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涛盯着屏幕上的雷达图,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暴雨红色预警已经挂了三天,窗外却是一片刺眼的阳光。晒得地面都在冒烟。
“又错了。”同事老赵凑过来,递给他一杯咖啡,“这破系统该升级了。”
吴涛没接话。他是市气象台的首席预报员,从业十五年,从没遇到过连续七天预报全错的情况。不是一般的误差,是完全相反。预报暴雨,晴天。预报大风,静稳。预报降温,高温破纪录。
更诡异的是,出错的只有他们台。省台、中央台的预报都准得很。
台长昨天拍了桌子:“再错一次,集体扣奖金!”
吴涛叹了口气,刷新数据。新一天的预报模型跑出来了。他看着屏幕,愣住了。
“这什么玩意儿?”
老赵凑过来看,也愣住了。
屏幕上,未来二十四小时的预报栏里,不是雨雪风霜。是一行字:“局部地区有血。”
吴涛眨眨眼,字还在。不是幻觉。
“系统中毒了?”老赵伸手去拍主机箱。
吴涛盯着那行字。血?天气预报报血?开什么玩笑。
他重启了系统。重新跑模型。十分钟后,结果出来了。
还是那行字:“局部地区有血。降水量:中到大血。可能伴随碎肉。”
吴涛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他抓起电话打给技术部:“老刘,我们系统出问题了,预报显示……”
“显示什么?”老刘在那头敲键盘。
“显示……有血。”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爆发出大笑:“老吴,你昨晚喝多了吧?血?你当是吸血鬼天气预报啊?”
吴涛挂了电话,盯着屏幕。那行字开始变化,像有人在实时编辑:“更正:大血转特大血。请市民备好容器接血,可用于灌香肠。”
老赵脸色发白:“这不好笑。”
吴涛手抖着点开详细数据。降水分布图显示,血雨集中在城西老工业区,精确到经纬度。开始时间:今晚八点。结束时间:明早六点。
“要不上报?”老赵声音发虚。
“上报什么?说系统预报要下血?”吴涛苦笑,“咱俩都得进精神病院。”
他们决定不理会。也许是哪个黑客的恶作剧。吴涛手动修改了预报,发布正常的“晴间多云”。
那天下午,一切正常。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吴涛稍微松了口气。
晚上七点半,他正准备下班,手机响了。是住在城西的妹妹吴娟。
“哥,你看天了吗?”吴娟的声音有点抖。
吴涛走到窗边,看向西边。天空一片暗红色,像傍晚的晚霞,但颜色更深,更稠。
“看到了,可能是光污染……”
“不是!”吴娟打断他,“天在变红!越来越红!而且……而且有味道!”
“什么味道?”
“血腥味。很浓的血腥味。”
吴涛心里一紧。他冲回电脑前,打开实时气象数据。城西几个监测站的空气质量指数爆表了,污染物类别显示“未知”。
这时,工作群里炸了。
“城西下雨了!红色的雨!”
“不是雨,是血!真是血!”
有人发了视频。暗红色的液体从天空倾泻而下,落在厂房顶上,溅起红色的水花。街道很快积起红色的“水洼”,排水口咕嘟咕嘟冒着红色的泡。
吴涛盯着视频,全身冰凉。
预报成真了。
真的下血了。
办公室电话疯了似的响起来。市民投诉,媒体询问,上级质问。台长冲进预报中心,脸涨成猪肝色:“这怎么回事!你们预报的不是晴天吗!”
吴涛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老赵颤巍巍地点开早上那个异常预报:“台长,其实系统报了的……报的就是血……”
台长盯着屏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为什么不发布!”
“我们以为是系统故障……”
“故障个屁!现在真下血了!”台长咆哮,“马上发布预警!红色预警!血雨红色预警!”
吴涛手抖着操作。发布预警时,他感到一阵荒谬。从业十五年,第一次发布“血雨预警”。
预警发出去十分钟,社交媒体炸了。有人拍血雨,有人接血玩,有人恐慌,有人狂欢。专家跳出来解释,说是沙尘暴混合工业污染物,看起来像血。
但很快,新的视频出现了。
血雨里,有东西。
肉块。碎肉。指甲。头发。
吴涛看着那些视频,胃里翻江倒海。这不是污染物。这是……生物组织。
妹妹又打来电话,带着哭腔:“哥,雨里有骨头!小骨头!像……像手指骨!”
吴涛让她赶紧关窗,别出门。挂了电话,他看向老赵。老赵瘫在椅子上,面无人色。
“老吴,”老赵声音发飘,“这到底是什么?”
吴涛摇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天气预报不再预报天气了。它在预报……别的东西。
那晚,血雨下了整整一夜。城西变成了红色。街道、房屋、树木,全被染红。第二天早上,雨停了,太阳出来,照在一片血红的世界里。
清理工作持续了三天。官方定性为“罕见的大气生物污染事件”,可能是鸟类迁徙途中遭遇异常天气,尸体被卷入高空分解后随降雨落下。
很扯,但总比“天上下血”好听。
血雨事件后,预报系统“正常”了几天。报雨是雨,报晴是晴。吴涛稍微松了口气,也许那真的只是一次故障,一次恐怖的巧合。
直到一周后的早晨。
吴涛打开系统,跑出新一天的预报。他看着屏幕,血液瞬间冻结。
预报栏里写着:“全市范围降眼珠。直径2-3厘米,新鲜,可移植。建议市民携带容器收集,备用。”
吴涛以为自己眼花了。他闭上眼睛,再睁开。字还在。不仅预报文字,连降水分布图都变了。不再是雨区云图,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眼球分布图,每个“降水中心”都标着眼球密度。
老赵凑过来,看了一眼,转身就吐了。
吐在垃圾桶里,声音干呕。
吴涛颤抖着手,点开详细数据。开始时间:今天中午十二点整。持续时间:三小时。眼球预计总量:约两百万颗。
“两百万颗……”吴涛喃喃道,“全市人口……差不多就是两百万……”
老赵擦着嘴,脸色惨白:“一人一颗?量身定制?”
这个想法让吴涛毛骨悚然。他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天空湛蓝。怎么看都不像要下眼珠的样子。
但上次,也不像要下血的样子。
台长冲进来,看到预报,直接爆了粗口:“这破系统还没修好?技术部干什么吃的!”
技术部的人来了,检查了半天,一头雾水:“系统没问题啊,硬件软件都正常。数据源也正常。就是……预报结果不正常。”
“废话!”台长吼,“眼珠子!预报下眼珠子!这正常吗!”
“可是……”技术员弱弱地说,“系统真的认为要下眼珠。所有模型都这么显示。”
争论中,时间走向十一点半。吴涛盯着时钟,手心全是汗。他既希望这次是故障,又隐隐觉得不是。
十一点四十五分,天空开始变化。
不是变暗,是变浑浊。像有人在天空倒了一瓶牛奶,但牛奶是淡黄色的。云层聚拢,不是雨云那种灰黑,是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黄白色。
市民纷纷拍照上传。社交媒体上,有人开玩笑:“要下鸡蛋汤了?”
吴涛知道,不是鸡蛋汤。
十二点整,第一颗眼珠落下来。
砸在气象台的玻璃窗上,啪的一声,留下一滩粘液。眼珠在玻璃上滚了滚,瞳孔朝里,正好对着吴涛。
它在看。
吴涛后退一步,撞到椅子。
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眼珠如雨点般落下,噼里啪啦,打在屋顶,打在街道,打在行人身上。人们尖叫,奔逃,有人滑倒在堆积的眼珠上。
吴涛看着窗外,整个世界在下眼珠。黄色的天空,倾泻着无数颗眼球。黑色的,棕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每颗都新鲜,湿润,瞳孔还会微微转动。
像是在观察这个它们降落的世界。
老赵又吐了。这次没吐在垃圾桶,吐在了地板上。
台长瘫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眼珠雨下了整整三小时。结束后,街道上堆积了厚厚一层眼球,像丰收的葡萄。清洁工不敢扫,警察不敢碰。最后是部队出动,用铲车铲走,装进密封卡车运走。
官方这次没解释。没法解释。只说“极端异常气象事件”,建议市民居家。
气象台被上级接管了。来了几个穿便装的人,表情严肃,带着自己的设备。他们检查了预报系统,得出结论:系统没问题,是数据源有问题。
“数据源?”吴涛问。
“就是气象卫星、雷达、地面站传回来的数据。”一个便装男解释,“这些数据本身……被污染了。”
“被什么污染?”
便装男没回答,只是说:“你们照常上班,但所有预报必须经过我们审核才能发布。”
吴涛想问更多,但对方显然不想说。
那天晚上,吴涛睡不着。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偷偷连接了气象台的数据库。他想看看,那些“被污染”的数据到底是什么样子。
原始数据流显示在屏幕上。温度、湿度、气压、风速……看起来都正常。但当他点开“图像数据”时,愣住了。
卫星云图不对。
不是地球的云图。是另一个星球的。或者根本不是星球。图像上是一片浩瀚的、脉动的肉色结构,像某种巨大生物的器官表面。云层是器官上的褶皱,风暴是血管的搏动。
吴涛放大图像,在肉色结构的表面,看到了眼睛。无数的眼睛,嵌在肉里,眨动着,看向太空。
看向卫星。
看向他。
吴涛猛地合上电脑,大口喘气。幻觉,一定是幻觉。他再打开,图像又变回了正常的地球云图。刚才那一幕,像一闪而过的故障画面。
但他知道不是。
第二天,便装男团队发布了一份“修正预报”。很常规:晴,微风,舒适。
吴涛看着那份预报,心里不安。他偷偷跑了一次模型,结果让他手脚冰凉。
系统预报:“全市降牙齿。智齿,龋齿,乳牙混合。建议牙科诊所做好接诊准备。”
他对比了“修正预报”和原始预报,完全是两个东西。便装男团队不是在修正,是在篡改。把恐怖的预报,改成正常的。
为什么?
为了不引起恐慌?还是……有别的原因?
吴涛决定私下调查。他联系了一个大学时的同学,现在在天文台工作。他把卫星图像的异常说了,同学沉默了很久。
“老吴,我可能知道点什么。”同学压低声音,“不只是你们,全球十七个气象中心,过去一个月都报告了类似异常。有的预报下头发,有的预报下指甲,有的预报下内脏碎片。但消息都被压下来了。”
“为什么?”
“因为预报会成真。”同学声音发抖,“不是预报准确,是……预报导致了事件发生。你先预报了,事件才发生。顺序反了。”
吴涛没听懂:“什么意思?”
“意思是,”同学深吸一口气,“不是天气预报在预测天气。是天气预报在创造天气。它报什么,天上就下什么。”
吴涛觉得这太疯狂了。但想想血雨,想想眼珠雨,又觉得不是不可能。
“那数据源被污染……”
“不是污染。”同学打断他,“是……连接。我们的气象卫星,可能不小心连接到了……别的东西。别的……存在。”
“什么存在?”
“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地球上的东西。”同学顿了顿,“有个理论,你听听就好。宇宙中有种生命形式,以信息为食。它们不直接干预物质世界,而是通过‘预言’来创造事件,然后从事件引发的恐惧、混乱中吸收能量。天气预报,可能是它们选中的……菜单。”
吴涛挂了电话,脑子一片混乱。信息生命?以恐惧为食?这比天上下眼珠还扯。
但接下来几天,事情越发诡异。
篡改后的“修正预报”发布后,天气并没有按预报的来。不是出错,是根本没变化。天空一直保持同一种状态:灰白色,静止,无风无云无雨。像一张背景布。
时间也出了问题。钟表走得时快时慢。手机时间互相不同步。有人感觉一天只有几小时,有人感觉一天长达几十小时。
便装男团队慌了。他们试图恢复原始预报,但系统锁死了。什么数据,跑出来的都是同一行字:
“食材已备齐,开始烹饪。”
然后,真正的“天气预报”开始了。
不是通过系统发布,是直接出现在所有人的电子设备上。手机、电脑、电视、广告屏,同时弹出同一个画面:
一个巨大的、蠕动的、无法形容的存在,占据了整个屏幕。那东西在“说话”音,是直接灌进脑子里的信息:
“今日菜谱:清蒸文明。”
“主料:城市一座。”
“辅料:两百万份恐惧,两百万份绝望,两百万份崩溃。”
“烹饪方法:慢火煎熬,直至灵魂出窍。”
“预计用时:七十二小时。”
“祝各位用餐愉快。”
信息灌输结束,屏幕恢复正常。但所有人都收到了。全市两百万人都收到了。
恐慌以核爆般的速度蔓延。街道上瞬间挤满了逃命的人。车辆撞成一团。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开始抢劫,有人跪地祈祷。
吴涛在气象台楼顶,看着这座崩溃的城市。天空开始变化。灰白色的背景布撕裂,后面露出那个存在的一小部分。无法描述的形状,无法理解的颜色,看一眼就让人疯狂。
它开始“烹饪”。
第一道“工序”是脱水。不是抽干水分,是抽干颜色。世界从彩色变成黑白,再从黑白变成灰白。建筑褪色,植物枯萎,人的皮肤失去血色。
第二道“工序”是调味。空气中弥漫起各种气味。不是香味或臭味,是情绪的味道。恐惧是铁锈味,绝望是苦杏仁味,崩溃是腐烂水果的甜腻。
第三道“工序”是加热。温度没有升高,但一切都开始“软化”。建筑墙壁像蜡一样流淌,街道像面团一样起伏,人的身体开始变形,融化,混合在一起。
吴涛看着自己的手,手指像橡皮泥一样拉长。不疼,但恐怖到极致。他转身想跑,腿却软得像面条,瘫在地上。
老赵在远处,身体已经融成一滩,但脸还浮在表面,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喊着什么。
台长更惨,半个身子和墙壁融合了,成了建筑的一部分。
气象台在融化。整座城市在融化。像一锅巨大的、沸腾的、混合了所有食材的汤。
那个存在在“品尝”。无形的触须伸下来,在城市上空搅拌,然后卷起一部分“汤汁”,缩回天空深处。隐约能听到咀嚼声,不是声音,是直接在灵魂里响起的吞咽声。
吴涛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感到自己在融化,在和周围的一切混合。他的记忆在流失,人格在消解。他成了汤的一部分。
最后一刻,他看到了妹妹吴娟。她也在融化,但手伸向他,眼神里满是恐惧和不舍。
吴涛用尽最后一点自我,伸出手。两只融化中的手碰在一起,粘合,再也分不开。
然后,他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
吴涛醒来。
他躺在气象台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正常的天气预报:晴,二十五度,微风。
他坐起来,检查自己。身体完好,手指正常,没有融化。办公室里,老赵在打哈欠,台长在泡茶,一切如常。
“我做了个噩梦……”吴涛喃喃道。
“噩梦?”老赵转过头,“你也做噩梦了?我梦见天上下眼珠子,吓死了。”
吴涛心里一紧。他冲出门,看向外面。城市完好,街道整洁,行人如织。没有融化,没有黑白,没有那个存在。
他回到电脑前,查看日期。是血雨事件发生前的那天早晨。
他重生了?还是时间倒流了?
他跑了一遍预报模型。结果出来了:“局部地区有血。”
和“上次”一模一样。
吴涛盯着屏幕,浑身发冷。这不是重生。这是……第二遍烹饪。那个存在把时间倒回了,要重新“做菜”。因为上次的“火候”不对?还是“味道”不够好?
他冲向台长办公室:“台长!不能发布晴天预报!要发布血雨预警!”
台长像看疯子一样看他:“你没事吧?血雨?你当拍恐怖片啊?”
吴涛想解释,但说不出口。说他们已经被烹饪过一次了?说时间倒流了?没人会信。
他回到座位,看着那份血雨预报。这次,他知道它会成真。不仅血雨,之后的眼珠雨,牙齿雨,直到最后的“清蒸文明”。
他必须阻止。
但他能怎么阻止?一个气象预报员,对抗一个以世界为食的存在?
他想起了同学的话:那东西以信息为食,通过“预言”创造事件。
如果……不给它预言呢?
如果不发布任何预报呢?
如果切断“菜单”呢?
吴涛做了个决定。他黑进了气象台的发布系统,删除了所有预报接口。然后,他写了一个病毒程序,上传到气象数据库。程序很简单:把所有输入数据归零,输出结果永远显示“数据采集中,预报暂不可用”。
做完这些,他瘫在椅子上。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血雨的时间点到了。吴涛看向窗外。
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没有变红,没有血腥味。
血雨没有发生。
吴涛心脏狂跳。有用!切断预报,就能阻止事件!
但下一秒,所有电子设备同时黑屏。,显示同一行字:
“厨师很生气。”
“食材竟敢拒绝被烹饪。”
“惩罚:直接生吃。”
天空撕裂了。那个存在直接降临,不是通过预报,是通过物理撕裂空间。它庞大的身躯挤进天空,触须伸下来,卷起整座城市,像抓起一把零食。
没有烹饪过程,没有融化,没有慢火煎熬。
直接塞进“嘴”里。
吴涛最后看到的,是无数的牙齿,像山一样大的牙齿,合拢。
黑暗。
咀嚼声。
吞咽声。
然后,吴涛又“醒来”了。
还是在办公室,还是那天早晨。老赵在打哈欠,台长在泡茶。
第三次循环。
吴涛明白了。这不是时间倒流,这是存档读档。那个存在在玩一个烹饪游戏,而他们是游戏里的食材。做坏了,读档重来。不配合,直接吃掉重来。
他们逃不掉。无论如何都逃不掉。预报会成真,不预报会触怒它。怎么都是死。
绝望中,吴涛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如果……改变预报内容呢?
如果不预报血雨眼珠,预报别的呢?预报对它不利的东西?
他跑了一遍模型,得到血雨预报。但他没有删除,而是手动修改了预报内容。
他输入:“今日天气:厨师腹泻。”
发布。
台长看到预报,直接气晕过去。老赵尖叫:“吴涛你疯了!”
吴涛没疯,他在赌博。既然预报会成真,那预报厨师腹泻,会不会真的让那东西腹泻?
时间到了。
天空没有下血,也没有撕裂。而是传出一阵古怪的、轰隆隆的声响。像打雷,又像肠胃蠕动的闷响。
然后,那个存在的“信息”
“食材……竟敢……下毒……”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痛苦。
“惩罚……加强版清蒸……加辣……”
城市瞬间被拖入一个巨大的蒸笼。高温高压,所有人被活活蒸熟。吴涛在失去意识前,感到皮肤起泡,内脏沸腾。
第四次循环。
吴涛醒来,没有犹豫,直接修改预报:
“今日天气:厨师食物中毒,送医急救。”
发布。
这次,那存在直接暴怒。城市被扔进油锅,炸得外焦里嫩。
第五次循环。
“今日天气:厨师吃撑了,撑死了。”
城市被碾成肉泥,做成肉饼。
吴涛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有害预报”。每次都能对那存在造成一点影响,但每次都被更残忍地“烹饪”。他死了几十次,几百次,每次死法都不一样:烤、煮、炸、腌、熏、发酵、风干、活切……
他快疯了。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无穷无尽的死亡,每次都有新花样。
第九十九次循环。
吴涛醒来,没有马上动。他坐在椅子上,思考。
对抗没用。顺从没用。逃避没用。
那怎么办?
也许……换个思路。
如果那东西以信息为食,以恐惧为能量。那不给它恐惧呢?不给它信息呢?
但预报本身就是信息。不发布预报,它直接生吃。
死局。
除非预报的内容,既不恐惧,也不提供信息。而是……别的东西。
吴涛想到了什么。他跑模型,得到血雨预报。然后修改,输入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内容。
不是诅咒,不是对抗,是一份……菜谱。
一份详细的、关于如何烹饪那个存在自己的菜谱。
食材:那个存在本身。
辅料:它的恐惧,它的绝望,它的崩溃。
烹饪方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发布。
预报发出的瞬间,时间凝固了。
那个存在没有降临,没有发怒。它“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的沉默。
“食材……教厨师……做菜……”
语气困惑,不解。
“补充说明:厨师最好自己尝一口,味道不对可调整。”
更长的沉默。
“温馨提示:烹饪时间不宜过长,否则肉质会老。”
“最后建议:用餐时配点音乐,增进食欲。”
吴涛不停地发布预报,每一份都是关于如何烹饪那存在自己的详细指导。从选材到刀工,从火候到调味,写得像米其林菜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觉得,既然逃不掉,那就把这场荒诞的游戏玩到极致。
发布到第三十七份预报时,那存在终于有反应了。
不是愤怒,不是痛苦。
是……笑声。
一种无法形容的、直接在灵魂里震荡的“笑声”。不是喜悦,更像是……觉得有趣。
“食材……有点意思……”
“但……还是得吃……”
城市开始融化。但这次很温柔,像慢镜头。吴涛感到自己在分解,但意识清晰。他看着自己变成汤,看着城市变成锅,看着天空变成餐桌。
那存在开始“用餐”。但这次,它吃得很慢,很仔细,像是在品尝。
咀嚼声传来,带着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吴涛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最后一条信息:
“这道菜……叫……幽默?”
“味道……不错……”
“下次……还点……”
黑暗。
咀嚼。
吞咽。
然后,吴涛又“醒来”了。
这次不是在气象台。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个白色的、无限延伸的空间。他飘浮着,身体完好,意识清晰。
周围,飘浮着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有一个人。他看到了老赵,看到了台长,看到了妹妹吴娟,看到了所有“被烹饪”的人。
他们都活着,以光点的形式。
那个存在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不再恐怖,反而有点……慵懒:
“食材们……你们让我……吃了一顿好饭……”
“特别是最后那道……幽默……”
“所以……我决定……”
“把你们……养起来……”
“当……储备粮……”
“同时……也是……宠物……”
吴涛明白了。他们没死,也没活。他们成了那存在的“收藏品”。被烹饪后,以灵魂的形式保存,随时可以拿出来再烹饪一次。
而那个存在,似乎在“品尝”了吴涛最后的“幽默预报”后,产生了一点……兴趣。一点对“新口味”的兴趣。
光点开始移动,排列。吴涛感到自己在被“分类”。像食材分门别类放好。
老赵的光点飘过来,传来微弱的信息:“老吴……我们……永远……逃不掉了……”
吴涛看着四周无限的空间,看着那无数的光点,看着那个无法理解的存在。
他突然笑了。
光点的笑声在白色空间里回荡。
“对……就是这种味道……”
“幽默……加一点……绝望……”
“顶级食材……”
吴涛继续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如果光点有眼泪的话。
多可笑。他们成了宇宙级厨子的储备粮。随时可能被拿出来,做成新菜。死不了,活不成,永恒地悬在这里。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
因为某个存在,某天无聊,连上了地球的气象卫星,想换换口味。
“下次……想吃点什么?”
“我给你预报。”
“预报……你自己……”
“我想尝尝……自嘲……”
吴涛愣了愣,然后笑得更厉害了。
好啊。预报自己。烹饪自己。品尝自己。
多么完美的闭环。
多么荒诞的永恒。
他开始构思“预报”。关于如何将吴涛这道食材,烹饪得既有嚼劲又不失灵魂的详细预报。
光点在白色空间里闪烁,像星辰。
像佐料。
像永恒的晚餐桌上,永不熄灭的烛火。
而那存在,在等待着。
等待下一份菜单。
下一道菜。
下一声笑。
下一滴绝望。
永远,永远。
。
但谁在乎呢?
反正菜单,总会有的。
食材,总会有的。
笑声,也总会有的。
在永恒的烹饪里。
在无限的饥饿里。
在荒诞的宇宙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