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相承仪(1 / 1)

五代十国,乱世烽烟刚歇的那年,我被师父从尸堆里捡回来。

他是个皮匠,专给附近道观寺院修补神像金身的外皮。

师父说我筋骨软,适合学这行,但拜师那晚,他捏着我下巴看了许久,叹口气:“皮相太净,也不是好事。”

我们住在废弃的山神庙,正殿供着个没了脸的神像。

师父从不让我进后殿旁那间上锁的仓库,他说里头是“老料”,阴气重,小孩不能沾。

可我夜里总听见仓库里有声音,不是老鼠,是像好多人在同时低声诵经,又像在痛苦呻吟。

我的活儿是鞣制新皮。

师父从外头带回各种皮子,有些还带着未干的血。

他教我如何用特制药水浸泡,让皮子柔软如绢,再如何用金粉混合朱砂,在皮内层描画我看不懂的符文。

“这不是普通的皮。”师父有一次醉后漏了话,“是‘仪皮’,要承装东西的。”

十二岁那年,我撞见了“承装”的过程。

那夜师父以为我睡了,提着灯笼进了仓库。

我舔破窗纸偷看,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仓库里没有皮料,只有十几具“人”盘坐着。

他们全身裹着精致如生的皮囊,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每张脸都栩栩如真,却全都闭着眼,如同沉睡。

师父走到一具年轻书生的“人”前,将我们白天鞣好的一张画满符文的人形皮,小心地覆在那书生原有的皮囊上。

新皮触体的瞬间,那书生的眼皮猛地颤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要醒来,又像窒息。

更恐怖的是,新皮竟开始慢慢“融”进旧皮里,仿佛被饥渴的皮肤吞噬!

师父喃喃念咒,直到两皮完全融合,书生才恢复平静,脸上似乎多了些血色。

而那张新皮消失无踪,只留下书生皮肤下,隐约有金色符文一闪而逝。

我连滚带爬逃回床上,蒙头装睡。

师父回来时,在我床边站了很久,最后只是叹气:“迟早要知道的。”

第二天,师父正式带我进了仓库。

那些裹着皮囊的“人”依旧盘坐着,身上落满灰尘,却无蛛网,仿佛灰尘也怕沾他们。

“他们不是人,也不是尸。”师父抚过一具老妇的皮囊,“是‘承仪者’。这乱世,太多人死得不甘,魂魄散不了,聚成怨煞,会祸害一方。我们这一脉的皮匠,就是用特制的‘仪皮’,把那些散不掉的魂,暂时‘装’起来,让他们以为自已还活着,还在修行,慢慢化去怨气。”

他指向仓库深处,那里有扇铁门:“等他们皮囊里的魂完全净化,就能通过那扇门,真正去该去的地方。”

“那……为什么皮要融进去?”我颤声问。

“因为魂会‘饿’。”师父眼神复杂,“怨魂靠吸食记忆与执念存在。‘仪皮’上的符文,会模拟他们生前的记忆,喂养他们,同时慢慢稀释怨气。皮融进去,就是被‘吃’掉了。所以要不断补充新的‘仪皮’。”

“那得补到什么时候?”

“直到他们‘饱’了,不想吃了,就是净化完成之时。”师父苦笑,“短则三五年,长则……百年。”

我看向那些安静的“承仪者”,忽然觉得他们不是沉睡,是在缓慢地、永恒地进食。

而我们,是饲养员。

从那天起,我开始帮忙制作“仪皮”,甚至学习绘制更复杂的符文。

师父说,这些符文不是乱画的,每一笔都要对应“承仪者”生前的记忆碎片——有的要画家乡山水,有的要画亲人面孔,有的甚至要抄录半首残诗。

符文画得越真,喂养效果越好。

为了获取这些记忆碎片,师父每年都会外出“采风”数月,回来时带着厚厚的笔记,上面记录着各种人的生平片段。

他说是从各地县志、墓碑、甚至茶楼说书人口中收集来的。

我渐渐觉得,我们像在编织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陌生人记忆碎片拼凑成的梦境,用来安抚这些不散的魂。

日子一年年过去,山外的朝代又换了一轮。

仓库里的“承仪者”少了几个,师父说他们净化完成,送进铁门后了。

但更多的是新增加的——都是师父从战乱、灾荒之地“捡”回来的怨魂容器。

我长到十八岁,手艺已不输师父。

能独立完成从鞣皮、画符到“喂养”的全过程。

只是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疲惫,夜里常梦见陌生人的往事:有时是女子在闺房刺绣等郎君,有时是老农在田埂上看天求雨,清晰得仿佛我亲身经历。

师父说这是长期接触“记忆符文”的副作用,叫我多念清心咒。

变故发生在师父六十大寿那晚。

他喝多了陈酿,拉着我说起往事:“徒儿,你可知……咱们这一脉,为何代代单传?”

不等我答,他醉眼朦胧地指着仓库:“因为‘承仪者’里,有一个……是咱们的祖师爷。第一代的皮匠祖师,用自己皮囊,承装了最凶的怨煞。后世子孙,得不断用亲缘血脉制作的‘仪皮’喂他,才能镇住……”

我头皮发麻:“那祖师爷……在仓库里?”

师父点头,摇摇晃晃走向仓库深处,指着角落里一具最不起眼的、裹着破旧皮囊的干瘦身形:“就是他。每代传人,在师父死前,都要用自己背上的皮,做一张‘血亲仪皮’喂他,换他十年安稳。不然……”

他打了个寒噤:“不然他会饿醒,把所有人都‘吃’掉。”

我想起那些融入皮囊的“仪皮”,想起被吞噬的过程,胃里翻江倒海。

原来我们喂养的不仅是陌生怨魂,还有自己的祖师爷,用自己的皮肉血脉!

“那……师祖的怨气,化了吗?”

师父惨笑:“化了?那是最初的怨煞,天地间第一缕不甘,哪能化得掉?咱们只是在拖延,用一代代子孙的皮,换十年又十年的太平。”

那夜我失眠了。

看着自己年轻的手掌,想到将来有一天,要剥下自己的皮去喂养那具干尸,就忍不住发抖。

一个念头疯狂滋生:如果,我不做这传人呢?如果,我毁了这仓库,毁了所有“承仪者”,包括那个祖师爷呢?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疯长。

我开始暗中观察,发现师父每月十五,都会独自进入铁门后,待一炷香才出,出来时面色苍白,像是耗了极大精力。

铁门后是什么?师父从不说。

一次师父外出采风,我偷了他从不离身的钥匙串,找到了开铁门的钥匙。

深夜,我提着灯笼,颤抖着打开了那扇从未开启过的铁门。

门后不是通道,是个不大的石室。

石室中央,竟坐着一个人——是师父!

不,是穿着师父衣服、有着师父面孔的“人”,但他闭着眼,皮肤泛着不正常的蜡黄,胸口不见起伏。

我凑近细看,惊恐地发现,这“师父”的脖颈处,有一圈极细微的接缝——是皮囊的接缝!

这是裹着师父皮囊的“承仪者”!

那外面的师父是谁?

我踉跄后退,撞到石壁,壁上一盏油灯摇晃,光影变动间,我瞥见石室角落堆着东西——是十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每套衣物上,都放着一张完整的人皮,压着一张黄纸,写着名字和日期。

最近的一套,衣物我认得,是师父常穿的;皮囊干瘪,但面容依稀可辨,正是师父的模样;黄纸上写着:“第七代皮匠张百福,承仪六十二年,卒。”

真正的师父,六十二年前就死了,成了“承仪者”。

那外面那个养大我、教我手艺的“师父”是谁?

我浑身冰凉,逃出石室,锁上门,瘫坐在仓库里,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晨光微露,外头传来脚步声——是“师父”采风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看到我坐在仓库,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我手中还没藏好的钥匙串上,脸色慢慢沉下来。

“你都知道了。”他不再是往日温和的语气,平静得可怕。

“你……你到底是谁?”我声音嘶哑。

“我?”他走到那具干瘦的祖师爷“承仪者”前,轻轻抚摸,“我是张百福,也不是。我是用他皮囊和记忆‘养’出来的东西。每一代皮匠死后,都会成为‘承仪者’。而我们从那些‘承仪者’里,挑选怨气已化、记忆完整的,用他们的皮和记忆,制作出新的‘仪皮’,覆在刚死的传人身上,让传人‘活’过来,继续这营生。”

他转头看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不然你以为,这需要精准记忆符文的手艺,如何能代代相传不失真?因为传手艺的,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披着不同皮囊、继承了历代所有传人记忆的‘存在’。”

我如遭雷击。

所以根本没有师徒传承,只有一代代皮囊的替换?

眼前的“师父”,可能是初代祖师爷,也可能是第三代、第五代……是所有死去的皮匠记忆融合成的怪物?

“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守住这个仓库,守住铁门后的秘密。”他指向铁门,“你以为我们在超度怨魂?不,我们在饲养它们。这些‘承仪者’吃掉的记忆和执念,经过净化,会转化成一种东西——‘长生气’。铁门后的石室,就是收集‘长生气’的地方。历代皮匠用自己死后的皮囊作为容器,吸收这些气,维持‘不死’,再换上新的皮囊,继续这循环。”

他眼中泛起狂热:“这才是皮匠一脉真正的传承——超越生死,以万人怨念,养一人长生!而你,是我选中的下一具皮囊。”

我猛地站起,想逃,却发现仓库门不知何时关死了。

“别怕,不疼的。”“师父”缓缓逼近,“等你成了‘承仪者’,你的记忆会融入我,你的皮囊会承载我,我们会一起永生。这是荣耀。”

他袖中滑出一把薄如柳叶的剥皮刀,刀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光。

我抓起手边一根用来撑皮的木棍,胡乱挥舞:“别过来!”

“师父”叹息:“傻孩子,你这些本事都是我教的。”

他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避过木棍,瞬间贴近,刀锋直刺我手腕!

我拼命侧身,刀尖划过手臂,带起一溜血珠。

血溅在地上,溅到附近一具“承仪者”的皮靴上。

异变突生!

那具“承仪者”猛地睁开眼——是个武将模样,眼中一片混沌,却精准地“盯”住了我流血的手臂,喉咙里发出饥渴的嗬嗬声!

不止他,仓库里所有“承仪者”,像是被鲜血唤醒,齐齐颤动,眼皮挣扎着要睁开!

“师父”脸色大变:“糟了!生人血气会刺激他们提前醒!”

他顾不上我,急忙掏出一把金色粉末,撒向空中,念动咒语,试图安抚。

但血腥味已经弥散,越来越多的“承仪者”开始扭动,身上皮囊起伏不定,仿佛底下有什么东西要破皮而出!

趁这混乱,我扑向仓库大门,拼命拉拽。

门从外头锁死了!

回头看去,几个“承仪者”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了,他们动作僵硬,却直直朝着我——或者说,朝着新鲜的血气——挪来。

“师父”被三四个“承仪者”围住,他挥舞剥皮刀,刀锋划过那些皮囊,却只留下白痕,无法伤及内里。

“用你的血画符!快!”师父冲我嘶吼,“画镇魂符在门上,能挡他们!”

我看了一眼自己流血的手臂,又看看那些越来越近的、空洞的眼睛。

我没有画符,而是做了更疯狂的事——我咬破指尖,将血抹在自己的额头、脸颊,涂抹出一个粗糙的、我从没画过却仿佛早就记得的诡异图案。

那是昨夜我在石室一张古老皮囊上看到的符文,当时就觉得心悸,此刻却自然而然画了出来。

血符完成的瞬间,所有“承仪者”同时停住,转向我,混沌眼中竟流露出畏惧、渴望、崇拜混杂的复杂情绪。

连“师父”也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你……你怎么会画‘饲主纹’?这是只有……”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身后的仓库大门,突然传来沉重的撞击声!

不是从外撞,是从内——是铁门后的石室!

“咚咚咚!”

撞门声一下比一下重,整个仓库都在震颤。

“不可能……石室里只有历代皮匠的皮囊……”“师父”脸色惨白如纸。

“哐当!”

铁门被撞开了。

门内涌出的不是实物,是浓稠如墨的黑雾,黑雾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他穿着最古老的麻布衣,身形干瘦,面容模糊,但每走一步,身上的皮肤就像老树皮一样剥落,露出下面另一层不同的皮肤,层层叠叠,仿佛穿着无数张人皮。

他走到光亮处,抬起头,那张脸——竟与我刚才在额头画的血符,有七分相似!

而他的眼睛,看向我时,露出了我梦中那个等待郎君的女子、求雨的老农等无数陌生人的眼神碎片,最终定格成一种深沉的悲哀。

“初代……祖师爷……”“师父”扑通跪下,浑身颤抖,“您……您醒了……”

那干瘦老人没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伸出枯柴般的手指,轻轻点在我额头的血符上。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记忆洪流,轰然冲入我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零碎片段。

我看到千年前,乱世开端,一个心怀慈悲的方士,不忍见怨魂遍地,创造出“承仪”之法,想安抚亡灵。

他成功了,却发现怨魂净化后产生的“长生气”,能延缓衰老。

贪念渐生,他开始刻意收集怨魂,甚至制造怨魂。

他用自己的皮囊承装了最初、最凶的怨煞,却因此获得近乎不死的生命,只要不断更换皮囊、吸收长生气,就能一直“活”下去。

他收了徒弟,却把徒弟也变成循环的一部分——每个徒弟最终都会成为他的新皮囊,继承他所有的记忆和罪孽,继续这永无止境的饲养。

而仓库里这些“承仪者”,早已不是等待超度的怨魂,是他圈养了千年、用来生产“长生气”的牲畜!

眼前的干瘦老人,不是初代祖师爷的“承仪者”,他就是初代本人!铁门后石室里的皮囊,是他历代替换下来的旧“衣服”!而“师父”,是他这一代选中的、即将被替换的新衣!

而我,这个他从尸堆捡来的孩子,之所以“皮相净”,是因为我本就是他用特殊手法“制作”出来的——用无数被吞噬的怨魂碎片中最纯净的部分,糅合而成,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最完美、最契合的“终极皮囊”!

所有记忆融合完毕。

我睁开眼,看着眼前跪地颤抖的“师父”,看着周围那些麻木的“承仪者”,看着干瘦的初代祖师爷。

我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学徒楚小五。

我是千年罪孽的继承者,也是无数怨魂碎片的聚合体。

“时候到了。”初代祖师爷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骨头,“这副皮囊,该换了。你,来成为我。”

他朝我伸出手。

“师父”眼中露出绝望的嫉妒,他辛苦经营几十年,原来也只是个过渡品。

我没有躲。

反而主动迎上去,握住了初代祖师爷的手。

在接触的刹那,我将脑海中那些刚刚融合的、属于无数怨魂的记忆碎片——尤其是他们被囚禁、被榨取、永世不得超生的痛苦与怨恨——毫无保留地,反向灌注进初代祖师爷的身体!

他千年不朽的皮囊,早已习惯了吞噬,却从未被如此庞大、杂乱、充满负面情绪的“食物”冲击过!

他干瘦的身体剧烈膨胀,皮肤下鼓起无数张痛苦的人脸,那些人脸挣扎着,嘶吼着,想要冲破这囚禁他们千年的牢笼!

“你……你竟敢……”初代祖师爷的面容扭曲,声音破碎。

“我不是你的皮囊。”我平静地说,额头的血符灼热发烫,“我是他们的复仇。”

我猛地抽回手,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血雾在空中凝成一道复杂的符咒,印在初代祖师爷的额头——那是“解仪咒”,我从他记忆深处翻出来的、最初用来解放怨魂、却被他封印禁用的咒法!

咒文入体,初代祖师爷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嚎。

他的皮囊像吹破的气球般炸开,却不是血肉,是无数道漆黑如墨的怨魂洪流,汹涌而出!

这些被囚禁千年的魂灵,早已失去神智,只剩下最纯粹的破坏欲,它们疯狂地冲向仓库里每一个“承仪者”,撕咬、吞噬、融合……

仓库瞬间成了怨魂的地狱。

“师父”想逃,却被几道怨魂缠住,他的皮囊被轻易撕开,露出下面苍白的内在——那里没有血肉,只有一团蠕动的、由记忆和长生气构成的混沌物质。怨魂一拥而上,将其分食殆尽。

我站在原地,额头的血符发出微光,形成一个保护罩,怨魂们本能地避开我。

我看着这一切发生,心中没有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当最后一个“承仪者”的皮囊被撕碎,当最后一道怨魂在饱食后渐渐消散于空气中,仓库里只剩下满地干瘪破碎的皮囊,和那个早已坍塌成灰的初代祖师爷。

铁门后的石室,那些历代皮匠的皮囊,也在怨魂冲击下化为飞灰。

长生气散逸,被山风吹散。

我走出仓库,走出山神庙。

阳光刺眼,山鸟啼鸣,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噩梦。

但我知道不是。

我摸了摸额头,血符已经消失,但那种沉重感,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永远留下了。

我没有继承皮匠的“手艺”,也没有被任何人取代。

我成了一个奇怪的“存在”:拥有千年罪孽的记忆,承载着无数怨魂的碎片,却还是楚小五。

我在山下小镇住了下来,当个普通的皮匠,只接修补鞋帽的活儿。

偶尔夜深人静,会听见风中传来遥远的、无数人低语的声音。

我知道,那些被释放的怨魂并未完全消散,它们融入了这片天地,成了背景噪音的一部分。

去年,有个游方道士经过我的铺子,盯着我看了许久,摇头叹气:“这位小哥,你身上背的东西……太沉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留下一个护身符,说能安神。

我没戴,把它收在盒子里。

有些东西,注定要背一辈子的。

就当是赎罪,虽然这罪,本不是我犯下的。

只是每年清明,我会多烧些纸钱,不写名字,撒向四方。

希望那些终于自由的魂,能找个好去处。

风起时,纸灰打着旋上升,像黑色的蝶。

或许其中一片上,就附着一个终于安息的灵魂。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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