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战国时魏国一个小小边城——棘门城的粮秣官。
那年头,各国打得像一锅烂粥,今天你伐我,明日我救他,兵戈之事早已麻木。
棘门城不大,位置却紧要,卡在一条通往魏都安邑的粮道上。
守将叫庞涓——当然,不是那个大名鼎鼎、后来死在马陵的庞涓将军,只是同名同姓,一个远房宗亲,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我们这城,平日里还算安稳。
直到那年初秋,探马流星般报来:赵国大将廉颇,亲率五万精兵,出邯郸,渡漳水,直扑我们棘门城而来!
消息传来,满城皆惊。
廉颇是何等人物?赵国柱石,用兵如神!
我们这弹丸小城,守军不足八千,如何抵挡?
庞涓将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日三遍向安邑求救。
可安邑回信总是那几句:坚守待援,王上自有安排。
安排?我们能等的安排,恐怕只有城破人亡,被赵军“安排”了。
城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粮仓是我的辖地,我清点着本就不多的存粮,心里计算着还能支撑多少天。
算来算去,最多两个月。
而廉颇的大军,已在三十里外扎营,旌旗蔽日,炊烟成云。
庞涓将军不再催问援兵了。
他变得异常沉默,时常独自登上城楼,望着赵军大营的方向,一站就是半天。
眼神很奇怪,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点诡异决绝的盘算。
更怪的是,几日后,城里来了一队人。
不是援军,只有十几人,穿着普通商旅的服饰,风尘仆仆。
领头的是个干瘦的老者,山羊胡,眼睛眯着,看人时却像锥子。
庞涓将军亲自将他们迎入府中,紧闭大门,密谈了一整夜。
我因掌管粮秣,也被叫去,却不是参与密谈,而是奉命调拨一批特殊的“物资”。
不是粮食,不是箭矢。
是三百斤上好的朱砂,一百匹未曾染色的素麻布,还有大量硝石、硫磺,以及……九头活生生的黑牛,必须是纯黑无杂毛的。
更要命的是,还要征集城内所有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的青壮男子,不论军民,速报上来。
我听着这清单,心头直冒寒气。
朱砂、素麻、硝石硫磺……这像在准备大型祭祀,或者……某种邪门的法术!
而那九头黑牛和特定生辰的男子,更透着不祥。
“将军,这是要……”我忍不住问。
庞涓将军脸色阴沉,挥手打断我:“照办就是!事关全城存亡,不得多问,不得泄露!”
他眼中血丝密布,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
我只好照做。
物资还好说,棘门城虽小,库房里这些偏门东西居然也有储备。
但那九头纯黑公牛和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的男子,却费了牛劲。
黑牛好不容易凑齐,都从城内百姓和附近村落强行征购而来,惹得怨声载道。
至于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的青壮男子,登记在册的只有七人。
庞涓听到只有七人,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够!远远不够!”他在厅中焦躁地踱步,“最少需要九人!九为极数,方能成局!”
他猛地转向那个干瘦老者:“孙先生,可否……用相近生辰的替代?”
被称为孙先生的老者,一直闭目养神,此刻缓缓睁开眼。
眼神浑浊,却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冰冷。
“将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围魏救赵’之策,贵在精准‘转嫁’。‘桩子’若不稳,如何承得起赵国五万大军的‘兵煞’?又如何将其引向他处?”
围魏救赵?!
我耳朵一竖。
这不是齐国孙膑的计策吗?怎么用在这里?
而且,听这意思,不是派兵去攻打赵国都城,迫使廉颇回援。
而是要用某种邪法,把赵国大军带来的“兵煞”(战争凶气)转移走?转到哪里去?
用什么“桩子”来承接?
我猛地看向那名单上的七个名字,又看看厅外拴着的九头黑牛。
一个恐怖的猜想,让我浑身发冷。
难道,那“桩子”
“再找!把全城男女老幼的生辰都给我重新核对一遍!掘地三尺,也要再找出两个符合条件的!”庞涓对着手下咆哮。
最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还真又找到了两人。
一个是被抓来的赵国行商伙计,一个是城内一个老铁匠有点痴呆的傻儿子。
凑齐了九人。
他们被单独关押在军营深处一个守备森严的院子里,好吃好喝供着,但不准见任何人,包括家人。
说是“保护”,以防赵军细作刺杀。
全城笼罩在一种更加诡异的气氛中。
赵军就在城外,每日操练,鼓声震天,却迟迟不发动大规模进攻,只是不断派出小股部队骚扰,拔除我们的外围哨所。
像是在等待什么。
或者说,像是在……配合什么?
而城内,庞涓将军和那个孙先生,每日都在将军府后的校场上忙碌。
用朱砂在地上画出巨大无比、复杂到令人眼晕的图案。
用素麻布裁制成一种奇特的、人形的套子,里面似乎塞满了东西,鼓鼓囊囊。
硝石硫磺被仔细研磨,混合着其他一些我不认识的粉末,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那九头黑牛被精心喂养,但总是不安地刨地,发出低沉的悲鸣。
被选中的九个人,偶尔能从关押的院子里被带出来“放风”。
他们脸色苍白,眼神惊恐茫然,身上都换上了统一的、粗糙的白色麻衣。
像待宰的羔羊。
我越来越确信,他们在准备一种极其邪恶的祭祀仪式。
而祭品,就是那九个人,和九头牛!
目的,就是用这种邪术,来实现所谓的“围魏救赵”——将围城的灾祸转移出去!
可转移到哪里?怎么转移?
用活人生祭,这简直是魔道!
我寝食难安,几次想找机会向安邑偷偷报信,但庞涓盯得太紧,全城戒严,信使根本出不去。
我也想过鼓动守军或百姓反抗,可城外廉颇虎视眈眈,内部一乱,立刻就是城破人亡。
我陷入两难,只能在恐惧中煎熬。
终于,在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仪式开始了。
没有通知任何人。
是我半夜被军营方向传来的、极其低沉古怪的吟唱声惊醒。
那声音不像人声,嘶哑,悠长,带着某种古老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韵律。
还有黑牛阵阵凄厉的哀嚎,和人类压抑的、短促的惊叫。
我披衣起身,偷偷摸上自家屋顶,向军营方向望去。
只见校场中央,燃起了九堆巨大的篝火。
火光冲天,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
九个白衣人影,被分别绑在九根新立起的木桩上。
看身形,正是那九个七月十五子时出生的男子!
而九头黑牛,被拴在木桩周围,不安地扭动。
孙先生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披头散发,手持一柄漆黑的木剑,正在疯狂舞动,吟唱声正是从他那里传来。
庞涓将军全副武装,按剑立在台下,脸色在青白火光下,显得无比狰狞。
周围是数百名庞涓的亲兵,手持利刃,封锁了校场。
孙先生的吟唱越来越急,木剑指向夜空。
忽然,他咬破自己的指尖,将血喷在木剑上!
然后用剑尖,蘸着血,在空中虚画。
随着他的动作,地上那些朱砂绘制的巨大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发出暗红色的微光!
光芒如同有生命的血管,顺着图案的线条蔓延,渐渐将九个木桩和九头黑牛连接在一起!
与此同时,天空不知何时聚集起了浓重的乌云,遮住了星月。
狂风大作,却不是自然的风,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血腥味!
“时辰已到!立‘阴桩’,转‘兵煞’!”孙先生嘶声高喊。
庞涓猛地挥手下令!
亲兵们举起手中刀斧,不是砍向绑着的人,而是砍向了那九头黑牛!
牛血喷溅,哀嚎震天!
滚烫的牛血洒在朱砂图案上,那些暗红光芒瞬间变得刺目猩红!
图案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贪婪的吸盘!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那九个被绑在木桩上的男子,身上的白色麻衣突然无风自动,鼓胀起来!
他们发出非人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
肉眼可见地,他们的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挣扎,想要破体而出!
而他们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囊一样,迅速干瘪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那鼓胀的白色麻衣,渐渐被“填充”起来,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扭曲的人形!
仿佛他们的血肉精华,甚至魂魄,都被强行抽离,注入了那麻衣之中!
九件鼓胀的、站立着的白色麻衣人形,在木桩上微微摇晃。
空洞的“面部”,对着城外赵军大营的方向。
“成了!”孙先生声音带着虚脱的狂喜,“‘阴兵桩’已成!可承‘兵煞’!”
“速速将其送出城,按既定方位埋入地下!接引‘兵煞’!”
庞涓立刻指挥亲兵,小心翼翼地将那九具恐怖的、由麻衣和不知名物质构成的“阴兵桩”从木桩上解下。
它们轻飘飘的,却直立不倒,被亲兵们像抬着易碎的琉璃一样,迅速抬出校场,奔向不同的城门方向。
我趴在屋顶,看得魂飞魄散,手脚冰凉。
这就是“围魏救赵”?
用九个人的性命和魂魄,炼制成所谓的“阴兵桩”,埋入地下,承接赵国大军的“兵煞”?
然后呢?兵煞被引走,去了哪里?
廉颇就会退兵?
我无法理解,只觉得无边的邪恶和寒意笼罩了全城。
第二天,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城外每日照常响起的赵军操练鼓声,停了。
廉颇的大营,一片死寂。
没有炊烟,没有旗帜移动,连巡哨的骑兵都不见了。
仿佛一夜之间,五万赵军凭空消失了!
庞涓将军派人冒险出城查探。
回报说,赵军大营空空如也,营帐器械都在,甚至锅里还有没吃完的粟米饭,但一个人都没有!
五万大军,连同主帅廉颇,失踪了!
消息传回,全城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人们涌上街头,欢呼雀跃,称颂庞涓将军和孙先生是神人,用仙法吓退了赵军!
只有我,和少数几个知道昨夜恐怖仪式的人,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恐惧。
五万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
那九具“阴兵桩”……到底把“兵煞”和赵军……引到哪里去了?
庞涓将军和孙先生,面对全城的欢呼,脸上却殊无喜色。
反而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隐藏极深的不安。
孙先生匆匆找到庞涓,两人又躲进密室。
我隐约听到他们的争吵。
“……不对劲!兵煞转移太过顺利,远超预计!”
“……会不会是‘阴桩’引过了头?把活人也……”
“……快!派人去查看那九处埋桩之地!”
当天下午,派去查看的亲兵回来了。
个个面无人色,连滚爬爬。
“将军!先生!不好了!那……那些埋‘桩’的地方……”
“说!”庞涓厉声喝问。
“土……土被翻开了!里面的‘桩子’……不见了!”
“地上……地上有脚印!很多很多脚印!朝着……朝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方向?
那是……安邑?魏国都城的方向?!
庞涓和孙先生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错了……全错了……”孙先生踉跄后退,山羊胡不住颤抖,“不是引走了兵煞……是‘阴兵桩’成了引子,把赵军的‘魂’……不,是把他们对战争的渴望、杀戮的意念……全部抽走,汇聚成了实体!”
“它们……它们自己朝王都去了!”
“它们需要更多的‘兵煞’,更多的战争,更多的死亡来‘喂养’自己!”
我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现在有五万赵军“消失”后形成的、由纯粹战争恶念汇聚成的……东西,正扑向魏国都城安邑?
而我们棘门城,用九条人命和邪术,制造了更可怕的怪物,还把它引向了自家都城?!
这不是围魏救赵!
这是驱虎吞狼,不,是造虎噬主!
庞涓彻底慌了神,立刻修书,派出八百里加急,向安邑示警。
同时下令全城戒备,虽然不知道要戒备什么。
孙先生则把自己关在房里,疯狂翻检随身带来的几卷破烂竹简,嘴里念念有词,试图找到补救之法。
但一切都晚了。
当天夜里。
棘门城头守夜的士兵,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恐怖景象。
西北方向的夜色中,传来低沉压抑的、如同万马奔腾却又无声无息的轰鸣。
地平线上,涌来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那不是夜色的黑。
是一种流动的、粘稠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纯粹黑暗。
黑暗之中,隐约可见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
它们沉默地行进,没有旗帜,没有兵甲碰撞声,甚至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死寂,和一股铺天盖地的、纯粹的杀戮与毁灭的欲望,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来!
它们经过的地方,草木瞬间枯死,地面留下焦黑的、仿佛被灼烧过的痕迹。
夜鸟惊飞,却像撞上无形的墙壁,直直坠落,血肉干枯。
那不是军队!
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对“战争”和“死亡”本身渴望凝聚成的怪物!
“阴兵……是昨夜那些‘阴兵桩’引来的东西!”有参与昨夜仪式的亲兵尖叫起来。
它们没有理会棘门城。
甚至没有看一眼。
只是沉默地、无可阻挡地从城外旷野中“流”过,坚定不移地朝着安邑方向涌去。
目标明确——魏国的政治心脏,人口最密集,战意(哪怕只是潜在战意)最“鲜美”的地方!
我们全城的人,躲在城墙后,瑟瑟发抖地看着这股恐怖的黑暗洪流从眼前经过。
无人敢出声,无人敢动弹。
直到那黑暗彻底消失在西北方向的地平线,天地间才重新有了风声,有了虫鸣。
但每个人心头,都压上了一块万斤寒冰。
我们……释放出了什么东西?
庞涓面如死灰,瘫坐在城楼上。
孙先生则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他那点可怜的行囊,想要溜走。
被庞涓的亲兵拦住。
“先生!祸是你我一同闯下!此刻想走?”庞涓眼中冒出凶光。
孙先生惨然一笑:“将军,贫道学艺不精,酿此大祸,百死莫赎。然此物已成,非人力可敌。留在此处,亦是等死。”
“那安邑呢?王都呢?!”庞涓揪住他的衣领。
“安邑……”孙先生眼中闪过更深的恐惧,“那东西,以‘兵煞’战意为食,以死亡恐惧为饮。安邑乃一国之都,军民数十万,潜在的‘兵煞’何其浓厚?对它而言,无异于一场……盛宴。”
“它会在那里‘饱餐’,然后……变得更强大,更饥渴。最终,它会寻找下一个‘战场’,下一个‘国度’。”
“这祸事……怕是要席卷天下了。”
庞涓松开手,踉跄几步,仰天惨笑。
“哈哈哈……好一个‘围魏救赵’!救了自己一城,却要亡了魏国,甚至亡了天下?!”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猛地抽出佩剑,横在颈前。
“将军不可!”亲兵惊呼。
但已晚了。
血光迸现,庞涓尸身倒地。
孙先生看着庞涓的尸体,又看看西北方向,长叹一声。
他没有逃跑。
而是走回他的房间,点燃了那几卷竹简,然后静静坐在火中,直至化为焦炭。
棘门城,暂时“安全”了。
但每个人都活在巨大的阴影和负罪感中。
我们陆续听到了从安邑方向传来的、支离破碎的恐怖消息。
有逃难来的溃兵和贵族说,那天夜里,一片“会走的黑暗”包围了安邑。
城墙如同虚设。
黑暗涌入城中,没有屠杀,没有破坏建筑。
但所有被那黑暗“触碰”到的人,都会瞬间失去意识,陷入最深最沉的噩梦。
梦里的自己,在无尽的战场上疯狂厮杀,直到精神彻底崩溃,变成只余留战斗本能的躯壳,然后……融入那片黑暗,成为它的一部分。
安邑,魏国百年都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寂静的、数十万军民尽数陷入战争噩梦的……活地狱!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
齐、楚、秦、韩、燕,各国震恐,纷纷派使者、巫师、军队前来查探,试图阻止那黑暗的蔓延。
但所有接触者,要么被吞噬,要么仓皇败退。
那由“围魏救赵”邪术意外制造的怪物——“阴兵煞”,仿佛成了这片土地上,战争怨念的最终聚合体,一个自我增殖、自我强化的活体天灾。
它不再需要赵军或魏军。
任何带有敌意、战意、杀意的军队靠近,都会成为它的养分,壮大它,并让它分裂出更多的“黑暗”分支,扑向下一个目标。
战争,反而成了喂养它的乳汁。
讽刺的是,因为它的出现,列国之间持续数百年的混战,竟然真的暂时停息了。
没有人敢再轻易发动战争,生怕汇聚的“兵煞”吸引来那怪物,或者为它提供新的给养。
天下进入了一种诡异而恐怖的“和平”。
只有那团不断壮大、不断游荡的“阴兵煞”,在昔日的各国疆域间缓缓移动,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片噩梦死寂的“煞土”。
棘门城因为是最初的“诞生地”之一,反而被它“忽略”了,侥幸残存。
但我,还有城里的许多人,都变了。
我们不敢再起任何争斗之心,甚至连大声争吵都不敢。
生怕一点点敌意,都会像黑暗中的火星,吸引来那不可名状的恐怖。
我们活在永恒的惊惧和忏悔中。
我常常在夜里惊醒,梦见那九个被制成“阴兵桩”的男子,用空洞的麻衣“脸”对着我。
也梦见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无声地漫过我的床头。
我知道,我们打开了一个永远无法关上的盒子。
释放了一个以“战争”为食,最终可能吞噬掉所有人性、所有文明痕迹的怪物。
所谓的“围魏救赵”,救下的不过是一座迟早也会在寂静中腐朽的空城。
而代价,是整个世界的未来,被拖入了一场永不醒来、由纯粹杀戮意志构成的……
噩梦。
后来,我听说,远在稷下的学者,给那怪物起了个名字。
叫“兵蠹”。
意为,蛀食战争、最终也将蛀空世界的……蠹虫。
只是这蠹虫,是我们亲手用计谋、私心和邪术,喂养出来的。
而它,还在长大。
“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