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伟靠吹牛为生。
卖保健品,一张嘴能把维生素吹成长生丹。顾客都是老头老太,好忽悠。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个硬茬。
老太太牵着条泰迪来退货:“你这‘聪聪灵’吃了三个月,我家宝贝还是不会说话!”
胡伟堆起笑脸:“大妈,狗说人话那不科学。咱这药是开发智力,您家宝贝现在肯定更通人性了……”
泰迪突然抬头:“汪!胡扯!”
胡伟愣了。
老太太没反应,还在叨叨。泰迪又吠:“这孙子卖假药!妈,咱告他去!”
胡伟手里的药瓶掉了。
玻璃碎裂声让老太太停下唠叨。泰迪歪头看他,黑眼珠里闪过一丝……讥讽?
“您……您听见没?”胡伟声音发颤。
“听见了!瓶子碎了!”老太太更生气了,“得赔!”
胡伟指着狗:“它!它刚才说话!”
老太太看他的眼神像看疯子:“我宝贝当然会叫!不会叫那是哑巴!”
胡伟意识到,只有他听懂了。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实验。去宠物店,隔着笼子听狗叫。
吉娃娃:“放我出去!我要尿尿!”
金毛:“那新来的博美好看,毛真亮。”
猫在隔壁笼子插嘴:“一群傻狗。”
胡伟瘫坐在宠物店门口。
他听得懂动物说话。
不是幻觉。每个音节,每种腔调,在他耳朵里自动翻译成清晰的人话。语气、情绪、甚至潜台词,一清二楚。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没被雷劈,没吃怪药,没撞到头。就是突然,从老太太那只泰迪开始,他成了动物语十级学者。
最初几天,他觉得挺酷。
遛狗的大爷经过,胡伟听见萨摩耶抱怨:“走慢点!我腿短!”大爷果然被狗绳拽得踉跄。
鸟在树上吵架:“你占我树枝了!”“我先来的!”
老鼠在墙角开家庭会议:“今晚偷哪家?三楼那户薯片多。”
胡伟差点笑出声。这能力,搞直播不得火?《人类翻译官,带你听懂宠物心》。
但他很快笑不出来了。
第五天,他听懂了猫的阴谋。
公司楼下有只流浪猫,橘色,胖得像猪。胡伟常喂它,猫每次都蹭他腿,喵喵叫。
现在他听懂了。
橘猫一边蹭一边心里念叨:“这傻逼又来了。快给罐头。给了我就挠他轮胎。”
胡伟递罐头的手停在半空。
橘猫抬头,眼神无辜:“喵?(怎么还不给?)”
心里话:“傻逼愣啥呢?饿死爷了。”
胡伟把罐头放地上,转身走了。橘猫在他背后嘀咕:“今天咋不摸头了?算了,有吃就行。”
胡伟感到一阵寒意。
动物不是他想的那样单纯。它们有算计,有欺骗,有复杂的社交和鄙视链。
第七天,更糟了。
他听懂了蚂蚁。
在公园长椅休息,几只蚂蚁爬过椅背。微小的声音,像耳机漏电的嘶嘶声,但能听懂。
“往左!尸体在左边!”
“收到。大力蚁队跟上。”
“注意两脚兽!别被踩死!”
胡伟低头看。蚂蚁队伍正搬运一只死甲虫。井然有序,分工明确,像支军队。
其中一只蚂蚁触角动了动:“报告!两脚兽在看我们!是否撤离?”
另一只:“继续任务!它笨,看不懂。”
胡伟默默抬起脚,没踩下去。
但心里发毛。蚂蚁有组织,有通讯,有战术。知道人能听懂……
他不敢想。
第十天,事情失控了。
他去菜市场。活禽区,笼子里挤满鸡鸭。
胡伟经过时,所有家禽突然安静了。
一只老母鸡盯着他,咯咯声在胡伟耳朵里变成沙哑的人话:“他听得懂。”
其他鸡鸭骚动起来。
“真的?”
“那个传说?”
“能听懂的那个?”
胡伟想跑,腿却像钉住了。
老母鸡继续:“告诉所有会喘气的。人类出了个叛徒。他能听懂我们。”
一只鸭子嘎嘎叫:“杀了他!”
“对!杀了他!”
“不能让人类知道我们知道!”
胡伟转身就跑。背后传来家禽疯狂的叫声,在别人听来只是嘈杂,在他耳朵里是整齐的呐喊:“杀!杀!杀!”
摊主骂:“跑什么!又没让你买!”
胡伟冲回家,锁上门,喘着粗气。
窗外的麻雀在议论:“就是他?”
“听鸡说的。”
“要报告给鹰大王吗?”
胡伟拉上窗帘,缩在沙发里。
他成了动物界的头号通缉犯。
因为动物们有个共识:绝不能让人类知道动物有思想。一旦泄露,人类会恐惧,然后灭绝它们。所以千百年来,动物们装傻,装笨,装成只会吃和叫的低等生物。
而现在,出了个能听懂的人类。
必须灭口。
第十二天,胡伟发现事情更复杂。
他听到房子在说话。
不是动物,是房子本身。墙壁的叹息,地板的呻吟,水管里的低语。
“又漏水了……烦……”
“那家伙坐得太重……疼……”
“老鼠在挖洞……痒……”
胡伟捂住耳朵,但声音直接钻进脑子。万物都有声音,万物都在“说话”。树木抱怨空气脏,电线抱怨负荷重,就连空气都在窃窃私语:“今天气压低……不舒服……”
世界是个巨大的聊天室,而他被强行拉进了群。
还没适应,他又听懂了更可怕的东西。
第十五天,他听懂了老婆的“真心话”。
晚饭时,老婆叨叨同事升职了,谁家换车了,谁孩子考第一了。
胡伟埋头吃饭。
耳朵里,老婆的声音变成两层。一层是嘴上说的,一层是心里想的。
嘴上:“王姐老公又给她买包了,真舍得花钱。”
心里:“嫁给你这穷光蛋真是瞎了眼。”
嘴上:“楼下小张二胎了,儿女双全。”
心里:“你那破身体能不能行?别是生不出吧?”
胡伟筷子停了。
老婆看他:“怎么了?菜咸了?”
心里:“吃个饭也挑三拣四,废物。”
胡伟放下碗:“我吃饱了。”
他走到阳台,点烟。手在抖。
原来人也会“说”两层话。表面一层,心里一层。以前他听不见心里那层,现在听见了。
而且不只是老婆。
第二天上班,他听遍了所有人的真心话。
老板拍他肩:“小胡好好干,公司不会亏待你。”
心里:“这季度再没业绩就滚蛋。”
同事倒咖啡:“胡哥,你脸色不好,多休息。”
心里:“最好病休,你那客户我接手。”
连路人的心声都往耳朵里钻。
情侣拥抱:“我爱你。”
心里:“其实我在想晚饭吃什么。”
老太太喂鸽子:“小可爱多吃点。”
心里:“撑死你们这些飞来飞去的屎袋子。”
胡伟要疯了。
世界在他耳边开了一场永不散场的吐槽大会。每个人,每只动物,每样东西,都在抱怨、算计、伪装、咒骂。
他试图屏蔽,但做不到。声音自动翻译,强制收听。
第十八天,他听到地球在呻吟。
深夜,他站在天台。城市灯火通明,喧嚣嘈杂。
但在这之上,有一个更巨大的声音。
低沉,缓慢,痛苦。
“好重……好累……你们挖得我……好疼……”
是大地。是地球本身。
胡伟跪下来,捂住耳朵。但声音从骨头里传来。
“你们烧我的肉……抽我的血……砍我的头发……还嫌我脾气不好……”
地震、火山、海啸,是地球的翻身和咳嗽。
“忍好久了……快忍不住了……”
胡伟对着夜空嘶吼:“别说了!都别说了!”
星星在眨眼,声音微弱但清晰:“那球又开始了……天天抱怨……”
月亮冷笑:“活该。谁让它养出那种寄生虫。”
胡伟晕了过去。
醒来在医院。老婆在床边,眼神复杂。
医生诊断:急性精神分裂,幻听。
胡伟抓住医生:“我不是幻听!我真的听得懂!动物、东西、人心里想的,我都能听懂!”
医生温和地拍拍他:“先吃药。”
心里:“又一个疯了的。”
胡伟被注射了镇静剂。药物让他昏沉,但声音只是变模糊,没消失。像隔着水听广播,断续但依然可辨。
他听到医院的心声。
心电图机:“这人波动真乱。”
床:“又一个尿床的。”
隔壁病房的老人在心里数钱:“存折在枕头下……密码是……不能告诉儿子……”
护士在走廊心里哼歌:“今晚吃火锅……”
世界继续它的嘈杂,不在乎他是否崩溃。
住院一周,胡伟发现了规律。
他的能力在进化。一开始只能听懂动物,然后物体,然后人心,最后地球。像收音机调频,波段越来越宽。
而且不可逆。
出院那天,他做了决定。既然躲不掉,那就利用。
开个“动物心理诊所”,专治宠物行为问题。主人带来宠物,他翻译宠物的话,找出问题根源。
生意火爆。
狗说:“主人脚臭,不想舔他脸。”胡伟翻译:“它觉得您个人卫生要注意。”
猫说:“沙发抓起来爽。”胡伟翻译:“它需要猫抓板。”
主人感激涕零,付钱大方。
胡伟成了名人。电视采访,杂志专访,称号“宠物翻译官”。他小心隐藏自己能听懂万物的事,只展示动物部分。
但秘密还是泄露了。
第二十五天,一只老狗来找他。
不是主人带着来,是自己来的。瘸着腿,推开诊所玻璃门,径直走到他面前。
老狗蹲下,抬头看他:“胡伟,我们需要谈谈。”
胡伟僵住。诊所里还有其他人,但大家只看到狗进来,没听到狗说话。
“出去说。”老狗转身往外走。
胡伟跟了出去。到小巷,老狗停下:“动物议会决定见你。”
“动物……议会?”
“鸡鸭猫狗,鸟兽虫鱼,各派代表。”老狗眼神严肃,“你能力的事,瞒不住了。我们必须谈判。”
胡伟后背发凉:“谈判什么?”
“要么你死。要么你帮我们。”老狗顿了顿,“人类快把世界搞死了。地球在哭,你听到了吧?”
胡伟点头。
“我们要你当传话筒。告诉人类,停手。否则……”
“否则什么?”
老狗咧嘴,露出牙齿:“否则我们不再装傻。”
胡伟想起菜市场家禽的呐喊:杀!杀!杀!
“你们想干什么?”
“老鼠咬断所有电线。白蚁啃光所有房屋。鸟群撞毁所有飞机。细菌变异,专攻人类。”老狗声音冰冷,“我们数量比你们多,种类比你们广,分布比你们散。真打起来,你们赢不了。”
胡伟喉咙发干:“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能听懂。你是桥梁。”老狗转身,“明天午夜,城西废工厂。议会全员到场。来,活。不来,死。”
它瘸着腿走了。
胡伟瘫坐在巷子里。
第二天,他去了废工厂。
不是一个人去的。他报了警,说看到可疑人物聚集。警察包围了工厂。
胡伟带着窃听器,走进工厂大厅。
里面已经“人”头攒动。
狗、猫、老鼠、鸟、蛇、甚至有几头猪和羊。分区域坐着,像联合国大会。
主席台是张破桌子,上面蹲着一只乌鸦。
乌鸦看到他,嘎了一声:“人类,你来了。”
胡伟点头。
“我们长话短说。”乌鸦展开翅膀,“人类必须停止污染、砍伐、捕杀。必须划出地球一半土地作为自然保护区,人类不得进入。必须停止吃肉,改为素食。必须……”
“不可能。”胡伟打断,“人类不会同意。”
老鼠区吱吱声四起:“那就战争!”
猫区附和:“早就想尝尝两脚兽婴儿了。”
鸟群扑腾翅膀:“啄瞎他们的眼!”
胡伟后退一步。
乌鸦抬起翅膀,压下骚动:“胡伟,你传达我们的要求。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若无改变,全面开战。”
胡伟苦笑:“我说了,他们也不会信。”
“那就证明。”乌鸦盯着他,“告诉他们,我们能听懂。告诉他们,我们在装傻。”
胡伟想起老狗的话:不再装傻。
“如果我拒绝呢?”
乌鸦歪头:“那你现在就会死。”
工厂阴影里,走出几只动物。狼?不,是大型犬,但眼神野性,嘴角流涎。
胡伟按下窃听器的紧急按钮。
警察冲了进来。
然后,混乱发生了。
动物们四散奔逃。警察开枪,但动物太多,太小,太分散。它们从下水道、通风口、破窗户逃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工厂。
警察队长拍胡伟肩:“你说的可疑人物就是这些流浪动物?”
胡伟想解释,但看到队长心里的声音:“这人有病吧?报警说动物开会?”
他闭嘴了。
那天之后,动物们开始“示威”。
城市里,所有宠物集体绝食。狗不吃粮,猫不碰罐头,鸟不啄米。兽医忙疯了,查不出原因。
公园鸽子攻击喂食者,不是抢食,是啄人。
老鼠大白天逛街,排队过马路。
动物园动物集体面朝一个方向,沉默站立,像抗议。
媒体开始报道:“动物行为异常,专家称或与地磁变化有关。”
只有胡伟知道真相。
动物们在展示力量:我们能协调行动,我们不是傻的。
乌鸦找到他,在梦里。
“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就是攻击了。”
胡伟惊醒,浑身冷汗。
他决定公开。上电视,直播,展示能力。
节目叫《神奇翻译官》。主持人带来各种动物,胡伟现场翻译。
狗说:“主持人腋下有味儿。”
猫说:“我想拉在那盆绿植里。”
鹦鹉重复脏话,胡伟翻译出鸟群对城市的抱怨。
观众笑,觉得是编排好的娱乐节目。
直到最后环节,主持人牵来一头猪。
胡伟摸猪头,听猪的心声。
猪哼哼:“杀我时轻点。上次那头叫得惨,我做了三天噩梦。”
胡伟脸色变了。
主持人逗趣:“猪说什么?是不是想找对象?”
猪继续哼哼:“两脚兽,你们吃我们,阉我们,关我们。我们记得。每一声惨叫,每一刀痛苦,我们都记得。集体记忆,代代相传。”
胡伟手在抖。
猪抬头,小眼睛看着他:“告诉它们,我们恨。所有被吃的,被剥皮的,被关到疯的,都恨。恨到骨头里,恨到基因里。”
胡伟松开手,后退。
主持人还在笑:“怎么?猪语太难?”
胡伟对着镜头,一字一句:“动物们有思想,有记忆,有组织。它们在警告我们,如果继续虐待,就会反抗。”
现场安静了。
然后爆发出大笑。
观众鼓掌,觉得这是节目效果。
主持人打圆场:“胡老师入戏太深了!好了,感谢收看……”
直播中断。
胡伟被请下台。导演拍他肩:“效果不错,下次还找你。”
心里:“这疯子差点搞砸。”
胡伟知道,没人信。
除非……除非动物们真的攻击。
他等到了。
第三十天,乌鸦的最后通牒到期。
凌晨三点,城市停电。
不是故障,是老鼠咬断了主要电缆。同时,所有手机信号中断,鸟类用身体撞击信号塔。
自来水变黑,死老鼠堵住供水系统。
交通瘫痪,流浪动物躺在马路中央。
动物园猛兽咆哮,撞笼,饲养员不敢靠近。
城市陷入混乱。
胡伟接到乌鸦传信:最后一次机会。一小时内,市长公开承诺我们的要求。否则,释放动物园所有动物,并开始攻击人类幼崽。
胡伟冲向市政府。
路上,他看到动物军队。
老鼠军团搬运着死蟑螂,像运送弹药。猫群在屋顶巡逻,眼神锐利。狗群封锁路口,对车辆低吼。
这不是混乱,这是军事行动。
胡伟闯进市长办公室。
市长正焦头烂额接电话。看到胡伟,皱眉:“你是谁?”
“我能听懂动物说话!”胡伟吼,“它们在进攻!要求我们停止破坏环境,停止虐待动物!否则会有更多人死!”
市长像看疯子:“保安!”
保安冲进来。
胡伟挣扎:“它们要释放动物园动物!要攻击孩子!相信我!”
市长挥手:“带出去,关起来。这人疯了。”
胡伟被拖走时,看到市长心里的声音:“先控制舆论,说这是恐怖袭击。动物?荒谬。”
一小时后,动物园铁笼自动打开。
不是人为,是猴子用偷来的钥匙开的。所有动物涌出,上街。
狮虎猛兽见人就扑。不是吃,是杀。示威性地杀。
孩子被鸟群围攻,啄瞎眼睛。
老鼠爬进婴儿车。
城市变成地狱。
市长终于信了。但晚了。
军队出动,射杀动物。但动物太多,太分散,杀不完。它们躲进下水道,屋顶,树林。打游击。
人类死伤惨重。
胡伟被放出,带到市长面前。
市长脸色苍白:“怎么……怎么让它们停?”
胡伟摇头:“停不了。你们展示了武力,它们只会更恨。”
“那怎么办?”
“满足要求。公开道歉,承诺改变。”
市长犹豫。外面枪声不断,惨叫不绝。
最终,他走到窗前,拿起扩音器,对街道喊话。
“动物朋友们……我们……我们错了。我们承诺停止虐待,划出自然保护区,减少污染……请停止攻击。”
枪声停了。
动物们从藏身处走出,看着市长。
乌鸦落在窗台,嘎嘎叫:“我们要全球直播。所有国家领导人同时承诺。”
市长点头:“好……好……”
那天,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全球同步直播道歉。
各国领导人在镜头前,念出动物议会起草的《物种平等公约》。
承诺逐步废除肉食。
承诺停止所有动物实验。
动物们停止攻击。
世界暂时恢复平静。
但胡伟知道,这只是开始。
人类不会真遵守。一旦缓过来,就会反悔。
动物们也知道。
乌鸦找他:“我们需要监督者。你。”
胡伟苦笑:“我帮你们,就是人类叛徒。”
“你早就是了。”乌鸦歪头,“从你听懂的那一刻,你就不是纯粹的人类了。你是新物种,桥梁物种。”
胡伟看着窗外。城市在修复,但人心在酝酿仇恨。网上已经开始骂他,说他是动物奸细,该处死。
他无处可去。
最终,他搬进了森林。动物议会给他搭了树屋,派动物保护他。
他成了人类与动物之间的翻译官、调解员、监督者。
每天,他听双方抱怨。
人类:“猴子偷我庄稼!”
猴子:“那是我们的地盘!你们先抢的!”
胡伟调解,划定界限。
动物:“他们在河边下毒!”
人类:“河里有血吸虫!”
胡伟找替代方案。
累,但世界勉强运转。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植物的声音。
树在交谈:“那些两脚兽又来了。”
草在叹息:“踩得我好疼。”
花在炫耀:“看我颜色,漂亮吧?”
胡伟的能力又进化了。
然后,他听到了微生物。
细菌在策划:“这次变异,让它们拉肚子。”
病毒冷笑:“我让它们咳嗽。”
地球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复杂。
胡伟意识到,他不是桥梁,是漩涡中心。所有物种的声音都涌向他,要他裁判,要他负责。
他撑不住了。
第三年,他请求乌鸦:“让我失聪吧。我受不了了。”
乌鸦盯着他:“能力不可逆。你只能接受。”
“怎么接受?每天听几万种声音,几千种矛盾,几百场争吵!我要疯了!”
“那就疯吧。”乌鸦冷酷,“疯也是进化的一部分。”
胡伟真的疯了。
他开始分不清哪些声音是外来的,哪些是自己脑子里的。他开始跟树吵架,跟细菌谈判,跟风讲道理。
动物议会认为他废了,派了只年轻狐狸接替他的工作。
狐狸聪明,但听不懂万物,只能听懂动物。调解效果差很多,人类和动物又开始摩擦。
胡伟被遗忘了。
他住在树屋,整天自言自语。有时笑,有时哭,有时学各种动物的叫声。
第四年,他听到了终极声音。
不是动物,不是植物,不是地球。
是宇宙。
星空在低语,黑洞在呻吟,时间在流逝的叹息。
他听懂了宇宙的语言。
那语言没有词汇,只有感受。浩瀚的孤独,冰冷的燃烧,漫长的等待,短暂的光芒。
宇宙在说:“一切终将归于寂静。”
胡伟坐在树屋顶,仰望星空。
他明白了。人类、动物、植物、微生物,所有争吵、战争、爱恨,在宇宙尺度上,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他笑了,笑到流泪。
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能听懂万物,就能与万物沟通。既然能沟通,就能……统一。
他不再调解矛盾。
他开始制造共鸣。
用他的声音,他的思想,向所有能听到的“存在”发送同一个信息:安静。
不是停止争吵,是停止存在。
停止思考,停止感受,停止“我”这个概念。
回归寂静。
起初,只有身边的树响应。树叶停止摇摆,树液停止流动,进入假死状态。
然后是动物。它们趴下,闭眼,呼吸变缓,心跳变慢。
接着是人类。城市里,人们突然停下手中的事,眼神空洞,站在原地不动。
范围扩大。
整片森林,整个城市,整个国家,整个大陆。
所有活物,都“安静”了。
不是死亡,是深度休眠。意识暂停,生命体征降到最低。
胡伟坐在树屋顶,看着寂静的世界。
没有声音了。
终于,安静了。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然后,他自己也“安静”了。
意识消散,身体休眠。
世界按下暂停键。
只有地球还在转,但地表再无活动。城市静默,森林静默,海洋静默。
像一张巨大的静物画。
时间流逝。一年,十年,百年。
灰尘覆盖街道,藤蔓爬满建筑。没有人类维护,文明慢慢锈蚀、崩塌。
动物们从休眠中偶尔醒来,吃几口草,又睡去。
植物缓慢生长,但不再有竞争,只是存在。
地球松了口气:“终于……清净了。”
但宇宙不这么想。
在胡伟发送“安静”信号时,那信号以某种形式传到了星空深处。
其他“存在”收到了。
第五十年,外星生命降临。
不是飞船,是意识体。它们通过胡伟留下的信号通道,来到地球。
看到寂静的世界,它们困惑。
然后,它们开始唤醒。
不是善意唤醒,是研究性唤醒。像孩子拆玩具,它们唤醒一部分生物,观察反应,记录数据,再让其休眠。
地球成了实验室。
动物们被切割、组合、改造。植物被杂交出诡异形态。人类被用来测试各种意识实验。
寂静被另一种恐怖取代。
但胡伟不知道。
他还在休眠,深度休眠。他的意识飘散在万物中,成为地球背景音的一部分。
偶尔,有被改造的生物发出痛苦的嚎叫,那嚎叫钻进胡伟沉睡的意识,像噩梦的涟漪。
但他醒不来。
也不想醒。
安静多好。
哪怕这安静之下,是无穷无尽的、被研究的痛苦。
宇宙低语:“看,这就是追求寂静的代价。”
星星眨眨眼,继续燃烧。
而地球,在外星意识的摆弄下,慢慢变成一颗怪异的、充满缝合生物的、痛苦的星球。
所有生命,都成了标本。
所有意识,都成了数据。
所有存在,都成了实验品。
而始作俑者,那个只想让世界安静的人,在永恒的休眠中,偶尔梦见曾经嘈杂的、鲜活的、可恨又可爱的世界。
梦里,他笑了。
然后继续睡。
永远地。
直到宇宙本身,也迎来它的寂静。
但那一天,还远得很。
在那之前,痛苦继续,实验继续,被改造的生命继续无声地嚎叫。
而星空,只是看着。
记录着。
等待着下一个,听懂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