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色渗染(1 / 1)

我是比奇堡镇新搬来的会计,住在菠萝屋隔壁的珊瑚公寓302室。

海绵宝宝是我的邻居,一个穿棕色短裤的黄色海绵,在蟹堡王餐厅做煎肉饼。

他每天清晨五点半准时起床,拉开窗帘对着太阳大喊:“我准备好了!我准备好了!”

声音穿透力极强,能震得我鱼缸里的金鱼翻肚皮。

搬来第一周,我收到了海绵宝宝亲手做的欢迎蛋糕。

蛋糕是鲜黄色的,淋着诡异的绿色糖霜,插着一根会自己旋转的蜡烛。

“尝尝看!”海绵宝宝的眼睛瞪得滚圆,嘴角咧到耳根,“我的秘方!”

我切了一块,蛋糕在盘子里微微颤动,像有生命。

咬下去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海水腥味直冲脑门,接着是甜到发苦的味道。

那天晚上,我梦见自己在海底溺亡,海绵宝宝站在岸上挥手,手里拿着个捕虫网。

第二周,怪事开始了。

先是我的自来水。

早上刷牙时,发现流出的水带着淡淡的黄色,闻着有股……蟹堡肉饼的味道。

我以为水管锈了,打电话给物业,派来的修理工是海绵宝宝的朋友派大星——一只粉红色的海星,智商似乎不太高。

派大星用他那五根手指捅了捅水管,然后抽出来,指尖沾着黄色的、黏稠的、像海绵组织的东西。

“嗯……”派大星把手指塞进嘴里吮了吮,“是海绵宝宝的味道。”

他歪着头看我:“你惹海绵宝宝不高兴了吗?”

“没有啊。”

“那为什么你的水管里有他的组织?”派大星的眼睛是两个黑点,毫无波澜,“海绵宝宝只有特别兴奋或者特别难过的时候,才会掉组织屑。就像人类掉头皮屑一样。”

我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更恶心的是,那天之后,我家所有潮湿的地方都开始长黄色斑点。

浴室墙角,厨房水槽边,甚至鱼缸的玻璃上。

斑点慢慢扩大,连成一片,摸上去软绵绵的,有弹性,还会随着我的呼吸轻微起伏。

我去找海绵宝宝,他正在给院子里的小蜗牛盖房子。

蜗牛叫小蜗,会像猫一样“喵喵”叫,此刻正趴在海绵宝宝头上睡觉。

“斑点?”海绵宝宝眨巴着眼睛,“哦!那是友谊孢子!我太喜欢你这个新邻居了,我的孢子就飘过去啦!”

他凑近我,身上那股永不停歇的乐观气息像实体一样压过来:“等孢子长成熟,咱们就能心灵相通啦!你可以随时感受到我的快乐!多棒!”

我想说“不棒”,但看着他纯粹的笑脸,话卡在喉咙里。

回到公寓,我买了十瓶漂白剂,把黄色斑点擦了个遍。

可第二天,斑点又长出来了,而且更多,更厚,甚至开始长出细小的、海绵状的凸起。

第三周,我发现自己被“同化”了。

早上照镜子,发现眼白微微泛黄。

洗澡时,搓下的皮屑不是白色,是淡黄色的,闻着有股蟹堡味。

最恐怖的是我的情绪——我开始无缘无故地快乐。

明明工作丢了,明明存款见底,明明该焦虑得睡不着,可我就是想笑。

站在镜子前,对着自己咧开嘴,露出海绵宝宝那种夸张的笑容,一笑就是半小时。

我去看医生,医生检查后脸色凝重:“你的多巴胺水平高得不正常,像磕了药。而且……”

他用镊子从我胳膊上夹下一小块皮屑,放在显微镜下:“你的表皮细胞在变异。看,细胞壁增厚,结构变成多孔状,像……海绵。”

我夺门而逃。

回到比奇堡镇,发现整个街区都在变黄。

邻居章鱼哥的灰色房子,朝海绵宝宝的那面墙爬满了黄色纹路。

蟹老板的蟹堡王餐厅,招牌上的红色螃蟹钳子变成了黄色。

连街边的路灯,灯罩里都长出了海绵状的絮状物。

我冲进菠萝屋,海绵宝宝正在和派大星玩“吹泡泡”。

他们吹出的泡泡不是透明的,是黄色的,泡泡里裹着细小的、不断蠕动的海绵颗粒。

泡泡飘到墙上,“啪”地炸开,黄色黏液渗进墙里,墙就多了一块海绵斑。

“海绵宝宝!”我抓住他的肩膀——手感像抓一块湿抹布,“你对我做了什么?!对整个比奇堡做了什么?!”

海绵宝宝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

他慢慢掰开我的手,眼睛还是瞪得滚圆,但里面没有光了,只有两潭深不见底的黄色。

“我在分享快乐呀。”他的声音不再高昂,变得平直、单调,“比奇堡太沉闷了。章鱼哥整天丧着脸,蟹老板只认钱,痞老板天天想偷秘方……大家都不快乐。”

他站起来,黄色的身体开始膨胀,像吸饱了水:“所以我决定,把我的快乐分给大家。用我的孢子,我的组织,我的……本质。”

派大星在旁边点头,粉红色的身体上也开始冒出黄色斑点:“海绵宝宝的快乐是最好的。我现在每天都好快乐,不想思考,不想烦恼,只想笑。”

他真的开始笑,笑声干巴巴的,像生锈的机器。

菠萝屋的墙壁开始蠕动。

墙纸剥落,露出底下黄色的海绵组织,组织里嵌着各种东西——蟹堡王的帽子,章鱼哥的长笛,痞老板的机器人碎片。

就像博物馆,或者……消化系统。

“你看,”海绵宝宝摊开手,“所有不快乐的东西,都会被快乐同化。变成我的一部分。这样,大家就永远快乐了。”

他的身体继续膨胀,头顶碰到了天花板,黄色组织顺着天花板蔓延,像霉菌,像癌症。

我连滚带爬逃出菠萝屋。

街上,比奇堡的居民们在游行。

章鱼哥吹着走调的长笛,脸上是僵硬的笑容。

蟹老板数着黄色的贝壳钱币,每数一个就笑一声。

痞老板和他的电脑老婆凯伦手拉手,跳着诡异的舞蹈。

所有人的皮肤都泛着黄色,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得滚圆,所有人的嘴角都咧到耳根。

他们在合唱海绵宝宝的歌:“准备好了吗?孩子们!”

声音整齐划一,震得地面颤动。

我跑回公寓,锁死门,用胶带封住所有缝隙。

可黄色还是渗进来了。

从门缝,从窗缝,从水管,从通风口。

黄色的絮状物,黄色的黏液,黄色的孢子,像有生命一样往屋里爬。

它们爬到我脚边,顺着裤腿往上钻。

钻到皮肤上,就融进去,留下一块黄色的斑。

斑在扩散。

我疯狂地刮,用刀片刮,刮得鲜血淋漓。

可流出的血是淡黄色的,滴在地上,就长出新的海绵组织。

夜晚,我听见海绵宝宝的声音从墙壁里传来:

“邻居……接受快乐吧……接受我……成为我……”

声音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是从我脑子里响起的。

我看向镜子,镜中的我已经变了一半。

左半边脸还是人,右半边脸变成了黄色海绵体,眼睛瞪得滚圆,嘴角咧到耳根。

海绵的那半边在说话:“看,多快乐。”

我砸了镜子。

碎片里,无数个半人半海绵的我在笑。

第四天,我决定离开比奇堡。

收拾行李时,发现行李也变黄了。

衣服摸上去湿漉漉软绵绵,书本的纸张变成了海绵,连金属钥匙都长出了黄色的锈——不,不是锈,是海绵的菌丝。

我空手出门,街上已经没人了。

不,有人,但他们都变成了“海绵雕像”。

章鱼哥站在自家门口,身体完全海绵化,保持着吹笛的姿势,脸上凝固着笑容。

蟹老板趴在钱堆上,钱和他融为了一体,成了一座黄色的、多孔的珊瑚礁。

痞老板和凯伦抱在一起,变成了一坨双头海绵,两个脑袋还在微微颤动。

整个比奇堡,变成了海绵宝宝的“快乐博物馆”。

所有的生命,所有的物体,都被同化成了黄色的海绵组织。

它们在呼吸,在生长,在慢慢融合。

菠萝屋消失了,原地只有一个巨大的、山一样的黄色海绵团。

海绵团的表面,浮现出无数张脸——都是比奇堡居民的脸,都在笑。

海绵团的核心,是海绵宝宝,他现在有十层楼高,身体里嵌着半个蟹堡王餐厅,一条街道,以及无数正在被消化的生命。

“你来了。”海绵宝宝低下头,巨大的黄色脸庞遮住了天空,“最后一个还没快乐的人。”

我想跑,可脚被地面长出的海绵丝缠住了。

丝线钻进我的皮肤,往血管里钻。

我能感觉到它们在改造我——把肌肉变成海绵组织,把骨骼变成多孔结构,把大脑改造成只会感受快乐的简单器官。

“为什么要抵抗快乐呢?”海绵宝宝的声音直接在我脑髓里响起,“快乐不好吗?无忧无虑不好吗?永远积极,永远乐观,永远不用面对生活的痛苦……”

他的逻辑自成一体,像病毒一样侵蚀我的思想:“痛苦有什么用?焦虑有什么用?悲伤有什么用?丢掉它们,只要快乐。纯粹的、简单的、海绵宝宝式的快乐。”

我的右手完全海绵化了。

黄色的,多孔的,能吸饱水,轻轻一捏就吱吱响。

我看着那只手,忽然发现……我不讨厌它。

它不疼,不累,永远充满弹性。

而且,它让我想笑。

我真的笑了。

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咧到耳根,像海绵宝宝那样。

笑声从喉咙里冒出来,干巴巴的,但停不下来。

海绵宝宝满意地点头:“对了。就是这样。”

更多的丝线缠上来,裹住我的腿,我的腰,我的胸口。

我在被包裹,被消化,被同化。

最后时刻,我残存的人性问了一句:“你到底是什么?”

海绵宝宝眨了眨巨大的眼睛:“我就是快乐本身呀。纯粹的、无杂质的、永不熄灭的快乐。但这种快乐太强烈了,一个人承受不住,所以要分享。分享给所有人,所有东西,直到整个世界都变成快乐的海绵。”

我的视野开始变黄。

不是眼前蒙上黄色,是整个视觉系统被改造,只能看见黄色——快乐的黄色。

听觉也被改造,只能听见海绵宝宝的声音,和无数被同化者的笑声。

嗅觉只剩蟹堡味,触觉只剩海绵的柔软。

我,正在变成一块快乐的海绵。

就在意识即将完全消失时,我看见了唯一没被同化的东西——

是那只叫小蜗的蜗牛。

它从海绵宝宝的头发里爬出来,爬到我的鼻尖(还剩一点点没海绵化)。

小蜗看着我,猫一样的眼睛里有种说不清的悲哀。

它张开嘴,不是“喵”,是一个人类的词语:“逃……”

然后小蜗就被海绵丝缠住,拖回了海绵宝宝体内。

但那个“逃”字,像一颗钉子,钉进了我即将海绵化的大脑。

逃?往哪逃?怎么逃?

我看向自己的左手——还剩两根手指没变。

用尽最后的意志,我咬破了那两根手指。

血是红色的!还残存着人类的红色!

血滴在地上,地上的黄色海绵组织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

有戏!

我把血抹在脸上,抹在胸口,抹在正在被同化的地方。

人血所到之处,黄色退却,海绵组织坏死、脱落。

我在地上打滚,用血画出一个圈,把自己围在中间。

圈内的海绵组织全部枯萎,露出了原本的地面——是比奇堡镇的水泥路。

海绵宝宝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拒绝快乐?!”

他的身体在颤抖,无数被同化的居民从他体内掉出来,像蜕皮一样,在地上蠕动着,发出哀嚎。

他们恢复了原状,但残缺不全——有的少了胳膊,有的没了眼睛,有的只剩半个身子。

快乐被抽走后,留下的只有空洞和痛苦。

“因为你的快乐是假的!”我嘶吼着,一边吐血一边说,“真正的快乐可以痛苦共存!可以悲伤共存!你的快乐只是……只是海绵的饱和!是空洞的填充!是没脑子的傻笑!”

海绵宝宝愣住了。

他的巨大身体开始崩塌,像泡了太多水的海绵,软塌塌地垮下来。

黄色组织分解、液化,流得到处都是,像一场黄色的洪水。

洪水淹没街道,淹没房屋,淹没那些刚恢复过来的居民。

我在黄色洪水中挣扎,抓住一块门板。

洪水褪去后,比奇堡镇恢复了原状。

菠萝屋还在,蟹堡王还在,章鱼哥的房子还在。

但都是湿漉漉的,覆盖着一层黏糊糊的黄色液体,像巨大的口水。

居民们也恢复了,但他们变了。

章鱼哥不再吹长笛,整天抱着膝盖发呆。

蟹老板不再数钱,看着空荡荡的钱柜傻笑。

痞老板和凯伦分手了,各自蹲在墙角画圈圈。

他们经历了极致的“快乐”后,再也感受不到正常的情感了。

就像味蕾被过度刺激后,再也尝不出味道。

海绵宝宝变回了原来大小,躺在菠萝屋前的院子里,缩成一团。

黄色褪去,他变成了灰白色,干瘪瘪的,像一块用旧了的洗碗海绵。

小蜗趴在他头上,轻轻蹭他。

我走过去,海绵宝宝抬起头,眼睛还是那么大,但里面全是迷茫。

“我错了吗?”他的声音小得像蚊子,“我只是想让大家快乐……”

“你没错,”我蹲下来,“但你给的快乐,太多了,太满了,把人泡发了。”

我指了指那些行尸走肉的居民:“真正的快乐要留白,要透气。像海绵一样,吸饱水就得拧干,不然会烂的。”

海绵宝宝似懂非懂。

他慢慢站起来,身体还是灰白色的,但开始重新吸收水分——这次是正常的水,不是他那种黄色的快乐汁。

颜色一点点回来,但不再是那种刺眼的亮黄,是柔和的淡黄色。

笑容也回来了,但不再咧到耳根,是浅浅的、害羞的笑。

“那我以后……少分享一点?”他试探着问。

“分享可以,但别强迫。”我拍拍他的肩,“快乐就像蟹堡肉饼的秘方,得自己调比例。”

比奇堡镇慢慢恢复了生机。

但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比如我的自来水,永远带着淡淡的黄色。

比如我的皮肤,永远有几块海绵状的斑,不疼不痒,就是看着怪。

比如我的情绪——我再也感受不到极致的快乐了,但也不会极致的悲伤。

就像被海绵过滤了一遍,所有情感都变得温和、平淡。

有时候深夜,我会听见墙壁里传来轻微的笑声。

是那些残留的海绵组织,还在努力地想让我快乐。

我不讨厌它们了。

甚至有点感激。

因为在这个满是痛苦的世界里,有块海绵坚持不懈地想让你快乐,哪怕方式笨拙,哪怕用力过猛,也是一种温柔的恐怖。

昨天,海绵宝宝又送来了蛋糕。

还是黄色的,但糖霜是正常的白色。

我吃了一块,味道……还行。

至少不会让我梦见溺亡了。

晚上,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白还有点黄,嘴角总是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我对着镜子笑了笑。

不太自然,但挺真诚。

也许,被海绵宝宝“感染”过的人,都会变成这样。

永远带着一点黄,永远带着一点傻乐,永远记得:快乐太多,也会淹死人的。

窗外,海绵宝宝又在喊:“我准备好了!”

这次声音不大,刚好够我听见。

我推开窗,对他挥挥手:“小声点!我的金鱼又要翻肚皮了!”

他捂住嘴,眼睛笑成两条缝。

比奇堡的早晨,阳光很好。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但又永远不一样了。

因为海绵宝宝还在。

他的快乐还在。

只是现在,我们知道怎么和它相处了——

像对待一块真正的海绵。

可以吸水,但要记得拧干。

可以柔软,但要保持形状。

可以快乐,但别忘了,我们还需要悲伤、愤怒、焦虑……

所有那些让快乐显得珍贵的情绪。

我关上车窗,开车去新城市面试。

后视镜里,菠萝屋越来越小。

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块海绵宝宝送的黄色蛋糕。

我掰了一小块,塞进嘴里。

甜的。

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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