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香录(1 / 1)

我是许芳苓,民国三十七年秋嫁到江家,成了江家独子江明远的妻子。

花轿抬进江家大门时,我透过盖头缝隙看见满院的白——不是喜庆的红绸,是白幡。

婆婆站在堂前,一身素缟,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冰:“今日冲喜,一切从简。拜了堂,你就是江家妇了。”

没有宾客,没有喜乐,只有两个丫鬟搀着我,跟一只绑着红绸的公鸡拜了天地。

后来我才知道,江明远三个月前就死了,得急病死的。

江家娶我,是为“冲喜”,更是为“续香火”。

洞房夜,我独自坐在铺着白床单的婚床上,看着对面墙上江明远的遗像。

他长得清秀,戴着圆框眼镜,像个学生。

照片下摆着供品,最显眼的是一碗白米饭,饭上插着三炷香,香已经燃了一半。

夜渐深,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见一个穿长衫的男人坐在床边,背对着我。

“芳苓,”他声音温润,“委屈你了。”

我惊醒,房间里空无一人,但供桌上的香,全灭了。

三根香齐齐从中折断,断口焦黑。

第二天一早,婆婆让我给祠堂上香。

江家祠堂在后院,单独一个小院,门常年锁着。

婆婆打开铜锁,推开门,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祠堂里黑漆漆的,只有天窗透进一束光,照在密密麻麻的牌位上。

我数了数,整整三十七个。

最下面一排,最右边那个是新的,写着“江明远”。

婆婆点了三炷香递给我:“给列祖列宗磕头,求他们保佑你早日怀上江家的种。”

我跪下磕头,抬头时,看见供桌下有个东西。

是个木偶,巴掌大,穿着红衣服,脸上用朱砂画着五官,咧着嘴笑。

木偶怀里抱着个更小的木偶,像婴儿。

“别看那个。”婆婆一把抢走木偶,塞进袖里,“不干净的东西。”

“那是什么?”

“送子娘娘。”婆婆眼神躲闪,“你只管怀孩子,别的别问。”

从祠堂出来,我看见一个老仆在井边打水,佝偻着背,动作迟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浑浊,嘴唇动了动,像要说什么。

婆婆厉声:“老吴,还不去做事!”

老吴低下头,提着水桶走了。

那天下午,我在后院散步,又遇见老吴。

他正在修剪花枝,看见我,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少奶奶,夜里千万别出房门。”

“为什么?”

“江家的儿子……”他顿了顿,“都不是正常死的。”

“什么意思?”

“大少爷明远是第三个了。”老吴声音发颤,“前头还有两个,都活不过二十五。说是病,可死状……唉,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咳嗽声,婆婆来了。

老吴立刻闭嘴,低头干活。

夜里,我睡不着,想着老吴的话。

江家三个儿子都早夭?

为什么还要娶我续香火?

难道……

我摸向小腹,难道他们要用我的孩子,做什么?

突然,窗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门外。

然后,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

我捡起来,纸上用血写着:“快逃,孩子不能生。”

字迹歪斜,像是匆匆写就。

我开门,走廊空荡荡,只有月光铺在地上,像一层霜。

第二天,我开始留意这个家。

江家宅子很大,但人很少:婆婆、管家福伯、厨娘张妈、丫鬟小翠,还有老吴。

所有人都沉默寡言,看我的眼神带着怜悯,又带着恐惧。

尤其是小翠,给我梳头时,手抖得厉害。

“小翠,你怕我?”我问。

“不……不是。”她咬着嘴唇,“少奶奶,您……您要是怀了孩子,一定要告诉我。”

“为什么?”

“我……我能帮您。”她眼圈红了,“我娘是接生婆,我学过一点。”

我觉得她没说实话,但没再问。

七天后的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祠堂里,供桌上的牌位一个个掉下来,摔在地上,每个牌位里都爬出一个婴儿,浑身青紫,脐带还连着,朝我爬来。

他们张嘴,发出猫叫般的哭声:“娘……娘……”

我惊醒,一身冷汗。

小腹隐隐作痛。

我掀开衣服,看见肚皮上出现一道红痕,细细的,从肚脐往下延伸。

像妊娠纹,可我还没怀孕。

天亮后,我把这事告诉婆婆。

她盯着我的肚子,眼中闪过狂喜:“有了!终于有了!”

“可我月事才过……”

“这是江家的种,不一样。”她拉着我去祠堂,“得告诉祖宗。”

祠堂里,婆婆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

然后她从供桌下拿出那个红衣木偶,摆在香炉前,又拿出一把小刀。

“芳苓,伸手。”

“做什么?”

“取血,祭祖。”婆婆眼神狂热,“江家的规矩,新妇有孕,需以血敬祖,求祖宗保佑胎儿康健。”

我后退:“不,我不……”

“由不得你!”婆婆抓住我的手,刀尖划向指尖。

血滴出来,滴在木偶头上。

木偶的眼睛,突然动了。

不是真的动,是朱砂画的眼睛,在血滴上去的瞬间,好像眨了一下。

婆婆把木偶塞进我怀里:“抱着它睡,它会保佑孩子。”

那夜,我抱着木偶躺在床上,浑身发冷。

木偶越来越重,像真有个婴儿躺在怀里。

半夜,我听见它说话了。

声音细弱,像个孩子:“娘……饿……”

我吓得把它扔下床。

木偶落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真人摔在地上。

然后它自己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向门口,消失了。

我再也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小翠来送早饭,脸色惨白。

“少奶奶,您……您昨晚听见什么了吗?”

“听见什么?”

“婴儿哭。”她颤抖,“在后院井边,哭了一夜。”

我冲去后院,井边湿漉漉的,像刚打过水。

井口边缘,有几个小小的手印,婴儿的手印。

老吴正在扫地,看见我,叹了口气:“少奶奶,有些事,您该知道了。”

他带我去了柴房,从一堆木柴下挖出一个铁盒。

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

翻开第一页,是工笔画的图解: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肚子被剖开,取出的不是婴儿,是一团黑气。

旁边有注解:“江氏血脉,至阳易夭。需以阴女为皿,养‘续香胎’。胎成,剖腹取之,可延子嗣寿数。”

我手开始抖。

往后翻,全是记录:

“光绪二十三年,长媳柳氏,孕七月,取胎,得子明德,活二十三岁卒。”

“民国九年,次媳周氏,孕八月,取胎,得子明理,活二十五岁卒。”

“民国三十七年,三媳许氏……”

最后一页,墨迹新鲜,写着我的名字,预产期是明年三月。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此胎若成,可续香火三代。”

我明白了。

江家儿子活不过二十五,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正常出生的孩子。

是“续香胎”,是用儿媳的命换来的怪物。

所以江明远死了,还要娶我,是为了让我怀孕,剖出胎儿,给江家“续香火”。

可江明远都死了,胎儿怎么续?

“少奶奶,”老吴低声,“明远少爷……没死透。”

“什么?”

“他的魂,还在这宅子里。”老吴指着祠堂方向,“江家有一种邪术,能把死人的魂封在未出生的胎儿里。等胎儿足月,剖出来,用秘法养着,就能让死人‘活’过来。明远少爷,就在等你的孩子。”

我如坠冰窟。

所以我要怀的,是江明远的转世?

用我的命,换他还阳?

“怎么破?”我问。

“找到明远少爷的尸身,毁掉。”老吴说,“他的尸身一定藏在宅子里,用特殊方法保存着。找到它,烧了,邪术就破了。”

“你知道在哪吗?”

老吴摇头:“我只知道,每夜子时,祠堂有动静。”

那天夜里,我等到子时,悄悄去了祠堂。

祠堂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光。

我凑近门缝,看见婆婆跪在供桌前,面前摆着那个红衣木偶。

木偶已经变大了,像真人婴儿大小,皮肤有了血色,胸口微微起伏。

它在呼吸。

婆婆正用一根针,刺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木偶嘴里。

“明远,喝吧,喝了就能长大了。”她喃喃道,“等芳苓的肚子养肥了,你就回去,做江家的儿子。”

木偶睁开眼睛,眼珠是纯黑的。

它咧开嘴,露出细密的尖牙。

然后它说话了,声音是江明远的:“娘,我饿……”

“快了快了。”婆婆抚摸着木偶的头,“再等等,等胎熟了,就给你。”

我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根本没怀孕,哪来的胎?

除非……他们在我身上种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那碗白米饭,那三炷香,还有洞房夜的梦。

难道江明远的魂,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我冲回房,撩开衣服,肚皮上的红痕更深了,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

我摸上去,硬硬的,有拳头大小。

它在动。

我尖叫。

婆婆推门进来,看见我的肚子,笑了:“成了,胎成了。”

“这是什么?!”我嘶吼。

“明远啊。”婆婆走近,“我把他的骨灰,混在合卺酒里,让你喝了。现在他的魂,在你肚子里养着。等养到足月,剖出来,他就是我的儿子了。”

“你疯了!这是杀人!”

“杀人?”婆婆冷笑,“江家三代单传,不能绝后。你一个乡下女子,能为我江家续香火,是你的福气。”

她转身对外喊:“福伯,张妈,把少奶奶关进祠堂,好生照看。”

我被关进祠堂,锁在里面。

供桌上,那个木偶已经坐起来了,正歪着头看我。

它身上的红衣,是我嫁衣的料子。

“芳苓,”它开口,声音温润,像江明远,“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滚开!”我抓起香炉砸过去。

木偶灵活地躲开,跳下供桌,朝我爬来。

“娘说,要我和你多亲近,这样胎才养得好。”它爬到我跟前,冰凉的小手摸上我的肚子,“弟弟在里面呢,等他出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弟弟?

我肚子里不止一个?

木偶笑了:“江家三个儿子,都要回来。我是大哥,还有二哥、三哥,都在等你呢。”

我看向供桌,那三十七个牌位,其中三个特别新:江明德、江明理、江明远。

江家三个早夭的儿子,都要借我的肚子还阳?

我崩溃了,拼命撞门。

门外传来老吴的声音:“少奶奶,小声点,我救你。”

他撬开锁,把我拉出来。

“快走,从后门走。”他塞给我一个包袱,“里面有盘缠,走得越远越好。”

“那你……”

“我老了,不怕。”老吴推我,“记住,别回头,别停下。”

我跑出祠堂,穿过院子,往后门去。

路过井边时,井里突然伸出三只手,惨白,浮肿,抓住我的脚踝。

是三只不同的手:一只大些,两只小些。

井里传出三个声音:

“大嫂,别走……”

“陪我们……”

“我们好冷……”

我拼命挣扎,但手越抓越紧。

老吴冲过来,用扫把打那些手,手松开了。

“快!”他嘶吼。

我冲到后门,门锁着。

回头,看见婆婆、福伯、张妈、小翠都来了,站在月光下,面无表情。

他们身后,跟着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是江家三个儿子的鬼魂。

不,不是鬼魂。

是尸身。

江明德的尸身已经半腐烂,江明理的泡得发胀,江明远的还算完好,但脸色青白。

他们朝我走来。

“芳苓,”江明远开口,嘴没动,声音从肚子里传出,“回来,完成仪式。”

我撞开后门,冲出去。

外面是山路,我拼命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蒙蒙亮。

回头,江家大宅在山脚下,像一座坟墓。

我继续走,走到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打开老吴给的包袱,除了盘缠,还有那本和一封信。

信是老吴写的:

“少奶奶,江家罪孽深重,老奴无力回天。您肚里的胎,必须除掉,否则就算您逃到天涯海角,江家也会找到您。镇东有间药铺,掌柜姓孙,他懂这个。去吧,趁还有时间。”

我去了药铺。

孙掌柜是个干瘦老头,看了我的肚子,又看了,脸色凝重。

“这是‘三尸续命术’,最阴毒的邪术。”他叹气,“江家三子的魂,都在你肚子里。等足月了,他们会撕开你的肚子爬出来,借你的血气还阳。”

“能除掉吗?”

“能,但很危险。”孙掌柜配了一副药,“这是堕胎药,但堕的不是普通胎儿,是三个厉鬼。服药后,你会剧痛,可能会死。而且,江家的人会感应到,会来阻止。”

“我不怕死。”我咬牙,“但不能让他们得逞。”

孙掌柜又给了我三张符:“痛到极致时,把符贴在肚脐上,能镇住他们,不让他们跑出来害别人。”

我回到客栈,煎了药。

喝下去没多久,肚子开始绞痛。

像有三把刀在里面搅动。

我疼得满地打滚,听见肚子里传出惨叫:

“娘!不要!”

“疼!好疼!”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是江家三子的声音。

我贴上符,惨叫声更大了。

肚子剧烈起伏,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我死死按住,嘴里咬破毛巾,血从嘴角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痛楚渐渐平息。

我低头,看见肚子瘪了下去,红痕消失了。

地上有一滩黑血,血里泡着三团东西:一团像未成形的胎儿,两团像肉块。

它们还在微微蠕动。

我用火盆烧了它们,烧的时候,发出凄厉的尖叫,像婴儿哭。

烧完,灰烬里剩下三颗黑色的珠子,黄豆大小。

孙掌柜说,这是“鬼胎珠”,必须用特殊方法处理,否则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他带我去镇外的乱葬岗,挖了个深坑,把珠子埋了,上面压了块泰山石。

“好了,暂时安全了。”他擦汗,“但江家不会放过你。他们需要你这样的‘阴皿’,才能继续续香火。”

“我该怎么办?”

“去找一个人。”孙掌柜写了个地址,“我的师兄,在省城开医馆,他懂法术,能帮你彻底解决。”

我去了省城。

找到那家医馆,坐堂的是个中年大夫,姓秦。

他听我说完,沉默了很久。

“江家的事,我知道。”他叹气,“二十年前,他们找过我师父,想学续命术。我师父拒绝了,他们就找了邪道。”

“能彻底解决吗?”

“能,但需要你帮忙。”秦大夫看着我,“江家的邪术,核心是祠堂里那三十七个牌位。那些牌位里,封着江家历代先祖的魂。他们用子孙的血肉供奉,换取家族延续。要破,就得毁了牌位。”

“怎么毁?”

“用你的血。”秦大夫说,“你是江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你的血能破祠堂的结界。但进去后,你会看见……可怕的东西。”

“我不怕。”

“好。”秦大夫给了我一把匕首,刀身刻着符文,“用这把刀,割破手掌,把血抹在牌位上,然后烧了它们。记住,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能停。”

我回到江家镇,夜里潜入大宅。

宅子静得可怕,像一座空城。

我摸到祠堂,门锁着,但窗户开着。

翻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那些牌位上。

牌位在月光下,好像在微微发光。

我割破手掌,血滴在地上。

牌位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嗡嗡声。

我咬牙,抓起第一个牌位,抹上血。

牌位里传出一声惨叫,接着冒出一股黑烟,烟里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孽障!敢毁我江家根基!”人脸嘶吼。

“你们江家害了多少人?!”我回吼,把牌位扔进准备好的火盆。

火苗窜起,人脸在火中消散。

我继续,第二个,第三个……

每烧一个,就有一声惨叫,就有一张人脸浮现。

有的哀求,有的咒骂,有的威胁。

我充耳不闻,只管烧。

烧到第二十个时,祠堂门被撞开了。

婆婆冲进来,身后跟着江家三子的尸身。

他们眼睛通红,指甲暴长,朝我扑来。

“住手!”婆婆尖叫,“那是江家的根!”

“是害人的根!”我继续烧。

江明远的尸身第一个扑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冰凉,力气大得吓人。

“芳苓,为什么?”他声音嘶哑,“我们马上就要在一起了……”

“我不和死人在一起!”我用力挣脱,把血抹在他脸上。

他惨叫,脸上冒出白烟,皮肤迅速腐烂。

婆婆见状,疯了一样扑向火盆,想抢出牌位。

我把最后一个牌位——江明远的——扔进火盆。

火苗瞬间窜起三尺高,把整个祠堂照得通明。

所有牌位都在燃烧,所有黑烟都在消散。

江家三子的尸身倒在地上,迅速干瘪,化作灰烬。

婆婆跪在火盆前,呆呆看着,忽然笑了:“完了……江家完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空洞:“你以为你赢了?江家的诅咒,会跟着你一辈子。所有毁掉江家祠堂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说完,她一头撞在供桌上,死了。

我瘫坐在地,看着满祠堂的灰烬。

结束了。

江家完了。

我活下来了。

但婆婆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回到省城,秦大夫说诅咒已经破了,让我安心生活。

我在省城住了下来,找了个裁缝铺的活计,勉强维生。

一年后,我嫁人了,对方是个小学老师,老实本分。

又一年,我怀孕了。

临产那天,我梦见江家祠堂,梦见那些牌位又立了起来,牌位前跪着一个女人,背对着我。

她转过身,是我自己。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抬起头,脸是江明远。

我惊醒,肚子开始阵痛。

生产很顺利,是个男孩。

但接生婆把孩子抱给我时,脸色古怪:“太太,这孩子……背后有个胎记。”

我掀开襁褓,看见孩子后背,有一个红色的印记。

莲花形状。

和江家祠堂里,那个红衣木偶脸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我浑身冰凉。

婆婆的话在耳边回响:“江家的诅咒,会跟着你一辈子。”

也许,诅咒真的没破。

也许,它换了种方式,继续延续。

我抱着孩子,哭了。

丈夫问我怎么了,我没说。

有些秘密,就该烂在肚子里。

孩子一天天长大,聪明乖巧,但总喜欢盯着黑暗处看,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

有时他会突然说:“爷爷叫我。”

“哪个爷爷?”

“穿长衫的爷爷,戴眼镜。”他歪着头,“他说他叫明远。”

我如遭雷击。

江明远,还在。

也许,他就在我儿子身体里。

也许,江家的香火,真的续上了。

以另一种方式。

以我最恐惧的方式。

这就是我的故事。

一个关于续香火的故事。

你听了,觉得如何?

你家有没有必须生儿子的传统?

最好查查。

万一呢?

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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