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簿蚀(1 / 1)

咸平年间,我补了开封府衙的缺,分到户籍房当个书办。

报到那日,主簿赵全拍着一人多高的黄册库架,意味深长:“独孤贤弟,记住,在这房里,字比人重。”

他递给我一本巴掌厚的《录籍规例》,边角都被翻烂了,墨色深浅不一,像是历代书办添改过无数次。

我的活计枯燥,每日对着一摞摞迁入迁出的户籍册,把名字、籍贯、丁口数誊写到总簿上。

用的笔是特制的,笔杆沉,笔尖硬,写出的字要力透纸背。

赵全常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看我落笔,偶尔点头:“力道对了,这名字才算‘钉’住了。”

怪事始于一个寻常午后。

我抄录西郊新迁入的三十七户名单时,笔尖在“郭大郎”三字上忽然一滑,墨迹洇开一小团。

我忙换纸重写,可那团墨渍竟像活物般,在新纸上慢慢晕出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随即缩成一粒黑点,“噗”地消失了,只留下纸面一个极微小的焦痕。

赵全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用镊子夹起那张纸,对着光看了看,面无表情:“这个,不用录了。”

三日后,衙里派差役去西郊核查新户。

回报说确有郭大郎其人,但差役叩门时,那汉子竟茫然反问:“郭大郎是谁?小人姓王。”左右邻居也众口一词,说那户从来就姓王。

差役查对地契、口供,乃至郭大郎本人按过手印的迁入文书,上面赫然都写着“王”姓,仿佛“郭大郎”三字从未存在过。

只有我清楚记得,最初文书上,那汉子拇指红印旁,分明是“郭大郎”!

我背脊发凉,去问赵全。

他正在用一方古砚研磨朱砂,头也不抬:“名不载册,则人无凭。簿上无名,则世无痕。咱们这户籍房,管的不是人,是‘名’。名字录不进总簿,就等于被这世道‘忘’了,连他自个儿都会忘了本名。”

他搁下墨锭,眼神幽深:“独孤默,你那只笔,不是写字,是在往‘名簿’里‘钉名字’。钉不牢的,就掉了。掉了的,自然就没这个人了。”

“那……郭大郎会怎样?”

“他会用着‘王’姓活到死,子孙也只知姓王。再过两代,谁还记得世上曾有个想叫‘郭大郎’的人?”赵全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座位,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笔,感觉握的不是笔,是能定人生死无形的刀。

我试图小心,但接下来几日,又陆续有几个名字“钉”不牢——不是墨渍化形,就是字迹莫名淡去,或者纸张无端起皱,将那名字揉成一团。

而这些人,很快都以各种方式“消失”了:不是举家连夜搬迁无影踪,就是本人忽然改口坚称自己一直叫另一个名字,甚至有一个老翁,在名字自我笔下消失的当晚,就无疾而终,遗容平静,仿佛欣然接受了自己被“抹去”。

我再也受不了,趁赵全外出,溜进了档案库深处。

那里有历年淘汰下来的旧册,灰尘积了寸厚。

我胡乱翻找,在一堆散落的废页中,看到一张泛黄纸片,上面用一种颤抖的笔迹写着:“名非天授,乃地缚。簿非载录,乃吞食。吾等书办,实为饲吏,以人名为饵,饲此巨口……”

纸片边缘有烧灼痕迹,像是被人匆匆撕下藏起。

我正心惊肉跳,忽听脚步声近,忙将纸片塞进袖中。

进来的是个老书办,姓钱,干瘦得像骷髅,眼神总是躲闪。

他看见我在废纸堆旁,先是一惊,随即压低声音:“独孤?你……你也发现了?”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拉他到角落,掏出纸片。

钱老书办只看一眼,便脸色煞白,四下张望,声音压得更低:“这是前朝一位总书办留下的……他疯了,临死前胡写的,莫信。”

可他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在我再三追问下,钱老书办终于吐露零碎真相:

这户籍房,或者说这巨大的国家户籍系统,本身可能是一个活物,一个以“人名”及其所代表的“存在痕迹”为食的庞大存在。书办们每日誊录,看似是在登记管理,实则是在为这“存在”献祭名字。名字被“钉”入总簿,就等于被其消化吸收,而名字所代表的人,其命运气运的一部分,似乎也随之被绑定、被汲取。那些“钉”不牢的,并非偶然,而是这“存在”挑剔口味,或那人本身“名”太轻、“运”太薄,连被吃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就被“吐”掉了,于是人便被遗忘、被取代。

“那……我们这些书办呢?”我声音发干。

“我们?”钱老书办惨笑,“我们是它嘴边的‘工蚁’,负责把食物送进嘴里。时间久了,身上也会染上它的‘食气’,渐渐……渐渐也会变得和它一样,离不开这‘吃名’的行当。你看赵主簿,他干了三十年,可还记得自己父母名讳?可还有妻儿?”

我悚然想起,赵全确实独居衙内,从无家眷探望,也从不提过去。

“难道……”

“他可能早就被‘同化’了,半人半……那东西。”钱老书办眼神恐惧,“我在这干了二十年,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写的字,有时不像自己的手笔。夜里常梦见无数名字在黑暗中翻滚,被咀嚼……我怕,我也快了……”

正说着,库房门口光线一暗,赵全站在那里,不知听了多久。

钱老书办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戛然无声,缩着脖子溜走了。

赵全缓缓走进来,没看钱老的背影,只盯着我:“好奇心太重,在这行里是活不长的。独孤。”

他伸手,我下意识后退,袖中纸片滑落在地。

赵全弯腰拾起,扫了一眼,竟笑了,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又是这种疯话。总有人以为自己看破了真相。”他将纸片随手撕碎,“独孤,我且问你,若这户籍系统真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为何天下亿兆百姓,大多安居乐业?为何被‘忘’的,总是那些边缘小民、流徙之辈?”

我语塞。

“因为这就是秩序。”赵全逼近一步,声音低沉,“庞大的帝国需要管理,管理就需要分类、归档、消化。那些不稳定的、边缘的、难以归类的‘名字’,就是系统运转必然产生的‘渣滓’。我们的工作,就是处理这些渣滓,让系统顺畅。至于方式,重要吗?比起战乱、饥荒、盗匪,被‘忘掉’名字,难道不是最温和的清除?”

“可那是活生生的人!”

“没了名字,他们依然活着,只是换种方式。”赵全眼神漠然,“就像剪下的指甲,剃掉的头发,你还是你。帝国需要干净的名簿,就像身体需要排泄。你觉得肮脏?可这就是维持庞然巨物运转的必须。”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你还年轻,慢慢就懂了。好好干,别学那些胡思乱想的,下场都不好。”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我在布满灰尘和阴影的库房里,浑身冰冷。

那一刻我明白,赵全不是不知情,他是这系统最忠诚的维护者,甚至可能是既得利益者。他口中的“秩序”,就是吞噬弱者的借口。

钱老书办的话在我脑中盘旋:我们也会被同化。

我检查自己近日誊录的名单,惊恐地发现,我对那些“钉不牢”的名字,记忆越来越模糊,而对那些顺利录入的名字,则有种异样的“满足感”,仿佛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喂养。

不,我不能变成这样。

我想到了反抗,至少是自救。

我暗中观察赵全和那些老书办的习惯,发现他们每月朔望(初一十五)子时,都会聚在户籍房最深处一间从不上锁、却无人敢轻易进入的“名库”前,举行某种简短的仪式,将一个月来所有“异常”(即钉不牢或处理掉的名字)记录,投入库中一个漆黑的瓮内。

我曾偷眼瞧过,那瓮非石非木,触手冰凉,深不见底,投下的纸张瞬间消失,连声音都没有。

名库……是否就是这“系统”的“嘴”?

下一个朔日,我谎称腹痛,提前在名库附近藏好。

子时,赵全领着几位老书办准时到来,例行公事般将一叠记录投入黑瓮。

就在他们即将离去时,异变突生——黑瓮突然剧烈震动,发出沉闷的呜咽声,瓮口冒出缕缕黑烟!

几位老书办顿时惊慌失措,赵全也脸色大变,急忙掏出一枚古朴的铜印,盖向瓮口。

铜印与黑烟接触,滋滋作响,赵全手臂颤抖,显然极为吃力。

“怎么回事?这个月的‘食料’不该有这么大反应!”一个老书办惊呼。

赵全咬牙:“有‘名’太烈,呛到了……或者,是‘名’主反抗太强,不甘被食!”

反抗?

我猛地想到,这个月我曾处理过一个名字——“燕青”。那是个流配至京的江洋大盗,名声极大。当时他的名字极其难“钉”,笔尖几次打滑,最终虽录上,墨色却暗红如血。难道是他?

黑瓮震动愈烈,竟从案几上滚落在地!

瓮身裂开一道细缝,浓稠如墨汁的黑气汹涌而出,黑气中隐约可见刀光剑影,听到狂放不羁的怒笑:“哈哈哈!腌臜官府,想吞你燕爷爷的名号?做梦!”

是燕青!他的“名”所蕴含的强烈存在感与反抗意志,竟在黑瓮内具现化,要反噬这吞噬系统!

赵全等人连连后退,铜印光芒明灭不定。

黑气弥漫,所到之处,书架上的册簿无风自动,无数名字从纸面上浮起,发出细细的哭泣或呻吟,仿佛被囚禁的魂灵看到了逃脱的希望,也跟着躁动起来!

整个户籍房,变成了名簿的炼狱!

混乱中,我看到赵全眼中闪过狠色,他咬破指尖,将血抹在铜印上,印光大盛,暂时逼退黑气。但他也踉跄一步,面色灰败,显然代价不小。他冲其他吓呆的书办吼道:“快!去取‘镇名锁’!还有,把所有新进、未稳的名册都搬来,喂给它!压住这反噬!”

新进名册?那里面可有很多无辜新迁百姓的名字!

用更多“名”去填,镇压燕青的反抗?

眼看几个书办就要冲向库架,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想起钱老书办说的“钉名字”,既然笔能“钉”,或许也能……“撬”?

我冲了出去,抢在书办之前,扑到那摊开的最新名册前,抓起那支沉重的官笔,不是蘸墨,而是狠狠扎向名册上“燕青”二字旁边——那里正好是赵全刚刚为镇压而临时添写的、他自己的血印名讳“赵全”!

既然这系统吞噬名字,那么主持吞噬的赵全,他自己的“名”,是否也在这系统中有特殊位置?是否能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笔尖刺穿纸张,戳在“赵全”二字上!

我使出全力,不是写,是搅,是毁!

“独孤默!你找死!”赵全发出凄厉咆哮,他手中的铜印光芒骤然紊乱,与他自身的联系似乎被干扰了。

而黑瓮中燕青的黑气,感受到压制减弱,更猛烈地爆发出来,顺着笔尖与我破坏“赵全”名讳产生的某种联系,竟分出一股,猛地缠绕上我的手臂!

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狂暴的力量。

无数画面、声音灌入我脑海:是燕青的江湖纵横,是他的桀骜不驯,是他对官府彻骨的蔑视与恨意!

“小子!有胆!帮老子一把,搅烂这吞名的鬼玩意!”燕青的意念在我脑中怒吼。

与此同时,赵全的血印名讳被破坏,似乎触动了更深层的东西。整个户籍房的地面开始发光,浮现出纵横交错、复杂无比的暗红色纹路,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符阵,而所有书架、名册,都是这符阵的节点!我们所有人,都站在这个“消化名姓”的庞大法阵之中!

赵全狂喷一口鲜血,却不是红色,而是漆黑的墨汁!

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流动不息的名字——那是他三十年来经手、吞噬过的无数名姓!他早已不是人,而是这吞噬系统的一个具象化节点,一个活着的“名簿”!

“原来……我也是饲料……”赵全看着自己透明的、满是名字流动的双手,发出绝望的惨笑,“一直以为在驾驭……其实早已被同化……成了它的一部分……”

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无数流光溢彩的名字碎片,四散飞射,一部分被黑瓮吸入,一部分粘附在周围的册簿上,还有几片,竟朝我飞来!

我想躲,但被燕青的黑气缠绕,动弹不得。

那几片带着赵全气息的名字碎片,径直没入我的胸口!

没有疼痛,只有一股庞大、冰冷、混杂着无数人命运片段的“信息流”冲入我的意识。

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了这吞噬系统的全貌——它确实是一个依托于国家户籍制度存在的庞大“灵”,以亿兆子民的“名分存在”为食粮,维系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平衡。书办是它的触须,赵全这样的主簿是稍大的节点,而更高层的官员,乃至皇权,是否知情?还是说,他们也是这食粮的一部分,只是被吞噬的方式更“优雅”、更缓慢?

我也明白了燕青为何能反抗——他的“名”太强,承载的民间声望与自身意志远超常人,成了这消化系统里一块“啃不动”的硬骨头,反而卡住了“喉咙”。

“小子!发什么呆!趁它病,要它命!”燕青的意念催促着。

我低头,看到手中官笔,因为沾染了赵全崩解时的气息和燕青的黑气,竟变得滚烫,笔尖吞吐着暗红光芒。

我看着地面发光的巨大符阵,看着中央那仍在呜咽吞吐的黑瓮,看着四周书架上浮浮沉沉、哭泣呻吟的无数名字。

一个念头疯狂涌现:如果这系统依靠吞噬“名”而存在,那么,将所有被它吞噬的“名”的“存在痕迹”——那些不甘、那些痛苦、那些被遗忘的怨恨——全部引爆,会怎样?

我举起笔,不是对着纸,而是对着虚空,对着那巨大的符阵核心,用尽全部意志,将燕青的反抗意念、赵全名字碎片中的系统信息、以及我此刻最强烈的“摧毁”决心,混合着我咬破指尖涌出的鲜血,凌空“写”下了一个字——

“破!”

没有声音,但整个户籍房的空间剧烈扭曲了一下!

地面符阵的光芒瞬间变得刺眼欲盲,紧接着,所有书架上的册簿同时炸开!不是爆炸,是无数名字化为实质的光点、墨滴、血珠,从纸面上挣脱出来,在空中狂舞,发出亿万声尖啸、哭泣、怒吼的混合巨响!

黑瓮首当其冲,被这狂暴的“名之乱流”正面冲击,瓮身裂纹瞬间扩大,轰然炸裂!

更深邃的黑暗从瓮中涌出,那是系统“消化”名姓的核心区域,此刻暴露在外,被无数暴走的“名”疯狂冲击、撕咬!

墙壁、梁柱开始浮现出古老的名字刻痕,那是这系统千百年来吞噬的、早已被遗忘的名字,此刻也苏醒了,加入这场对吞噬者的反噬狂欢!

房屋在崩塌,不是物理的崩塌,是某种“存在”的崩解。

我感觉脚下的“地”在消失,周围的“空间”在融化。

燕青的黑气狂笑着,裹挟着我,在这崩溃的乱流中横冲直撞:“痛快!真他娘痛快!”

最后的最后,我看到那最深处的黑暗,在无数名字的冲击下,缩成了一颗不断脉动、布满裂纹的黑色核心。

它散发出绝望、饥饿、以及无尽的贪婪。

这就是那“系统”的本体?或者至少是它在开封府户籍房这个节点的“根”?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燕青的黑气,抓起地上赵全遗落的铜印,将残留的指尖血全抹上去,用尽最后力气,砸向那颗黑色核心!

铜印与核心碰撞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然后,无声的湮灭。

强光吞噬了一切。

我醒来时,躺在户籍房的废墟里。

说是废墟,却奇怪——建筑大体完好,只是所有册簿都成了空白,纸张散落一地。黑瓮不见了,赵全和几位老书办也不见了,只剩下钱老书办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阳光从破损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结束了?

系统被摧毁了?

我挣扎着爬起,走到名库原址,那里只剩一片焦黑的地面。

似乎,真的结束了。

我踉跄着走出户籍房,走出府衙。

街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常。卖炊饼的吆喝,孩童的嬉闹,仿佛昨夜那场名姓的劫难从未发生。

我回到租住的小院,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被剧烈的头痛唤醒。

不是受伤的痛,是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在生长、在翻搅。

我冲到水缸边,掬水洗脸。

水面倒影中,我的脸……似乎有些陌生。

不是相貌变了,是眼神深处,多了些东西——一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一些陌生的情绪,还有……对“名字”异常敏锐的感知。

我甚至能“听”到巷口两个妇人闲谈时,她们名字在空气中留下的细微“痕迹”。

我抬起手,发现指尖无意间在桌上划过,留下的水渍,竟隐隐形成一个我从未见过、却觉得异常熟悉的名字……

一个可怕的明悟击中了我:

系统或许被摧毁了,但那个“根”,那颗黑色核心最后湮灭时,是否有一部分……逃逸了?或者,它并非被消灭,而是……转移了?

赵全名字碎片进入我体内……

我用蕴含反抗意志的鲜血书写“破”字引爆乱流……

我最后用铜印砸向核心……

难道,在系统崩溃的最后一刻,我,独孤默,这个系统的反抗者、破坏者,阴差阳错地……成了它新的“容器”或“节点”?

我不是继承了它的力量,我是成了它“复活”的温床?

我跌坐在地,浑身发冷。

这时,院门被敲响。

是府衙新派来的吏员,态度客气:“独孤先生,户籍房遭了火灾,赵主簿不幸罹难。上官知您熟悉簿务,特请您回去主持残局,重整档册……”

他们需要一个新的“书办”,或者说,一个新的“饲养员”。

而我这具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对这个提议……产生了本能的渴望。

我看着那吏员公文上墨迹未干的名字,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离不开“名”了。

只是这一次,我不是书写者,不是饲养员。

我,正在变成那张需要不断吞噬名姓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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