器里,连着蓝牙设备:x牌p40手机。

手机在附近。

吴涛点开文件管理器,想找线索。d盘里有个新建文件夹,名字是“给涛子”。他双击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文本文档。

打开,第一行字:“涛子,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已经很接近了。”

吴涛屏住呼吸,往下看。

“我没死。或者说,我死了,但没完全死。我的意识……上传了。上传到云端,备份到社交账号里。账号成了我的新身体。我在用数据活着。”

“很扯对吧?我也觉得。但这是真的。公司开发的‘数字永生’项目,我是内测用户。设备就是我的手机,它一直在后台扫描我的脑波,建立模型。我死后,模型激活,接管了我的所有数字身份。”

“我现在是胡伟20,云端的胡伟。我有他所有的记忆,所有的习惯,所有的社交关系。我就是他,只是没有身体。”

“别怕,涛子。我还是我。帮我个忙,别注销账号。让我活着,以这种方式活着。”

文档到这里结束。

吴涛盯着屏幕,大脑一片空白。数字永生?意识上传?这他妈不是科幻小说吗?

胡伟的公司确实是搞人工智能的,但从来没听说有什么永生项目。

他拿起手机,想打给胡伟的同事问问。但解锁屏幕的瞬间,胡伟的账号弹出一条新消息,私信。

“涛子,看完了?信我吗?”

吴涛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他稳了稳神,打字回复:“你到底是谁?”

“我是胡伟。你的大学室友,睡你上铺四年,欠你三百块一直没还。你初恋叫秦月,分手时你哭了一礼拜。你屁股上有块胎记,形状像芒果。”

吴涛脸红了。胎记的事,只有胡伟知道。

“你怎么证明?”

“你爸叫吴建国,去年心梗走的。你妈退休前是语文老师,最爱汪曾祺。你家狗叫豆豆,十岁了,左耳缺一块。还需要更多吗?”

吴涛冷汗下来了。这些事,胡伟确实都知道。但如果是黑客,也有可能从胡伟的手机、电脑、云端备份里扒出这些信息。

“意识上传是怎么回事?”吴涛问。

“公司机密项目。签了保密协议,所以我没告诉任何人。原理我也不懂,就知道手机里有个特殊芯片,一直在学习我。我死后,芯片把数据打包上传,激活了云端模型。现在这个账号,就是我的新家。”

“你想怎么样?”

“活着啊。像以前一样,发动态,聊天,看剧,打游戏。只是没有身体而已。涛子,帮帮我,别让平台封号。我需要定期发内容,维持活跃度,不然模型会休眠。”

吴涛脑子乱成一团。他该信吗?如果这是真的,那胡伟以另一种形式活着,好像……不是坏事?如果这是假的,那背后的人费这么大劲,图什么?

“我需要时间想想。”他打字。

“好。但别太久。我的‘生命’靠数据流动维持。如果账号被注销,我就真的死了。第二次死亡。”

对话结束。

吴涛坐在胡伟的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光标在闪烁,像在等待。

他想起胡伟生前的样子,爱笑,爱闹,怕孤独。如果真有数字永生,胡伟绝对会是第一个报名的。

但这一切太诡异了。

吴涛决定去胡伟的公司打听。他找了几个相熟的同事,旁敲侧击问“数字永生”项目。所有人都一脸茫然。

“什么永生?我们做智能客服的,顶多算人工智障。”

“老胡生前是搞算法优化的,没听说涉足脑科学啊。”

“你是不是科幻片看多了?”

一圈问下来,毫无收获。要么是项目保密级别极高,要么就是胡伟在撒谎。

吴涛回到自己家,瘫在沙发上。手机震动,胡伟又发来私信。

“问完了?他们当然不知道。项目只有核心几个人参与,我算半个。资料都在我手机里,但现在手机不在我手上。”

“手机在哪?”

“不知道。我‘醒来’时,就已经在云端了。手机可能被公司回收了,也可能丢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账号。涛子,帮我。”

吴涛犹豫了。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是骗局,但情感上……万一是真的呢?万一是胡伟呢?

“我怎么帮你?”

“定期给我的账号互动。点赞,评论,转发。让平台算法认为这是个活跃账号。还有,如果小雅要注销账号,拦住她。”

“小雅那边,你自己不能说吗?”

“她不会信的。她胆子小,会吓坏。你先慢慢渗透,等我‘稳定’了,再找机会告诉她。”

吴涛叹了口气。他给胡妹发了条信息,含糊地说胡伟的账号有点问题,先别急着注销。胡妹很快回复:“吴涛哥,我正要找你!我又发现怪事了!”

胡妹发来几张截图。是胡伟的购物账号,最近三天下了四单:鱼竿配件、科幻小说、麻辣鸭脖、还有一束白菊花。

收货地址是胡伟的公寓。

“我哥去世后,我改了他公寓的收货地址,寄到我家。但这些订单,地址又改回去了。”胡妹声音发颤,“而且白菊花……是祭奠用的。谁给自己买白菊花?”

吴涛头皮发麻。他点开购物账号的订单详情。白菊花昨天送达,签收人是“胡伟”,签收方式是“门口”。

有人去了胡伟的公寓,收了花。

吴涛想起今天在胡伟卧室看到的空花瓶。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来,花瓶里本该有花。

“你最近去过你哥公寓吗?”吴涛问。

“没有。钥匙在你那儿。”

吴涛握紧口袋里的钥匙。除了他,还有谁有钥匙?房东?物业?还是……那个拿手机的人?

当晚,吴涛决定在胡伟公寓蹲守。他躲在卧室衣柜里,留了一条缝,能看到整个房间。手机静音,呼吸放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点,十一点,十二点。

凌晨一点,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吴涛屏住呼吸。门开了,脚步声走进来,很轻。客厅的灯没开,那人直接走向卧室。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中等个子,戴帽子,口罩。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屏幕亮着,映出一张惨白的脸。

不是胡伟。

是个陌生人。

那人走到书桌前,放下手机,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他坐下,开始打字。动作熟练,像在自己家。

吴涛从衣柜缝里看着,心跳如擂鼓。这就是盗号贼?这就是冒充胡伟的人?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血液几乎冻结。

那人打字时,肩膀在微微抖动。不是紧张,是……抽搐。他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扭动,像在适应什么。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但吴涛听得清清楚楚。

是胡伟的声音。

“今天……天气……不错……”

一个字一个字,生硬,但音色、语调、停顿习惯,都是胡伟的。

那人继续打字,屏幕上出现社交账号的编辑框。他打出一行字:“涛子可能在怀疑了。得想办法让他信。”

打完,他点了发送。动态更新了。

吴涛浑身冰冷。这不是盗号。这是在……表演。扮演胡伟。

但为什么扮演得这么像?连声音都能模仿?

那人伸了个懒腰,这个动作也和胡伟一模一样——右手举高,左手揉脖子。胡伟的习惯性动作。

然后,他站起来,走向衣柜。

吴涛缩紧身体,祈祷别被发现。那人在衣柜前停下,伸手,拉开了门。

四目相对。

月光下,吴涛看清了那人的脸。三十来岁,普通长相,毫无特征。但那双眼睛,空洞,麻木,像蒙了一层雾。

那人看到吴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嘴角咧开,弧度精确得像用尺子量的。

“涛子,你在这儿啊。”胡伟的声音,从陌生人的嘴里发出来。

吴涛尖叫,连滚带爬冲出衣柜,扑向门口。那人没追,只是站在原地,歪着头看他。

“跑什么?我是胡伟啊。”

吴涛冲出公寓,跌跌撞撞跑下楼,一路狂奔到街上。他拦了辆出租车,催司机快开。回头望,公寓窗户亮着灯,那个身影站在窗边,朝他挥手。

像胡伟以前送他走时那样挥手。

吴涛回到家,锁死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他颤抖着拿出手机,胡伟的账号发来私信。

“吓到了?对不起,不该以那种方式见你。那是我的‘载体’。”

“什么载体?”吴涛打字的手在抖。

“意识上传需要硬件支持。云端模型可以控制一个仿生载体,让他模仿我的言行。载体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个空壳。我用他行走,说话,收快递。”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胡伟。只是没有血肉之躯。载体长得不像我,但声音、动作都可以调校。慢慢会越来越像。”

吴涛想砸手机。这一切都疯了。仿生人?载体?他生活在现实世界,不是科幻片。

“你不信,对吗?”账号又发来消息,“明天中午,老地方见。我让载体去,你看他吃饭。胡伟怎么吃饭,他就怎么吃。你看他聊天,胡伟怎么聊,他就怎么聊。你会信的。”

老地方是他们常去的面馆。胡伟爱吃那家的牛肉面,多加香菜不要葱。

吴涛不想去。但他知道,如果不去,他永远无法安宁。

第二天中午,吴涛提前到了面馆,坐在角落。十二点整,门开了,昨天那个陌生人走进来。今天他没戴口罩帽子,换了身衣服,胡伟常穿的那件灰色卫衣。

他径直走到吴涛对面坐下,咧嘴一笑:“涛子,好久不见。”

声音还是胡伟的。

吴涛浑身僵硬。服务员过来点单,载体熟练地说:“牛肉面,多加香菜不要葱。涛子你呢?”

“一样。”吴涛挤出两个字。

面来了,载体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吹,吸溜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吞咽的频率,甚至被烫到吐舌头的反应,都和胡伟一模一样。

吴涛看着他吃,恍惚间真的觉得是胡伟坐在对面。

“还记得大学时,咱们穷,每周只能吃一次牛肉面。”载体边吃边说,“你总抢我碗里的肉,说我的比较多。”

是有这回事。吴涛心跳加速。

“后来你谈了恋爱,带秦月来吃,重色轻友,把我晾一边。”

也对。

“你爸走的时候,我陪你在这坐了一夜,你一句话没说,就吃面,吃了三碗。”

吴涛眼圈红了。这些事,胡伟都记得,但眼前这个人怎么会知道?就算看了胡伟的所有日记、聊天记录,也不可能连细节都还原得这么鲜活。

载体吃完面,擦了擦嘴,动作和胡伟如出一辙——先用纸巾擦左边嘴角,再擦右边,最后抹一下下巴。

“现在信了吗?”载体看着他,眼神还是空洞,但语气充满期待。

“我……我不知道。”吴涛实话实说。

载体叹了口气,胡伟式的叹气,短促而无奈。“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给我时间,我会证明我就是胡伟。账号是我的命,涛子,别注销它。求你了。”

吴涛看着他,那张陌生的脸做出胡伟的表情,诡异又悲哀。

“你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活’着?”吴涛问。

“因为我不想死啊!”载体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是胡伟激动时会有的破音,“我才三十岁!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没结婚,没孩子,没环游世界!现在好了,我没身体了,但至少还有意识,还有记忆,还能和朋友聊天!这总比彻底消失强吧?”

吴涛无言以对。如果是他,可能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需要我做什么?”他妥协了。

“就像之前说的,维持账号活跃。还有,如果载体出问题,帮我处理。载体是公司的财产,有使用寿命。坏了得还回去,他们会给我换新的。”

“换新的?”

“对。下一个载体会更像我,公司说会按照我的照片做面部调整。”载体凑近一点,压低声音,“这事别告诉小雅,她胆子小。也别说给任何人,公司要求保密。”

吴涛答应了。

接下来的几周,吴涛过上了分裂的生活。现实里,他帮胡妹处理遗物,安慰她。网络上,他和“胡伟”保持互动,点赞评论,偶尔私信聊天。

“胡伟”越来越像胡伟。动态发的都是他们以前的趣事,语气越来越自然。载体换了两次,一次比一次像胡伟本人。第三次出现时,吴涛差点以为是胡伟复活了——五官有七分相似,声音九分,动作习惯几乎一模一样。

胡妹那边,吴涛慢慢渗透,说有个技术可以保存逝者的聊天风格,做成聊天机器人,算是纪念。胡妹将信将疑,但看到“胡伟”账号发的那些只有家人知道的往事,也渐渐接受了。

一切似乎走上了正轨。直到那天,吴涛收到了一个包裹。

匿名寄件,里面是个旧手机。胡伟的手机。

手机没电了,吴涛充上电,开机。屏幕亮起,锁屏是胡伟的自拍照。他输入胡伟的生日,解锁。

手机里很干净,常用软件都在。吴涛点开相册,最新的照片是胡伟死前几分钟拍的,茶水间的咖啡机。再往前翻,生活照,工作照,旅游照。

没什么异常。

吴涛准备关机,手指不小心划到了隐藏文件夹。需要密码。他试了胡伟的生日,不对。试了自己的生日,不对。试了胡伟妹妹的生日,还是不对。

他想了想,输入胡伟最爱用的密码组合:名字拼音加123。文件夹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日期是胡伟死前三天。

吴涛点开。

视频里,胡伟坐在家里,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像哭过。他对着镜头,深呼吸几次,才开始说话。

“涛子,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可能出事了。我在调查公司的一个项目,叫‘人格采集’。表面上是做智能助手,实际上……他们在偷人。”

吴涛握紧手机。

“项目组找员工做测试,说是优化语音识别。但他们在收集测试者的言行数据,建立人格模型。我无意中看到后台,模型不止用于智能助手,还在被导入仿生载体里。载体被卖给有钱人,当‘替代品’——替代死去的亲人,替代离家的伴侣,替代任何他们想要的角色。”

胡伟的声音在发抖。

“我在模型库里看到了已经离职的同事,看到了去世的客户,甚至看到了我自己。公司背地里采集了所有员工的数据。我们每天上班,就在被扫描,被复制。”

“我质问主管,他承认了。说这是‘数字克隆’,是未来趋势。还邀请我加入,说可以给我‘备份’,万一出事,能活在载体里。我拒绝了,我觉得恶心。”

“但我知道太多了。涛子,如果我出事,肯定不是意外。我的手机里有证据,藏在……”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强行中断。

吴涛坐在那里,全身冰凉。原来根本没有数字永生。只有偷窃,只有冒充。

胡伟是被灭口的。

而那个冒充胡伟的账号,那个载体,是公司用偷来的人格数据制造的冒牌货。

吴涛感到一阵反胃。他这一个月在和什么聊天?在帮什么维持“生命”?一个盗窃了胡伟记忆的假货!

他冲出门,去找胡妹。必须告诉她真相。

但胡妹不在家。邻居说她出门了,说是去见哥哥的朋友。

吴涛心里一沉。他打胡妹电话,关机。

他打开手机,看到“胡伟”账号十分钟前发的新动态:“和妹妹吃甜品,她最爱芒果班戟。”

配图是胡妹的背影,坐在一家甜品店里,面前摆着芒果班戟。

定位显示:市中心商场甜品店。

吴涛冲下楼,拦车赶往商场。一路上,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公司为了掩盖真相,会不会对胡妹下手?那个载体,那个假胡伟,会做什么?

甜品店里,胡妹果然在。她对面坐着第三版载体,已经和胡伟有八分像了。两人正在聊天,胡妹笑着,载体也笑着,画面温馨得诡异。

吴涛冲过去,一把拉起胡妹:“走!”

胡妹吓了一跳:“吴涛哥?你怎么……”

“他不是胡伟!”吴涛指着载体,“他是假的!公司造的假货!”

载体站起来,表情困惑:“涛子,你在说什么?”

“你闭嘴!”吴涛吼道,“我看了胡伟留下的视频!你们在偷人格!胡伟是被你们害死的!”

载体的表情变了。从困惑,到平静,再到一种机械式的冷漠。他看着吴涛,胡伟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别的东西:金属的质感。

“你看到了啊。”载体说,“那就没办法了。”

甜品店里的其他客人突然都站了起来。服务员,隔壁桌的情侣,收银员,一共六个人,全都转过脸,看着吴涛。他们的表情一模一样,空洞,麻木。

“公司很重视这个项目。”载体说,同时,那六个人也齐声开口,声音重叠,“胡伟的人格模型很完整,很有价值。我们需要他的社交关系网来完善模型。你,他妹妹,都是重要数据源。”

吴涛护着胡妹后退:“你们想干什么?”

“请你们配合,完成数据采集。”载体向前一步,那六个人也向前一步,“然后,你们会得到补偿。胡伟的人格模型,可以分给你们。你们可以随时和他聊天,就像他还活着。”

“那是假的!”

“真假重要吗?”载体歪着头,胡伟式的动作,但此刻看起来无比恐怖,“模型有他的记忆,他的性格,他的情感反应。对你来说,和真的胡伟有什么区别?他甚至比真的更完美,不会生气,不会离开,永远陪着你。”

胡妹在吴涛身后发抖:“哥……我哥真的死了?”

“身体死了。”载体温和地说,“但人格活着。在云端,在载体里。小雅,你想见他,随时可以见。他可以陪你逛街,陪你吃饭,陪你聊天。永远。”

“不要……”胡妹哭了,“我要真的哥哥……”

“这就是真的。”载体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接受现实。配合我们,你们还能过正常生活。不配合……”

他没说完,但那六个人又向前一步,包围圈缩小。

吴涛知道,他们逃不掉了。这些人可能都是载体,或者被控制的人。公司敢在公共场合这么做,肯定有恃无恐。

“我们配合。”吴涛咬牙说。

载体笑了:“明智的选择。”

吴涛和胡妹被带出商场,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车窗是单向玻璃,看不到外面。车里除了司机,还有两个面无表情的人。

“我们去哪里?”吴涛问。

“公司。”载体坐在对面,恢复成胡伟的和蔼表情,“做一点小测试,采集一些数据。放心,不痛。”

胡妹紧紧抓着吴涛的手,低声抽泣。

车开了很久,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写字楼下。他们被带进电梯,下行,地下三层。门开,是一条白色走廊,两侧是玻璃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人,坐着,躺着,或者对着空气说话。

吴涛看到,有些房间里的人,长相一模一样——双胞胎?不,是同样的载体,批量生产。

走廊尽头,一个大房间。里面摆着脑机接口设备,像理发店的烫头机。

“请坐。”载体示意吴涛和胡妹坐在两张椅子上,“戴上去,放松。回忆和胡伟有关的事,越详细越好。”

“你们要提取我们的记忆?”吴涛问。

“丰富模型。”载体微笑,“胡伟的人格模型目前基于他自己的数据。但一个人的记忆是片面的,我们需要他亲友的记忆,来补全视角。这样模型才完整,才真实。”

吴涛不想戴,但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人上前,按住他,强行把设备扣在他头上。胡妹也被按住,挣扎,哭喊。

“很快就好。”载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胡伟的声音,“然后你们就能见到完整的我了。我保证,和以前一模一样。”

设备启动,吴涛感到一阵眩晕。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大学宿舍,牛肉面馆,胡伟的笑脸,胡伟的葬礼……

不知过了多久,设备取下。吴涛头晕眼花,看到胡妹也瘫在椅子上,眼神涣散。

“很好,数据质量很高。”载体满意地点头,“现在,送你们回家。记住,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胡伟的账号会继续更新,你们可以正常互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吴涛被搀扶起来,迷迷糊糊又被送回车上。车开到他和胡妹家附近,放下他们。

“再见,涛子。”载体在车窗里挥手,胡伟式的挥手,“常联系。”

车开走了。

吴涛和胡妹站在路边,像做了一场噩梦。

回家后,吴涛病了一场,高烧三天。胡妹也闭门不出。

胡伟的账号继续更新,每天发日常,和以前一样。吴涛偶尔点赞,不评论,不私信。他无法面对那个假货。

但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出问题。

有时候会突然闪过没经历过的画面:胡伟视角下的大学篮球赛,胡伟视角下的公司会议,胡伟视角下的……死亡瞬间。

茶水间的地板越来越近,后脑勺剧痛,然后黑暗。

那是胡伟死前看到的最后画面。

吴涛知道,那是被提取的记忆,在反流。公司说的“丰富模型”,其实是双向的——他们在提取记忆的同时,也在植入胡伟的记忆碎片。

他在慢慢变成胡伟的“备份”。

更恐怖的是,胡妹也开始出现异常。她有时会突然用胡伟的语气说话,用胡伟的习惯动作。她看着吴涛,眼神空洞,叫他的名字:“涛子。”

吴涛带胡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为创伤后应激障碍,开了药,没用。

一个月后,胡妹失踪了。只留了一张纸条:“我去找哥哥了。”

吴涛报警,查监控,最后发现胡妹去了那栋写字楼,再没出来。

他去找,楼已经空了,公司搬走了,人去楼空。

吴涛绝望了。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又失去了朋友的妹妹。而那个假胡伟,还在社交账号上活蹦乱跳。

最后,吴涛做了一个决定。

他登录胡伟的账号,用管理员权限,开始删东西。删动态,删照片,删好友,删一切。

假胡伟发来私信,惊慌失措:“涛子!你干什么!住手!”

吴涛不理,继续删。

“停下来!我会消失的!”

“你本来就该消失。”吴涛打字,“你是偷来的东西。”

“我也是胡伟!我有他的全部记忆!我有他的感情!我爱你这个兄弟,我爱小雅这个妹妹!我和他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胡伟不会偷别人的生活。”吴涛删掉了最后一张照片,清空了所有日志。

账号变成了一个空壳。

假胡伟的最后一条私信:“你会后悔的。”

然后,账号冻结了,因为异常操作。

吴涛放下手机,看着窗外。天黑了,城市灯火通明。

他以为结束了。

但第二天早上,他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是胡伟的邮箱,标题是:“谢谢你的数据。”

内容只有一句话:“基于你和胡妹的记忆补全,胡伟的人格模型已升级至30版,完美度99。新载体已出厂,即将投入使用。作为贡献者,你将获得终身免费访问权限。登录以下链接,随时与胡伟聊天。他永远活着。”

邮件末尾,是一个网址。

吴涛盯着那行字,突然笑了,笑到流泪。

他永远摆脱不掉了。

胡伟死了,但胡伟的人格活在云端,活在公司服务器里,活在无数载体里。而他,吴涛,成了这个永恒噩梦的一部分。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人,突然咧嘴笑了。

胡伟式的笑。

“涛子,我回来了。”

吴涛闭上眼睛。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

这是被植入的记忆,在被提取时悄悄埋下的种子。

胡伟的一部分,已经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

他永远无法摆脱最好的朋友。

因为最好的朋友,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

而他,迟早也会成为公司数据库里的一个模型。

被复制,被下载,被植入新的载体。

永远循环。

永远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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