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明朝永乐年间,刑部浙江清吏司的一个主事,名叫贺文澜。
我专司复核各省呈报的死刑重案,确保没有冤屈。
但这些年经手的案子里,有一桩始终让我寝食难安——浙江金华府的“连环刨坟案”。
案发在永乐七年秋。
金华府兰溪县,一个月内,七座新坟被刨。
不是盗墓。
棺材都被打开,尸体被拖出来,摆成古怪的姿势:或坐或跪,面朝县城方向。
更骇人的是,所有尸体的胸口都被剖开。
心,不见了。
金华知府上报说,是山魈作祟。
刑部驳回了,责令详查。
派去的仵作验尸后,呈上一份诡异的记录:
“剖口平整,非利刃所致,似徒手撕开。”
“心脏缺失,腔内无血,似被吸干。”
“死者面部无痛苦,反带微笑。”
我看得脊背发凉。
徒手撕开胸膛?吸干心血?死者还在笑?
这哪是山魈,分明是妖孽。
案子转到我这,我决定亲自去一趟。
出发前夜,我做了一个怪梦。
梦见自己走在荒山野岭,手里提着一盏白灯笼。
灯笼光惨惨的,照见前方有一座新坟。
坟碑无名。
我跪下来,用手刨土。
十指鲜血淋漓,却不觉疼。
刨开坟,撬开棺。
棺里躺着一具尸体。
穿官服,戴乌纱。
脸,是我自己的。
尸体忽然睁眼,咧嘴笑。
“贺主事,你来啦。”
我吓醒了,浑身冷汗。
天亮后,我还是启程了。
到金华那日,秋雨绵绵。
知府姓钱,是个肥头大耳的胖子,一见我就诉苦。
“贺大人,这案子邪门啊!下官查了两个月,一点头绪没有。那些被刨坟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彼此毫无关联。唯一相同的是,都死在七月半前后。”
“死因呢?”
“都是暴毙。睡梦中死的,第二天家人发现,人已经凉了。”钱知府压低声音,“而且死前,都说梦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站在床头朝他们招手。”
红衣女人?
我记下了。
当天下午,我去义庄看了最近一具尸体。
是个十六岁的少女,死了才三天。
棺盖开着,少女被摆成跪姿,靠墙坐着。
胸口一个血洞,空空荡荡。
脸确实在笑。
嘴角上扬,眼睛微眯,像做了美梦。
仵作老宋在旁边叹气,“贺大人,小的验尸三十年,没见过这么邪门的。尸体不僵不腐,皮肤还有弹性,跟活人睡着似的。”
我伸手探了探尸体的脖颈。
冰凉,但柔软。
不像死了三天,像刚断气。
“心脏能找到吗?”
“找遍了,没有。”老宋摇头,“不光心脏,腔子里一滴血都没有。可棺材里、坟周围,也干干净净。那些血……像凭空消失了。”
正说着,窗外忽然闪过一道红影。
我追出去。
雨幕中,一个穿红裙的女人,正往山上跑。
背影窈窕,长发及腰。
“站住!”我喊。
女人不回头,反而跑得更快。
我拔腿就追。
山路泥泞,我追得气喘吁吁。
那女人却如履平地,红衣在绿林中格外刺眼。
追到半山腰,她突然不见了。
面前是一座孤坟。
坟土新鲜,碑上无字。
坟前插着三炷香,还冒着青烟。
像是刚有人祭拜过。
我四下张望,不见人影。
正疑惑,脚下突然一软。
低头看,坟土在动!
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我连退数步。
一只苍白的手,破土而出!
五指张开,朝我抓来!
我转身就跑,头也不回。
回到县衙,我惊魂未定。
钱知府听说后,脸色发白。
“红衣女人……又出现了……”
“你知道她?”
“见过一次。”钱知府咽了口唾沫,“上个月,有个更夫半夜看见她在街上游荡,穿红裙,赤着脚,手里提着一盏白灯笼。更夫喊她,她一回头……脸是空的!没有五官!”
无脸红衣女。
这形象让我想起幼时听过的传说——专食人心的“画皮鬼”。
可画皮鬼只害活人,怎么会刨坟?
夜里,我翻阅卷宗。
发现七名死者,虽然表面无关,但深挖下去,有一条暗线。
他们都曾参与过十年前一桩旧案:兰溪县赵氏灭门案。
赵家是当地大户,一夜之间,全家十三口被杀。
凶手没抓到,成了悬案。
而这些年陆续死去的七个人,当年都是赵家的邻居、佃户,或与赵家有生意往来。
难道,是赵家的冤魂回来复仇?
可为何要刨坟?取心?
我决定去赵家旧址看看。
赵宅在城西,早已荒废。
断壁残垣,杂草丛生。
我在废墟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正要离开,脚下一绊,踢到个东西。
是个小木偶。
穿着红纸糊的裙子,脸上用墨画着五官。
木偶的胸口,插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针。
我捡起木偶,翻过来看。
“永乐元年,七月半,赵晚棠。”
赵晚棠?
这名字有点耳熟。
回县衙后,我问钱知府。
他正在喝茶,听到这名字,手一抖,茶杯摔了。
“赵……赵晚棠?贺大人从哪听来的?”
“赵家旧宅里找到一个木偶,刻着这名字。”
钱知府脸色惨白,“赵晚棠……是赵家的小女儿。当年灭门案,唯独她的尸体没找到。都说她没死,逃了。可十年了,音讯全无。”
“她当年多大?”
“八岁。”钱知府擦了擦汗,“要是还活着,现在该十八了。”
十八岁。
红衣少女。
我心头一跳。
难道刨坟的,是赵晚棠?
为家人复仇?
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哪来徒手刨坟、撕胸取心的本事?
除非……她不是人。
我让钱知府调出赵家案卷宗。
卷宗很厚,积满灰尘。
我连夜翻看。
发现当年赵家灭门,死状极惨。
都是被挖心而死。
和现在的刨坟案,手法一模一样!
只是当年是杀活人取心,现在是挖死人取心。
难道真是同一人所为?
可十年前,赵晚棠才八岁。
八岁孩子,能一夜杀十三人?
卷宗最后,附着一张发黄的画像。
是赵家全家福。
赵晚棠站在母亲身边,梳着双丫髻,圆脸大眼,笑得很甜。
我盯着画像,忽然觉得她的眼睛有点怪。
太亮了。
亮得不像是墨画的。
倒像……真人的眼睛。
我看得入神,画像上的赵晚棠,忽然眨了眨眼。
我吓得手一抖,卷宗掉在地上。
再捡起来看,画像还是画像。
眼花了?
那晚,我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梦。
提白灯笼,刨坟。
棺里的“我”坐起来,抓住我的手。
“贺主事,你想知道真相吗?”
“想。”
“那就继续挖。”
“挖什么?”
“挖你自己。”
我惊醒,发现双手沾满泥土。
指甲缝里,塞着黑泥和草屑。
床下,摆着一双沾满泥的鞋。
鞋底还粘着几片枯叶。
我浑身发冷。
难道……我不是在做梦?
我真的半夜出去刨坟了?
我冲出房间,叫醒钱知府。
他睡眼惺忪,听我说完,也吓醒了。
“快!去看看那些坟!”
我们带着衙役,冒雨赶往城外坟地。
七座被刨的坟都在那儿。
借着灯笼光,我仔细检查。
在最旧的那座坟前,我发现了一串脚印。
很浅,但清晰。
是我的官靴鞋印!
脚印从坟边延伸出去,消失在树林方向。
我顺着脚印走。
衙役们举着火把跟着。
走了约莫一里地,来到一处山洞前。
洞口被藤蔓遮着,隐约透出微光。
我拨开藤蔓,往里看。
洞不深,但很宽敞。
正中摆着一张石床。
床上躺着一具女尸。
穿着红裙,面容安详。
正是赵晚棠!
她胸口也有一个洞。
心,不见了。
而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我走近细看。
是一颗干瘪的、发黑的心脏。
心脏上插着七根银针,排成北斗七星状。
“这……这是什么邪术?!”钱知府声音发颤。
我盯着那颗心,忽然想起一本古籍里记载的秘术——“七星锁魂”。
用七颗人心,按北斗方位排列,锁住一个魂魄,使其不得超生,永世受控。
施术者可用此魂驱使行尸,为其所用。
难道,赵晚棠的魂被锁住了?
那七颗心,就是那七个死者的?
可赵晚棠自己怎么也死了?心还被挖了?
正想着,洞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密集。
像有许多人,正朝这边走来。
我们冲出山洞。
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惨白,照见山坡上站着几十个人。
不,不是活人。
是尸体!
那些被刨坟的尸体,此刻都“站”起来了。
胸口空洞,面容带笑。
一步步朝我们逼近。
衙役们吓得腿软,有的扔了火把就跑。
钱知府瘫坐在地,“完了……完了……尸变了!”
我强作镇定,抽出佩刀。
可刀对尸体有什么用?
转眼间,尸群已到跟前。
为首的正是那个十六岁少女的尸体。
她伸出苍白的手,抓向我喉咙。
我挥刀砍去,刀锋入肉,却没有血。
尸体顿了顿,继续抓来。
眼看就要被掐住,一道红光从天而降!
是个穿道袍的老者,手持桃木剑,踏风而来。
“妖孽!还敢作祟!”
他一剑刺穿少女尸体的额头。
尸体僵住,然后软软倒地,不动了。
其余尸体也纷纷停住,像断了线的木偶。
老者转身看我,“贺大人,受惊了。”
“道长是?”
“贫道青阳子,云游至此,察觉此地怨气冲天,特来查看。”他瞥了眼山洞,“果然,有人在炼‘尸傀’。”
“尸傀?”
“以人心为引,锁魂控尸,炼成傀儡。”青阳子沉声道,“炼此术者,需先杀七人取心,再杀一至亲之人,以其心为‘傀心’,统御七傀。七傀集齐,可布‘七星尸阵’,威力无穷。”
“至亲之人……赵晚棠?”
“正是。”青阳子点头,“炼傀者,必是赵晚棠的血亲。而且,需在她活着时剖心,在她断气前施术,才能锁住魂。”
我浑身发寒。
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还活剖取心?
这是何等丧心病狂!
“会是谁?”
“去赵晚棠的埋尸处看看。”青阳子率先走进山洞。
我们跟进去。
青阳子在石床周围仔细检查。
最后,在床脚发现一个暗格。
打开,里面有个铁盒。
盒里是一本手札,和一块玉佩。
手札是赵晚棠的日记。
从八岁到十八岁,整整十年。
我翻开看。
前面写的都是逃难生活,颠沛流离。
直到三年前,她遇到一个男人。
男人对她很好,教她识字,给她买衣裳,还说要帮她报仇。
她信了。
“他要我的心。”
“他说,只要我把心给他,他就能让爹娘哥哥们复活。”
“我答应了。”
“可我好疼……”
“爹,娘,女儿来了……”
日记到此为止。
玉佩我认得。
是刑部官员的腰牌!
虽然磨掉了名字,但形制没错。
难道炼傀的,是刑部的人?
我正震惊,青阳子突然出手,一掌拍向我胸口!
我猝不及防,被打飞出去,撞在石壁上。
“道长!你……”
青阳子笑了,笑容诡异。
“贺主事,你还不明白吗?”
“炼傀的,就是你啊。”
我如遭雷击。
“胡说!我怎么会……”
“你看看你自己的手。”青阳子指向我的右手。
我低头看。
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色印记。
形状像一朵莲花。
“这是‘傀印’。”青阳子慢慢走近,“只有炼傀者,才会有这个印记。每当月圆之夜,傀印发作,你就会梦游出去,刨坟取心,炼制尸傀。白天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
“不可能……”我声音发抖。
“你以为你为什么要来金华?”青阳子冷笑,“是傀印指引你来的。因为最后一颗心,就在这里。赵晚棠的心,是你三年前取走的。但当时她还没死透,魂未锁住。所以你需要回来,补全阵法。”
我脑子嗡嗡作响。
难道那些梦……都是真的?
我真的在梦游刨坟?
“可赵晚棠……我根本不认识她!”
“你当然不认识。”青阳子叹了口气,“因为炼傀的,不是你本人。是你的‘另一个人格’。”
人格分裂?
我听说过这种病。
一个人,有两个魂。
“三年前,你复核一桩冤案,错判了一个书生死刑。书生临刑前诅咒你,说要做鬼缠你一辈子。”青阳子缓缓道,“那之后,你就病了。夜里常梦游,还总说胡话。你夫人请我来看过,我发现你被书生的怨魂附了身。怨魂与你共生,成了你的第二人格。这个‘他’,一心要炼尸傀复仇。而复仇的对象,就是当年害死书生的那些人——赵家灭门案的真正凶手。”
我彻底懵了。
“书生?什么书生?”
“他叫周子安。”青阳子从袖中取出一张画像,“你看,眼熟吗?”
画像上的青年,眉清目秀。
我盯着看,忽然头痛欲裂。
一些破碎的画面涌进脑海。
公堂上,我拍惊堂木。
堂下跪着一个书生,大喊冤枉。
我却冷笑,“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拖下去,秋后问斩!”
书生被拖走时,回头瞪我。
眼神怨毒。
“贺文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想起来了。
三年前,金华府上报一桩杀人案,凶手是书生周子安,被害者是赵家家主赵老爷。
证据确凿,我核验无误,批了斩立决。
难道……我判错了?
“赵老爷不是周子安杀的。”青阳子摇头,“真正的凶手,是赵家的管家。他贪墨主家钱财,被赵老爷发现,于是杀人灭口,栽赃给周子安。而周子安,是赵晚棠的未婚夫。”
我瘫坐在地。
原来如此。
我错杀了无辜。
书生死后怨魂不散,附在我身上。
他借我的身体,调查真相,发现真凶是赵家管家,以及当年作伪证的七个邻居、佃户。
于是,他炼尸傀复仇。
先杀那七人取心。
再杀赵晚棠——因为他恨赵家,连带着恨赵晚棠,尽管她是无辜的。
或者,他是想让赵晚棠死后与家人团聚?
我分不清了。
“现在,七颗心齐了,赵晚棠的心也有了。”青阳子走到石床前,“只差最后一步——炼傀者的心头血,滴在傀心上,阵法即成。届时,七星尸阵启动,方圆百里,生灵涂炭。”
他转身看我,“贺主事,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动手……什么?”
“取你的心头血。”青阳子眼神冰冷,“只有炼傀者死,阵法才能破。你必须死。”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道长,你编故事编得真好。”
青阳子一愣。
“可我差点就信了。”我慢慢站起来,“你说我是炼傀者,可你忘了一件事——我这趟来金华,是临时受命,根本不是我自己要来的。如果是傀印指引,我该早就知道要来,可我来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这案子。”
青阳子脸色微变。
“而且,你说我三年前被附身,可我夫人从未提起过。我若真梦游刨坟,她会不知道?家里人会不知道?”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我逼近一步,“因为你才是炼傀者。青阳子,或者我该叫你——周子安?”
青阳子瞳孔骤缩。
“书生周子安,根本没死。”我盯着他,“当年刑场上,你用了替身。真正的你,逃了,拜入道门,学了邪术。你回来复仇,炼尸傀,杀仇人。但你需要一个替罪羊。所以你看中了我——当年错判你的刑部主事。”
“你在我身上种下傀印,让我梦游,引导我来金华。等我来了,你再出现,编个故事,让我相信自己是炼傀者,逼我自杀。我死了,你就彻底脱罪了。而七星尸阵,照常启动。对吗?”
青阳子沉默片刻,忽然大笑。
“聪明!贺主事,你比我想的聪明。”
他撕下脸皮。
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正是周子安。
“可你猜对又如何?”他冷笑,“傀印在你身上,七星心在我手里。我只要杀了你,取你心头血,阵法照样成。”
他一挥手,那七具尸体又动了起来。
朝我扑来。
我转身就跑。
可洞口被堵住了。
钱知府和衙役们早跑光了。
只剩我一个人,面对七个尸傀,和一个邪道。
眼看尸傀就要抓住我,洞外突然射进一道金光!
紧接着,一声佛号响起。
“阿弥陀佛。”
一个老和尚,拄着禅杖,缓步走进来。
他身后跟着钱知府和一群衙役。
“青阳子,不,周子安,老衲等你多时了。”老和尚慈眉善目,眼神却锐利。
周子安脸色大变,“慧明秃驴!你怎么……”
“老衲云游至此,察觉邪气,便暗中调查。”慧明禅师看向我,“贺大人,你手上的印记,不是傀印,是‘追魂印’。是周子安给你下的追踪标记,以便他随时控制你梦游,误导你。”
原来如此。
我松了口气。
周子安咬牙切齿,“秃驴,坏我好事!那就连你一起杀!”
他催动尸傀,扑向慧明禅师。
老和尚不慌不忙,禅杖一顿。
金光大盛!
尸傀被金光一照,发出凄厉尖叫,纷纷倒地,化为一滩黑水。
周子安见状,掏出一把匕首,刺向自己心口!
他要以血祭阵!
慧明禅师更快。
禅杖飞出,打掉匕首。
同时,一枚佛珠射出,正中周子安眉心。
周子安僵住,七窍流血。
“你……你废我修为……”
“邪术害人,留你不得。”慧明禅师双手合十,“老衲送你入轮回,好好忏悔吧。”
周子安倒地,气绝身亡。
尸体迅速干瘪,最后只剩一张人皮。
危机解除。
我看着地上的七滩黑水,和那张人皮,心有余悸。
“禅师,赵晚棠的魂……”
“老衲会超度她。”慧明禅师走到石床边,念起往生咒。
赵晚棠的尸体,渐渐化为光点,消散了。
那颗干瘪的心,也化为灰烬。
一切都结束了。
我向慧明禅师道谢,他摆摆手,飘然而去。
钱知府这才敢凑过来,“贺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我苦笑,“只是这案子……”
“下官知道怎么写。”钱知府很识趣,“妖道周子安,修炼邪术,杀人炼傀,已被高僧诛灭。刨坟案,结案。”
我点头。
也只能这样了。
难道要上报说,刑部主事被邪道算计,差点成了替罪羊?
那我的官也当到头了。
回到京城后,我辞了官。
带着夫人,回了老家。
可那之后,我每晚还是会做梦。
梦见自己提着白灯笼,在荒山行走。
但我不再刨坟。
我只是走,一直走。
直到天亮。
夫人说,我是心病,得慢慢养。
也许吧。
但我知道,有些事,永远不会过去。
比如那七个无辜者的死。
比如赵晚棠的悲剧。
比如周子安的恨。
都成了我梦里的鬼,夜夜相随。
而那个红色莲花印记,虽然淡了,却没消失。
像在提醒我。
有些罪,不是辞官就能赎清的。
有些债,得用一辈子来还。
也许,直到我死。
也许,死后还得继续。
谁知道呢。
我只希望,下一个接手案子的人。
能比我清醒。
比我幸运。
别再让鬼,钻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