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宫蜕忆(1 / 1)

民国二十六年,我拿着介绍信走进上海法租界的“眠蚕诊所”。

介绍人是报馆主编,他捏着鼻梁苦笑:“云期,你那连载小说里噩梦描写太逼真,读者投诉做吓醒了。这位欧阳医生专治‘梦疾’,你去聊聊,也算体验素材。”

诊所门廊幽深,空气里有股甜腻的霉味,像陈年桂花混着地下室潮气。

欧阳医生很年轻,戴金丝眼镜,白大褂一尘不染。

他听完我描述那些反复出现的噩梦——总是梦见自己躺在蚕茧般的丝缚中,听着无数人窃窃私语却睁不开眼——竟露出一种近乎惊喜的神情。

“纪小姐,您这不是病,是‘天慧’。”他递过一杯琥珀色的茶,“有些人天生能梦见……别人的梦。”

茶很香,我小口啜着,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欧阳医生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现代心理学认为,梦是潜意识的投射。但东方古术里,梦是魂魄游丝,可聚可散,甚至……可交易。”

他打开诊室侧门,里面不是医疗器械,而是一排排整齐的木格,每个格子里都躺着枚鸡蛋大小、半透明的“茧”,微微起伏,发出极细微的鼾声。

“这是‘梦茧’。”欧阳医生指尖轻触一枚淡灰色的茧,茧内立刻流过几道狰狞的暗影,“里面封存着客人委托我们‘处理’掉的噩梦。而这边——”

他转向另一排散发暖光的茧,“这些是精心培育的‘美梦’,可供出售。客人带着安神的香囊入睡,便能牵引梦丝,接入指定的美梦茧中。”

我听得恍惚,觉得像天方夜谭。

可当我的目光落在某枚暗红色的梦茧上时,一阵尖锐的恐惧猝然刺入脑海——是火!铺天盖地的火,还有女人凄厉的哭喊!

那正是我昨夜噩梦的片段!

欧阳医生扶住摇晃的我,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奇异的光:“看,您果然能感应。纪小姐,您愿不愿意……做一份特别的工作?报酬丰厚,还能根治您的噩梦。”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头。

我的工作间在地下室,称作“化蝶室”。

室内中央有个白玉般的石槽,槽底刻满蜿蜒的符文。

欧阳医生递给我一双薄如蝉翼的银丝手套:“每日午时,会有‘原料茧’送来。您戴上手套,将手浸入槽中特制的‘忘川水’,然后握住梦茧,用意念引导其中噩梦情绪‘蜕’出来。蜕净的茧壳会变得透明轻盈,我们再注入调和好的愉悦记忆碎片,它就能变成一枚新的美梦茧。”

“蜕出来的……噩梦情绪去哪了?”我问。

“被忘川水分解了,化作滋养美梦的养分。”欧阳医生微笑,“这是古老的平衡之术,化戾气为祥和。”

起初几日的确简单。

我握着那些冰凉滑腻的梦茧,感受其中翻腾的恐惧、悲伤、愤怒,像握住一颗颗微弱跳动的心脏。

银丝手套隔绝了大部分冲击,只有些微的寒意顺着手臂爬上来。

蜕净的梦茧在水里舒展开,变得柔软透明,像一大滴胶质的泪。

我感到一种奇异的满足,仿佛自己真是化毒为药的蝶。

变化始于第七日。

那日送来的原料茧中,混入了一枚深紫色的,表面布满蛛网般的黑纹。

我刚握住它,一股狂暴的绝望便轰然炸开!

不是情绪,是清晰无比的画面:一个男人被活埋进狭窄的棺材,泥土一锹锹砸在棺盖上,他的指甲抠挖木板,鲜血淋漓,最后一点光消失……

我惨叫松手,那枚紫茧“啪”地裂开,涌出浓稠的黑雾,瞬间笼罩石槽!

黑雾中传来沙哑的哀嚎:“还我……还我的梦……”

欧阳医生冲进来,将一瓶金色粉末撒入槽中。

黑雾尖啸着缩回,重新凝成一枚干瘪暗淡的茧。

他脸色难看:“‘怨缚茧’……有人把濒死体验做成了噩梦,执念太深,普通法子化不掉了。”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我,眼神复杂:“纪小姐,您刚才‘看’到了,对吗?完整的场景,而不只是情绪。”

我颤抖着点头。

“您的天慧,比我想象的更强。”他沉吟片刻,“这枚怨缚茧,需要特别处理。我需要您……进入它的梦境,找到执念的‘核’,带出来。”

“进入……别人的梦?”

“不是真的进入,是深度共鸣。您戴上这副‘引梦纱’。”他取出一副轻薄如烟的黑纱手套,替换掉我手上的银丝手套,“它会保护您的意识主体,同时放大您的感应,让您能像亲身经历一样‘重历’那个噩梦,并找到其中最核心的记忆碎片——也就是执念的源头。抓住它,扯出来,怨缚自解。”

这太疯狂了。

但欧阳医生许诺的报酬翻了三倍,而且他说,只有彻底化解最深的噩梦,我自身被噩梦纠缠的“天慧”体质才能根本扭转。

我鬼迷心窍地答应了。

黑纱手套触感冰凉,像第二层皮肤。

我再次握住那枚深紫的怨缚茧,闭目凝神。

这一次,没有狂暴的情绪冲撞,而是身体猛地一沉,仿佛坠入深井!

冰冷的窒息感包裹全身。

眼前是绝对的黑暗,鼻尖充斥着泥土的腥气和木头腐烂的味道。

我被困在一个狭窄的空间里,动弹不得,只有心脏在胸腔疯狂擂动!

是那个棺材!我真的成了那个被活埋的人!

恐惧如冰水灌顶。

但引梦纱似乎起作用了,我能感到一层极薄的“自我”意识悬浮在这濒死体验之上,像隔着水幕看戏,虽然感同身受,却不至于彻底迷失。

我开始拼命回想欧阳医生的叮嘱:找到“核”,那个让这段记忆变成怨念的、最刺痛的瞬间。

是窒息?是黑暗?是孤独?

不,都不是。

在极致的恐惧中,我忽然“听”见——棺材外,隐约传来孩子的歌声!

稚嫩的、欢快的儿歌,与这死亡之地格格不入。

歌声越来越近,停在棺材正上方,然后,是一阵轻快的、用脚尖踢土的声音。

孩子边踢边唱,浑然不知脚下埋着一个正在死去的人。

就是这里!

那种被世界彻底遗忘、死亡近在咫尺时,却听见无辜生命近在咫尺的欢歌——极致的荒谬与不甘,混合成最毒的怨!

我集中全部意念,向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奋力一“抓”!

仿佛扯断了什么韧性极强的丝线。

眼前景象碎裂,我猛地抽回手,跌坐在地,浑身湿透如从水里捞出。

掌心躺着一点微光,像凝固的泪滴,里面封存着一小段变调的儿歌旋律,和一个孩子蹦跳的模糊背影。

这就是“核”。

而那枚深紫怨缚茧,此刻已化作灰白粉末,簌簌散落在石槽中。

欧阳医生小心翼翼地将那点微光收进一个水晶瓶,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完美!纪小姐,您简直是天才!”

从那以后,我成了处理“怨缚茧”的专手。

报酬水涨船高,我的生活变得阔绰,甚至在上海滩小有名气——当然,外人只知我是畅销小说家。

那些曾纠缠我的噩梦也似乎远去。

只是我渐渐感到,自己越来越容易疲惫,对食物的味道变得迟钝,有时照镜子,会觉得镜中人眼神里多了些陌生的沧桑。

我也开始怀疑欧阳医生的说辞。

那些被我抽取出来的“核”,真的被“忘川水”分解了吗?

有一次,我提前结束工作,悄悄尾随欧阳医生。

他没有去楼上的配药室,而是绕到诊所后巷,打开一扇隐蔽的铁门,走向更幽深的地下。

我躲在阴影里,看着他把一天收集来的、装着“核”的水晶瓶,倒入一个巨大的、缓缓蠕动的暗金色池子里。

池子像某种生物的胃囊,表面不时凸起一张张模糊痛苦的人脸,又平复下去。

池边连接着许多管子,通往墙壁上无数个微微搏动的“茧”——比我见过的所有梦茧都大,颜色也更加诡异绚烂。

欧阳医生抚摸着池壁,喃喃自语:“又饱了一点……快了,等‘万怨池’满了,就能催生真正的‘大梦之茧’……届时,何须贩卖区区美梦?我要让整个上海,不,整个天下,都沉浸在我编织的永恒梦境里!”

我捂住嘴,冷汗涔涔。

原来他根本不是心理医生,而是个窃梦炼梦的妖人!

“化戾气为祥和”是假的,他用美梦生意掩人耳目,真正目的是收集人间最极致的痛苦与怨念,喂养那个可怕的“万怨池”,以实现他控制世人梦境的野心!

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那池子对我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吸引力,仿佛我体内有什么东西与之共鸣。

难道长期接触怨缚茧,抽取“核”,已经让我的“天慧”体质发生了变异?还是说……欧阳医生从一开始,就在用这份工作“培养”我,让我成为他计划的一部分?

我想逃,却发现自己早已被无形的东西拴住了。

手腕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圈极淡的银丝纹路,像手套留下的烙印。

每当我想离开诊所超过两条街,纹路就微微发烫,脑中响起欧阳医生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纪小姐,今日的‘原料’还没处理完呢。”

我被囚禁了,用我自己亲手编织的“茧”。

反抗的念头一旦升起,便再难熄灭。

我不再被动地等待“原料”,开始利用“化蝶室”的便利,偷偷研究那些梦茧和“忘川水”。

我发现,忘川水并非简单的溶剂,而是一种能承载、传导意念的介质。

而那些美梦茧的“愉悦记忆碎片”,也并非凭空制造,很多都带有熟悉的气息——像是我早期蜕化过的、那些相对平和的噩梦碎片,被洗涤、扭曲、重新拼贴而成。

欧阳医生在循环利用。

噩梦被抽取“核”后剩余的碎片,和普通噩梦被“蜕”出的情绪,并没有被分解,而是被提取、改造,制成了美梦原料。

这是一个闭合的、榨取每一分价值的梦的流水线。

而万怨池,则是收集所有精华“毒素”的最终容器。

我必须毁掉它。

但凭我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对抗欧阳医生和他那深不可测的术法。

我需要外援,需要把真相带出去。

机会出现在一个雷雨夜。

诊所电路故障,备用煤气灯照明范围有限,阴影重重。

欧阳医生在顶层密室维护万怨池,据说那是池子每月最不稳定的时刻,他不能离开。

我借口处理一枚“紧急送来的怨缚茧”,拿到了化蝶室的钥匙。

我的目标不是处理噩梦。

我要做一个实验:如果忘川水能传导意念,美梦茧的原料是处理过的梦碎片,那么,我能否反向操作,用我的意念,结合忘川水,制造一枚特殊的“梦茧”?一枚包裹着真相和求救信息的“梦茧”,然后把它“送”出去——送到一个我认识的、心思单纯且对我没有戒心的人梦里。

我想到了报馆的印刷学徒小赵,一个爱看我小说的腼腆少年。

我闭上眼,握住一枚空白梦茧,将我所知的真相、欧阳医生的野心、诊所地下的秘密,混合着强烈的求救意愿,通过黑纱手套,全力灌注进去!

茧体剧烈颤抖,发出嗡嗡低鸣,颜色从乳白变成浑浊的暗蓝色,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类似文字的扭曲纹路。

成功了……吗?

就在我准备找机会把茧带出去时,化蝶室的门无声滑开。

欧阳医生站在门口,白大褂纤尘不染,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冰冷如蛇。

“纪小姐,我有没有说过,不要私自改动流程?”他缓缓走进来,目光落在那枚暗蓝色的梦茧上,“哦?你想送信?真聪明。可惜,所有从眠蚕诊所出去的梦茧,无论是美梦还是‘意外’,都会经过我的最后检查。”

他伸手一招,那枚暗蓝梦茧飞入他手中。

他稍稍感知,便嗤笑一声:“幼稚。”五指一握,梦茧“噗”地碎裂,里面的信息流烟消云散。

“看来,你对我们的‘共同事业’产生了误解。”欧阳医生摘下眼镜,缓缓擦拭,“你以为我在害人?不,我在拯救这个充满痛苦的世界。真实的生命短暂而丑陋,唯有在永恒的、可控的美梦中,人类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与安宁。我收集怨念,是为了消除世间的痛苦根源;我编织美梦,是为了赐予众生极乐。你,本可以成为新世界的‘筑梦师’之一,与我共享荣光。”

他的声音充满蛊惑,但我只感到彻骨寒意。

“用谎言和窃取堆砌的极乐,算什么幸福?”我哑声道。

“谎言?窃取?”欧阳医生笑了,“梦本虚妄,何来真假?至于窃取……那些痛苦的记忆,留在他们脑中才是折磨,我取走,是慈悲。你看,你为我工作后,不是再也做不成噩梦了吗?”

“那是因为我的噩梦能力,都被你引去干活了!”我猛地扯下左手黑纱手套,露出手腕上清晰的银丝烙印,“这东西,不只是为了方便控制我吧?它在偷我的梦,对不对?我越来越累,感觉越来越迟钝,都是因为它!你在用我的‘天慧’滋养你的池子!”

欧阳医生笑容不变,眼神却彻底冷下来:“聪明过头,就不是好事了。既然你不愿合作,那就换种方式贡献吧。你的‘天慧’体质,经过这段时间的淬炼,已是上佳的‘梦引’。把你投入万怨池,定能大大加速‘大梦之茧’的成熟!”

他抬手虚抓,我手腕上的银丝烙印骤然收紧,剧痛传来,同时一股强大的吸力拖着我向门口移去!

我拼命挣扎,另一只手胡乱抓起石槽边用来搅拌忘川水的铜勺,狠狠砸向石槽边缘!

“铛——!”

巨响回荡。

槽中的忘川水剧烈震荡,竟溅起一大片,泼在欧阳医生身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白大褂被腐蚀出片片焦黑,裸露的皮肤迅速泛起水泡!

忘川水不是只对梦茧起作用吗?

除非……欧阳医生自己,早已不是纯粹的“人”!他长期接触、炼化梦念,身体已经被同化,反而惧怕这种高度凝聚的意念介质!

趁他痛苦分神,吸力稍减,我转身扑向工作台,将整瓶用来清洗手套的烈性酒精(欧阳医生偶尔用它清理顽固梦渍)泼向墙壁上那些连接万怨池的管道,然后抓起煤油灯砸了过去!

火焰轰然而起,顺着酒精和管道迅速蔓延!

地下传来万怨池沉闷痛苦的咆哮,整个诊所开始震动!

墙壁上那些巨大的、搏动的梦茧纷纷破裂,流出五彩斑斓的、粘稠的浆液,浆液中浮现出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发出快乐的、悲伤的、愤怒的嘶鸣——那是被囚禁了不知多久的、最原始的梦之精华,此刻获得短暂的自由,开始无差别地冲击周围的一切!

欧阳医生目眦欲裂:“你毁了我的心血!”他不管不顾地扑向我,身上带着火焰和腐蚀的伤痕,形如厉鬼。

混乱中,我踢翻了石槽,更多的忘川水倾泻出来,与燃烧的酒精、流散的梦浆混合在一起,产生出更加诡异狂暴的反应。

色彩斑斓的雾气充斥空间,雾气中闪现着无数破碎的梦境片段:童年的花园,战场的硝烟,爱人的低语,临终的悔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彻底崩塌。

我被一股混乱的梦流冲击,撞在墙上,滑倒在地。

欧阳医生在雾气那端咆哮,试图控制局面,但万怨池的反噬和梦浆的暴走已然失控。

我看到他身后的墙壁裂开,那个巨大的暗金色池子从中挤出,池面疯狂翻滚,伸出无数由怨念凝聚的触手,反而将欧阳医生缠住,拖向池心!

“不!我是你们的主人!我创造了你们!”他凄厉尖叫,挣扎着,却一点点沉入那由无数痛苦记忆汇聚成的深渊。

池子吞噬了他,发出满足的轰鸣,然后开始急剧收缩、坍塌,连带着整个地下空间的结构都在崩坏。

我终于意识到,这里就要彻底毁灭了。

求生的本能让我爬起来,在梦境碎片与建筑碎块横飞中,连滚带爬地冲向记忆中的出口。

手腕上的银丝烙印在接近出口时寸寸断裂、消散。

最后,我撞开那扇后巷铁门,跌入潮湿的夜雨之中。

身后,眠蚕诊所所在的精致小楼,在一声沉闷的巨响后,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仿佛地下有个巨兽张口吞没了它。

没有火光冲天,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五彩斑斓的雾气从塌陷处涌出,迅速弥漫开来,笼罩了整条街巷。

雾气中,隐约有光影流动,有声音呢喃。

我挣扎着远离,躲在远处街角,惊魂未定地看着。

雾气持续了大约一刻钟,才慢慢散去。

塌陷处变成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底一片焦黑,什么都没有,仿佛那栋楼和里面所有的诡异存在,从未出现过。

只有一些奇怪的后遗症,证明了那并非幻觉:

此后数月,附近几条街的居民,都反映夜里多梦,且梦境格外清晰离奇。

有人梦见自己变成蝴蝶,有人梦见在白玉槽中游泳,还有人梦见戴金丝眼镜的医生对他微笑。

但渐渐的,这些梦也少了,生活回归平常。

我的“天慧”似乎随着眠蚕诊所的消失而一同消失了。

我不再做噩梦,也不再能感应别人的梦。

手腕上的烙印无影无踪,只有一道浅浅的、像是被丝线勒过的白痕,很久才褪去。

我开始写一个新的小说,讲一个繁华都市里,人们用美梦逃避现实,最终发现梦的代价的故事。

写着写着,我总会下意识地摸向手腕。

有时在深夜伏案,会觉得窗外的夜色格外浓稠,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又像一枚巨大无朋的、包裹着整个城市的……茧。

我不知道欧阳医生和他的万怨池是否真的彻底消亡了。

也不知道那些逸散的梦之精华,最终去了哪里。

或许,它们就飘荡在我们周围的空气里,潜伏在城市的阴影中,等待着下一次被收集、被编织。

又或许,我们每个人每夜所做的梦,无论美丑,都早已不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秘密。

雨夜之后,我总习惯在床头放一杯清水。

若半夜惊醒,便喝一口。

冷水入喉的清醒感,让我确信,此刻的呼吸与心跳,才是唯一可以把握的真实。

至于梦……

就让它只是梦吧。

哪怕有时,在将醒未醒的迷糊间,我仿佛听见极远处,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

我翻个身,裹紧被子。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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