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许芳苓,民国三十七年秋嫁到江家,成了江家独子江明远的妻子。
花轿抬进江家大门时,我透过盖头缝隙看见满院的白——不是喜庆的红绸,是白幡。
婆婆站在堂前,一身素缟,声音冷得像腊月里的冰:“今日冲喜,一切从简。拜了堂,你就是江家妇了。”
没有宾客,没有喜乐,只有两个丫鬟搀着我,跟一只绑着红绸的公鸡拜了天地。
后来我才知道,江明远三个月前就死了,得急病死的。
江家娶我,是为“冲喜”,更是为“续香火”。
洞房夜,我独自坐在铺着白床单的婚床上,看着对面墙上江明远的遗像。
他长得清秀,戴着圆框眼镜,像个学生。
照片下摆着供品,最显眼的是一碗白米饭,饭上插着三炷香,香已经燃了一半。
夜渐深,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见一个穿长衫的男人坐在床边,背对着我。
“芳苓,”他声音温润,“委屈你了。”
我惊醒,房间里空无一人,但供桌上的香,全灭了。
三根香齐齐从中折断,断口焦黑。
第二天一早,婆婆让我给祠堂上香。
江家祠堂在后院,单独一个小院,门常年锁着。
婆婆打开铜锁,推开门,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祠堂里黑漆漆的,只有天窗透进一束光,照在密密麻麻的牌位上。
我数了数,整整三十七个。
最下面一排,最右边那个是新的,写着“江明远”。
婆婆点了三炷香递给我:“给列祖列宗磕头,求他们保佑你早日怀上江家的种。”
我跪下磕头,抬头时,看见供桌下有个东西。
是个木偶,巴掌大,穿着红衣服,脸上用朱砂画着五官,咧着嘴笑。
木偶怀里抱着个更小的木偶,像婴儿。
“别看那个。”婆婆一把抢走木偶,塞进袖里,“不干净的东西。”
“那是什么?”
“送子娘娘。”婆婆眼神躲闪,“你只管怀孩子,别的别问。”
从祠堂出来,我看见一个老仆在井边打水,佝偻着背,动作迟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浑浊,嘴唇动了动,像要说什么。
婆婆厉声:“老吴,还不去做事!”
老吴低下头,提着水桶走了。
那天下午,我在后院散步,又遇见老吴。
他正在修剪花枝,看见我,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少奶奶,夜里千万别出房门。”
“为什么?”
“江家的儿子……”他顿了顿,“都不是正常死的。”
“什么意思?”
“大少爷明远是第三个了。”老吴声音发颤,“前头还有两个,都活不过二十五。说是病,可死状……唉,您还是不知道的好。”
他还想说什么,远处传来咳嗽声,婆婆来了。
老吴立刻闭嘴,低头干活。
夜里,我睡不着,想着老吴的话。
江家三个儿子都早夭?
为什么还要娶我续香火?
难道……
我摸向小腹,难道他们要用我的孩子,做什么?
突然,窗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门外。
然后,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
我捡起来,纸上用血写着:“快逃,孩子不能生。”
字迹歪斜,像是匆匆写就。
我开门,走廊空荡荡,只有月光铺在地上,像一层霜。
第二天,我开始留意这个家。
江家宅子很大,但人很少:婆婆、管家福伯、厨娘张妈、丫鬟小翠,还有老吴。
所有人都沉默寡言,看我的眼神带着怜悯,又带着恐惧。
尤其是小翠,给我梳头时,手抖得厉害。
“小翠,你怕我?”我问。
“不……不是。”她咬着嘴唇,“少奶奶,您……您要是怀了孩子,一定要告诉我。”
“为什么?”
“我……我能帮您。”她眼圈红了,“我娘是接生婆,我学过一点。”
我觉得她没说实话,但没再问。
七天后的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站在祠堂里,供桌上的牌位一个个掉下来,摔在地上,每个牌位里都爬出一个婴儿,浑身青紫,脐带还连着,朝我爬来。
他们张嘴,发出猫叫般的哭声:“娘……娘……”
我惊醒,一身冷汗。
小腹隐隐作痛。
我掀开衣服,看见肚皮上出现一道红痕,细细的,从肚脐往下延伸。
像妊娠纹,可我还没怀孕。
天亮后,我把这事告诉婆婆。
她盯着我的肚子,眼中闪过狂喜:“有了!终于有了!”
“可我月事才过……”
“这是江家的种,不一样。”她拉着我去祠堂,“得告诉祖宗。”
祠堂里,婆婆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
然后她从供桌下拿出那个红衣木偶,摆在香炉前,又拿出一把小刀。
“芳苓,伸手。”
“做什么?”
“取血,祭祖。”婆婆眼神狂热,“江家的规矩,新妇有孕,需以血敬祖,求祖宗保佑胎儿康健。”
我后退:“不,我不……”
“由不得你!”婆婆抓住我的手,刀尖划向指尖。
血滴出来,滴在木偶头上。
木偶的眼睛,突然动了。
不是真的动,是朱砂画的眼睛,在血滴上去的瞬间,好像眨了一下。
婆婆把木偶塞进我怀里:“抱着它睡,它会保佑孩子。”
那夜,我抱着木偶躺在床上,浑身发冷。
木偶越来越重,像真有个婴儿躺在怀里。
半夜,我听见它说话了。
声音细弱,像个孩子:“娘……饿……”
我吓得把它扔下床。
木偶落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像真人摔在地上。
然后它自己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向门口,消失了。
我再也睡不着,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小翠来送早饭,脸色惨白。
“少奶奶,您……您昨晚听见什么了吗?”
“听见什么?”
“婴儿哭。”她颤抖,“在后院井边,哭了一夜。”
我冲去后院,井边湿漉漉的,像刚打过水。
井口边缘,有几个小小的手印,婴儿的手印。
老吴正在扫地,看见我,叹了口气:“少奶奶,有些事,您该知道了。”
他带我去了柴房,从一堆木柴下挖出一个铁盒。
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
翻开第一页,是工笔画的图解: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肚子被剖开,取出的不是婴儿,是一团黑气。
旁边有注解:“江氏血脉,至阳易夭。需以阴女为皿,养‘续香胎’。胎成,剖腹取之,可延子嗣寿数。”
我手开始抖。
往后翻,全是记录:
“光绪二十三年,长媳柳氏,孕七月,取胎,得子明德,活二十三岁卒。”
“民国九年,次媳周氏,孕八月,取胎,得子明理,活二十五岁卒。”
“民国三十七年,三媳许氏……”
最后一页,墨迹新鲜,写着我的名字,预产期是明年三月。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此胎若成,可续香火三代。”
我明白了。
江家儿子活不过二十五,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是正常出生的孩子。
是“续香胎”,是用儿媳的命换来的怪物。
所以江明远死了,还要娶我,是为了让我怀孕,剖出胎儿,给江家“续香火”。
可江明远都死了,胎儿怎么续?
“少奶奶,”老吴低声,“明远少爷……没死透。”
“什么?”
“他的魂,还在这宅子里。”老吴指着祠堂方向,“江家有一种邪术,能把死人的魂封在未出生的胎儿里。等胎儿足月,剖出来,用秘法养着,就能让死人‘活’过来。明远少爷,就在等你的孩子。”
我如坠冰窟。
所以我要怀的,是江明远的转世?
用我的命,换他还阳?
“怎么破?”我问。
“找到明远少爷的尸身,毁掉。”老吴说,“他的尸身一定藏在宅子里,用特殊方法保存着。找到它,烧了,邪术就破了。”
“你知道在哪吗?”
老吴摇头:“我只知道,每夜子时,祠堂有动静。”
那天夜里,我等到子时,悄悄去了祠堂。
祠堂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光。
我凑近门缝,看见婆婆跪在供桌前,面前摆着那个红衣木偶。
木偶已经变大了,像真人婴儿大小,皮肤有了血色,胸口微微起伏。
它在呼吸。
婆婆正用一根针,刺破自己的手指,把血滴在木偶嘴里。
“明远,喝吧,喝了就能长大了。”她喃喃道,“等芳苓的肚子养肥了,你就回去,做江家的儿子。”
木偶睁开眼睛,眼珠是纯黑的。
它咧开嘴,露出细密的尖牙。
然后它说话了,声音是江明远的:“娘,我饿……”
“快了快了。”婆婆抚摸着木偶的头,“再等等,等胎熟了,就给你。”
我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我根本没怀孕,哪来的胎?
除非……他们在我身上种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那碗白米饭,那三炷香,还有洞房夜的梦。
难道江明远的魂,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我冲回房,撩开衣服,肚皮上的红痕更深了,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
我摸上去,硬硬的,有拳头大小。
它在动。
我尖叫。
婆婆推门进来,看见我的肚子,笑了:“成了,胎成了。”
“这是什么?!”我嘶吼。
“明远啊。”婆婆走近,“我把他的骨灰,混在合卺酒里,让你喝了。现在他的魂,在你肚子里养着。等养到足月,剖出来,他就是我的儿子了。”
“你疯了!这是杀人!”
“杀人?”婆婆冷笑,“江家三代单传,不能绝后。你一个乡下女子,能为我江家续香火,是你的福气。”
她转身对外喊:“福伯,张妈,把少奶奶关进祠堂,好生照看。”
我被关进祠堂,锁在里面。
供桌上,那个木偶已经坐起来了,正歪着头看我。
它身上的红衣,是我嫁衣的料子。
“芳苓,”它开口,声音温润,像江明远,“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滚开!”我抓起香炉砸过去。
木偶灵活地躲开,跳下供桌,朝我爬来。
“娘说,要我和你多亲近,这样胎才养得好。”它爬到我跟前,冰凉的小手摸上我的肚子,“弟弟在里面呢,等他出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弟弟?
我肚子里不止一个?
木偶笑了:“江家三个儿子,都要回来。我是大哥,还有二哥、三哥,都在等你呢。”
我看向供桌,那三十七个牌位,其中三个特别新:江明德、江明理、江明远。
江家三个早夭的儿子,都要借我的肚子还阳?
我崩溃了,拼命撞门。
门外传来老吴的声音:“少奶奶,小声点,我救你。”
他撬开锁,把我拉出来。
“快走,从后门走。”他塞给我一个包袱,“里面有盘缠,走得越远越好。”
“那你……”
“我老了,不怕。”老吴推我,“记住,别回头,别停下。”
我跑出祠堂,穿过院子,往后门去。
路过井边时,井里突然伸出三只手,惨白,浮肿,抓住我的脚踝。
是三只不同的手:一只大些,两只小些。
井里传出三个声音:
“大嫂,别走……”
“陪我们……”
“我们好冷……”
我拼命挣扎,但手越抓越紧。
老吴冲过来,用扫把打那些手,手松开了。
“快!”他嘶吼。
我冲到后门,门锁着。
回头,看见婆婆、福伯、张妈、小翠都来了,站在月光下,面无表情。
他们身后,跟着三个摇摇晃晃的身影——正是江家三个儿子的鬼魂。
不,不是鬼魂。
是尸身。
江明德的尸身已经半腐烂,江明理的泡得发胀,江明远的还算完好,但脸色青白。
他们朝我走来。
“芳苓,”江明远开口,嘴没动,声音从肚子里传出,“回来,完成仪式。”
我撞开后门,冲出去。
外面是山路,我拼命跑,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天蒙蒙亮。
回头,江家大宅在山脚下,像一座坟墓。
我继续走,走到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
打开老吴给的包袱,除了盘缠,还有那本和一封信。
信是老吴写的:
“少奶奶,江家罪孽深重,老奴无力回天。您肚里的胎,必须除掉,否则就算您逃到天涯海角,江家也会找到您。镇东有间药铺,掌柜姓孙,他懂这个。去吧,趁还有时间。”
我去了药铺。
孙掌柜是个干瘦老头,看了我的肚子,又看了,脸色凝重。
“这是‘三尸续命术’,最阴毒的邪术。”他叹气,“江家三子的魂,都在你肚子里。等足月了,他们会撕开你的肚子爬出来,借你的血气还阳。”
“能除掉吗?”
“能,但很危险。”孙掌柜配了一副药,“这是堕胎药,但堕的不是普通胎儿,是三个厉鬼。服药后,你会剧痛,可能会死。而且,江家的人会感应到,会来阻止。”
“我不怕死。”我咬牙,“但不能让他们得逞。”
孙掌柜又给了我三张符:“痛到极致时,把符贴在肚脐上,能镇住他们,不让他们跑出来害别人。”
我回到客栈,煎了药。
喝下去没多久,肚子开始绞痛。
像有三把刀在里面搅动。
我疼得满地打滚,听见肚子里传出惨叫:
“娘!不要!”
“疼!好疼!”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是江家三子的声音。
我贴上符,惨叫声更大了。
肚子剧烈起伏,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我死死按住,嘴里咬破毛巾,血从嘴角流下。
不知过了多久,痛楚渐渐平息。
我低头,看见肚子瘪了下去,红痕消失了。
地上有一滩黑血,血里泡着三团东西:一团像未成形的胎儿,两团像肉块。
它们还在微微蠕动。
我用火盆烧了它们,烧的时候,发出凄厉的尖叫,像婴儿哭。
烧完,灰烬里剩下三颗黑色的珠子,黄豆大小。
孙掌柜说,这是“鬼胎珠”,必须用特殊方法处理,否则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他带我去镇外的乱葬岗,挖了个深坑,把珠子埋了,上面压了块泰山石。
“好了,暂时安全了。”他擦汗,“但江家不会放过你。他们需要你这样的‘阴皿’,才能继续续香火。”
“我该怎么办?”
“去找一个人。”孙掌柜写了个地址,“我的师兄,在省城开医馆,他懂法术,能帮你彻底解决。”
我去了省城。
找到那家医馆,坐堂的是个中年大夫,姓秦。
他听我说完,沉默了很久。
“江家的事,我知道。”他叹气,“二十年前,他们找过我师父,想学续命术。我师父拒绝了,他们就找了邪道。”
“能彻底解决吗?”
“能,但需要你帮忙。”秦大夫看着我,“江家的邪术,核心是祠堂里那三十七个牌位。那些牌位里,封着江家历代先祖的魂。他们用子孙的血肉供奉,换取家族延续。要破,就得毁了牌位。”
“怎么毁?”
“用你的血。”秦大夫说,“你是江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你的血能破祠堂的结界。但进去后,你会看见……可怕的东西。”
“我不怕。”
“好。”秦大夫给了我一把匕首,刀身刻着符文,“用这把刀,割破手掌,把血抹在牌位上,然后烧了它们。记住,无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能停。”
我回到江家镇,夜里潜入大宅。
宅子静得可怕,像一座空城。
我摸到祠堂,门锁着,但窗户开着。
翻进去,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照在那些牌位上。
牌位在月光下,好像在微微发光。
我割破手掌,血滴在地上。
牌位突然震动起来,发出嗡嗡声。
我咬牙,抓起第一个牌位,抹上血。
牌位里传出一声惨叫,接着冒出一股黑烟,烟里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孽障!敢毁我江家根基!”人脸嘶吼。
“你们江家害了多少人?!”我回吼,把牌位扔进准备好的火盆。
火苗窜起,人脸在火中消散。
我继续,第二个,第三个……
每烧一个,就有一声惨叫,就有一张人脸浮现。
有的哀求,有的咒骂,有的威胁。
我充耳不闻,只管烧。
烧到第二十个时,祠堂门被撞开了。
婆婆冲进来,身后跟着江家三子的尸身。
他们眼睛通红,指甲暴长,朝我扑来。
“住手!”婆婆尖叫,“那是江家的根!”
“是害人的根!”我继续烧。
江明远的尸身第一个扑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腕。
他的手冰凉,力气大得吓人。
“芳苓,为什么?”他声音嘶哑,“我们马上就要在一起了……”
“我不和死人在一起!”我用力挣脱,把血抹在他脸上。
他惨叫,脸上冒出白烟,皮肤迅速腐烂。
婆婆见状,疯了一样扑向火盆,想抢出牌位。
我把最后一个牌位——江明远的——扔进火盆。
火苗瞬间窜起三尺高,把整个祠堂照得通明。
所有牌位都在燃烧,所有黑烟都在消散。
江家三子的尸身倒在地上,迅速干瘪,化作灰烬。
婆婆跪在火盆前,呆呆看着,忽然笑了:“完了……江家完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空洞:“你以为你赢了?江家的诅咒,会跟着你一辈子。所有毁掉江家祠堂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说完,她一头撞在供桌上,死了。
我瘫坐在地,看着满祠堂的灰烬。
结束了。
江家完了。
我活下来了。
但婆婆的话,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我回到省城,秦大夫说诅咒已经破了,让我安心生活。
我在省城住了下来,找了个裁缝铺的活计,勉强维生。
一年后,我嫁人了,对方是个小学老师,老实本分。
又一年,我怀孕了。
临产那天,我梦见江家祠堂,梦见那些牌位又立了起来,牌位前跪着一个女人,背对着我。
她转过身,是我自己。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抬起头,脸是江明远。
我惊醒,肚子开始阵痛。
生产很顺利,是个男孩。
但接生婆把孩子抱给我时,脸色古怪:“太太,这孩子……背后有个胎记。”
我掀开襁褓,看见孩子后背,有一个红色的印记。
莲花形状。
和江家祠堂里,那个红衣木偶脸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我浑身冰凉。
婆婆的话在耳边回响:“江家的诅咒,会跟着你一辈子。”
也许,诅咒真的没破。
也许,它换了种方式,继续延续。
我抱着孩子,哭了。
丈夫问我怎么了,我没说。
有些秘密,就该烂在肚子里。
孩子一天天长大,聪明乖巧,但总喜欢盯着黑暗处看,好像那里有什么东西。
有时他会突然说:“爷爷叫我。”
“哪个爷爷?”
“穿长衫的爷爷,戴眼镜。”他歪着头,“他说他叫明远。”
我如遭雷击。
江明远,还在。
也许,他就在我儿子身体里。
也许,江家的香火,真的续上了。
以另一种方式。
以我最恐惧的方式。
这就是我的故事。
一个关于续香火的故事。
你听了,觉得如何?
你家有没有必须生儿子的传统?
最好查查。
万一呢?
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