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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窥骨案(1 / 1)

南宋绍兴年间,我曾在临安府做过几年仵作。

整日与死人打交道,自认胆量远超常人。

直到那桩案子找上我。

府衙送来一具男尸,是在西湖边一处荒宅发现的。

尸体已然高度腐烂,面目难辨。

但奇就奇在,他身上所有的骨头,都不见了。

不是被剔走,更像是……融化、消失了。

皮肉软塌塌地堆在那里,像件不合身的衣裳。

我验了三十年尸,从未见过这般情形。

赵推官背着手,在验尸房外踱步,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能看出死因么?”

我摇头,隔着麻布按压那软绵绵的尸身。

“皮肉无致命伤,亦无中毒迹象。脏腑……脏腑似乎也塌陷了。”我喉咙发紧,“但骨殖凭空消失,这……”

赵推官猛地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这已是第三具了。”

我手一抖。

“前两具,埋在西山乱坟岗,发现得晚,烂透了,只当是野狗刨的。”他眼神阴鸷,“可这一具,新鲜得很。骨殖总不能自己化了吧?”

我哑口无言。

当夜,我将那尸身细细查了又查。

油灯昏黄,映着青白的皮肉。

腐气混合着石灰味,直冲脑门。

我用银刀小心划开背部皮肤。

皮下的景象,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肌肉纹理尚在,但本该是白色骨架的地方,只剩下一层灰白色的、黏胶状的膜。

薄得像蝉翼,却异常坚韧。

我用镊子轻轻挑起一点,凑近灯焰。

那东西遇热竟微微收缩,发出极细微的“嘶”声,像活物。

我惊得镊子脱手,那点灰白物质掉在地上,迅速渗入砖缝,不见了。

冷汗瞬间湿透了我的后背。

这绝非寻常死物!

我强定心神,再去检查尸体头颅。

头皮剥开,天灵盖下空空如也。

颅腔里没有脑髓,只有同样一层灰白黏膜,紧贴内壁。

仿佛有什么东西,吃光了骨头和脑浆,又在内里铺了这层膜,做了个完美的“壳”。

我正骇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尸体的右手食指,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死死盯住。

灯光摇曳,那根肿胀发黑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接着,整只右手,五根手指,开始以一种缓慢而诡异的节奏,交替屈伸。

仿佛在凭空弹奏一曲无声的琵琶!

我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水盆。

哐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室里格外刺耳。

再看那手,却已恢复死寂,一动不动。

仿佛刚才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我瘫坐在地,大口喘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夜之后,我病倒了。

高烧不退,胡话连连。

梦里,总看见那层灰白色的膜,在无限延展,包裹住一切。

它包裹住房屋,包裹住树木,最后包裹住整个临安城。

城里的人,都变成了软塌塌的皮囊,在灰白的膜下蠕动。

浑家说我病中常突然坐起,眼睛直勾勾望着虚空,手指像那尸体般屈伸。

半月后,我才勉强能下床。

赵推官又来了,脸色更沉。

“又发现一具。”他哑着嗓子,“在城南瓦子后的暗渠里。这次……还没死透。”

我头皮一炸。

“没死透?”

“还有口气,但……你自己去看吧。”

我跟踉跄跄随他到了府衙一处僻静厢房。

门外守着两个衙役,面无人色。

推开门,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腐气扑面而来。

床上躺着个人。

或许,还能称之为“人”。

他睁着眼,眼珠还能缓慢转动,看向我们。

但他的身体,像一摊正在融化的蜡,深深陷入被褥。

脸上皮肤松垮,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底下仿佛空无一物。

我轻轻触碰他的手臂。

触感冰冷绵软,像灌满水的皮囊。

没有骨头应有的硬度。

他的嘴唇翕动,发出“嗬……嗬”的气音。

我凑近去听。

“……痒……”极其微弱的音节,“骨头里……痒……”

“什么?”我把耳朵贴得更近。

“虫子……在骨头里……生出来了……”他眼球凸起,充满极致恐惧,“吃空了……钻出来……白的……”

话音未落,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咯咯的怪响。

紧接着,他的嘴角、眼角、鼻孔、耳孔……凡是有孔窍的地方,开始渗出灰白色的、半透明的粘稠物质。

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那物质流淌到床上,并不扩散,反而像有生命般,慢慢汇聚、隆起。

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婴儿拳头大小的团块。

团块表面微微蠕动。

赵推官拔刀便要砍。

我拦住他,死死盯着那团东西。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那灰白团块顶端,缓缓裂开一道缝隙。

缝隙里,没有眼睛,没有口鼻。

只有一片更深的、令人眩晕的灰白。

然后,那“头”微微转动,“看”向了离它最近的我。

床上那人的最后一点气息,断了。

身体彻底塌陷下去。

而那个灰白团块,却似乎……“活”得更清晰了。

它甚至尝试着,向着我的方向,极其缓慢地……“爬”动了一点点。

“妖孽!”赵推官怒吼,挥刀斩下!

刀刃斩入团块,如中败絮。

团块被劈开,却没有流血或任何液体。

两半残躯在地上扭动几下,竟又慢慢融合到一起,只是体积小了些。

它继续执着地,朝我“爬”来。

“火!用火!”我嘶声喊道。

衙役哆哆嗦嗦拿来油灯,泼了上去。

火焰腾起,包裹住那团东西。

它剧烈地颤抖、收缩,发出尖锐的、仿佛无数细针摩擦的“吱吱”声。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烧焦羽毛和甜腥混合的怪味。

终于,它化为一小撮灰白色的灰烬,不再动弹。

厢房里死一般寂静。

只有火焰余烬的噼啪声,和我们粗重的喘息。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赵推官声音发颤。

我看着床上那具彻底空掉的皮囊,又看看地上那撮灰。

一个疯狂而恐怖的念头,在我脑中逐渐成型。

“或许……不是鬼东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是‘病’。一种……吃空骨头,再长出来的‘病’。”

赵推官瞪大眼睛:“病?哪有这样的病!”

“我不知道。”我颓然摇头,“但他说,骨头里痒,像有虫子……生出来了。”

我们封锁了消息,将那灰烬和皮囊小心焚化,深埋。

赵推官动用了所有眼线,暗查临安城近期有无类似怪症或失踪人口。

我则一头扎进府衙尘封的医案卷宗库。

不吃不喝,翻阅了三天三夜。

在第四天傍晚,一本落满厚灰的前朝《异疾志略》残本里,我找到了零星记载。

“大中年间,河朔有异疾,初起骨中隐痛,渐如虫蚁啃噬。病深则骨软如绵,形体坍坏,窍中生白脂……白脂聚而有形,畏火,见风则长……谓之‘骨蚀’。”

“有医者剖视,见髓腔中果有白丝万缕,细若游蚕,食尽骨膏髓液,乃破骨而出,聚为白脂……此疾可染,触其白脂或病者溃液,则种入肌理,循血脉归骨……”

我浑身冰凉。

可染!这是一种瘟病!

记载到此中断,后面几页被撕掉了。

末尾有一行小字注:“疑似巫蛊之术所酿,然未得实证。染者众,阖村皆殁,遂焚其地以绝祸。然白脂若得饱食骨血,或可……”

后面字迹模糊,难以辨认。

“饱食骨血”?

我猛地想起,第一个被发现的腐尸,是在荒宅。

第二、第三具,在乱坟岗和暗渠。

都是偏僻少人之地。

但瓦子后暗渠那具“新鲜”的,他说……痒,虫子生出来了……

如果那“白脂”需要“饱食骨血”才能……才能怎样?

成熟?繁衍?

一个更可怕的联想窜入脑海。

如果那东西,需要活人的、新鲜的骨头和脑髓来“饱食”呢?

我将发现告诉了赵推官。

他沉默良久,眼中血丝密布。

“查!”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从那些最先发现尸首的地方,从最近城里无故失踪的乞丐、流莺、孤老查起!看看有没有人,专门给他们送‘骨血’!”

又过了七八日,一个派去西山乱坟岗蹲守的老衙役,半夜连滚带爬逃回府衙。

他吓得语无伦次,好半天才说清楚。

他在乱坟岗见到“人影”了。

不止一个。

他们穿着宽大的黑色斗篷,遮住头脸,在深夜抬着什么东西上山。

动作僵硬,悄无声息。

老衙役大着胆子远远跟了一段。

看见他们将抬着的东西——似乎是麻袋,扔进一个被荒草遮掩的废矿坑。

然后,那些“人”就在坑边围站,一动不动,像在等待什么。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矿坑里隐约传来啃噬吮吸的粘稠声响。

还有极其细微的、仿佛婴儿呜咽又似虫鸣的吱嘎声。

接着,一点灰白色的东西,从坑口缓缓“流”了出来。

那些黑袍“人”拿出陶罐,小心地将灰白物质接取进去。

老衙役看得魂飞魄散,脚下一滑弄出声响。

那些黑袍“人”齐齐转过头。

斗篷阴影下,根本没有脸!

只有一片平滑的、灰白色的“膜”!

老衙役屁滚尿流地跑了,所幸未被追上。

赵推官点了二十名精干衙役,配齐刀弓火把,由那老衙役带路,直扑西山废矿坑。

我执意跟去。

废矿坑藏在一片乱石荆棘后,入口狭窄,阴风阵阵。

我们潜伏到入夜。

子时前后,果然出现了黑袍“人”。

四个,抬着两个不断挣扎的麻袋。

麻袋里传出被堵住的呜咽。

是活人!

赵推官打个手势,衙役们一拥而上,刀箭齐出!

黑袍“人”受袭,却不惊慌,也不呼喊。

他们动作依旧僵硬,却迅捷异常,徒手便抓住劈来的刀锋!

金铁交鸣,竟溅出火星!

他们的手,在斗篷下也是灰白色,坚硬如石!

但终究寡不敌众,两个黑袍人被刀砍中,踉跄后退。

伤口没有流血,只崩出一些灰白色的碎屑。

另两个黑袍人将麻袋扔进矿坑,转身扑向衙役,悍不畏死。

赵推官抢过火把,猛地掷向一个黑袍人。

火焰呼地腾起,包裹住那人。

他立刻发出那种尖锐的“吱吱”声,手舞足蹈,很快倒地,化作一团扭动的火球,最终成为灰烬。

另一个黑袍人见状,竟不再缠斗,猛地冲向矿坑,纵身跳了下去!

我们冲到坑边,火光映照下,坑底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坑底积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物质,像活的泥浆般缓缓蠕动。

中间堆着不少枯骨,都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血肉。

那两个麻袋落在“泥浆”边缘,里面的人已不动弹。

而那个跳下去的黑袍人,正被灰白“泥浆”迅速包裹、吞噬。

泥浆翻涌,发出满足般的“咕噜”声。

“倒火油!烧!”赵推官厉喝。

衙役将早就备好的火油罐砸下去,火把紧随其后。

轰!

烈焰冲天而起!

坑底的灰白泥浆疯狂翻滚、收缩,发出密集刺耳的吱吱尖叫!

无数灰白的气泡从火焰中冒出,炸开,散发出浓郁的甜腥焦臭。

火光映亮矿坑四壁。

我们这才看清,坑壁上,密密麻麻,嵌着许多“人”。

他们大半身体已与灰白石壁同化,只露出部分头颅或肢体。

有的张着嘴,有的伸着手,表情凝固在最后的痛苦与挣扎。

都是这些年失踪的人!

火焰持续燃烧了小半个时辰,坑底一切化为焦炭。

恶臭弥漫山林。

我们找到那个被烧死的黑袍人残骸。

斗篷已成灰,露出一具扭曲的、半人半石般的躯体。

皮肤是灰白色,质地奇异,面部五官模糊,像未完成的陶俑。

而在他的心口位置,皮肤是正常的肉色。

那是一张“人皮”,粗糙地缝合在灰白躯体上。

人皮上,刺着一个褪色的青字——“匠”。

赵推官盯着那个字,瞳孔骤缩。

“是‘将作监’的匠籍刺青……”

将作监,掌管宫室、宗庙、陵寝等土木建造。

难道这邪物,竟与皇家工坊有关?

我们连夜提审了将作监几名老吏。

起初他们矢口否认。

直到赵推官将那张烧焦的、带着刺青的人皮拍在案上。

一个年迈的匠头,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是……是‘白俑’……前朝……前朝皇陵的‘守陵俑’活了……”

据他断续供述,前朝末年,一位皇帝痴迷长生,听信妖道之言,以秘法炼制“不死俑”陪葬。

取死囚或征夫,以药石灌注,抽髓蚀骨,再以“地乳”(即矿坑中那种灰白物质)重塑其身,制成刀枪难入、不饮不食的“白俑”,置于陵寝,以期万年守护。

后来皇陵被乱军所破,妖道伏诛,此法本应失传。

“可……可十几年前,监里一位大匠,不知从何处得了残方,痴迷研究……他说,他说这不是死物,是‘活’的,只是沉睡……需要‘骨血’唤醒、滋养……”

“他偷偷抓流民乞丐试验……后来,后来就控制不住了……那些‘白俑’自己‘活’了,杀了大匠,逃了出去……它们……它们需要不断吃骨头、吃骨髓,才能维持形体不散……”

“它们还会……还会‘同化’活人?”赵推官声音冰冷。

老匠头筛糠般抖着:“是……被它们伤到,伤口沾了‘地乳’,就会……就会慢慢从骨头里开始变……最后也变成那副样子……只是新变的,不如老‘俑’结实,怕火……”

“它们窝藏在西山矿坑,你们一直知道?”赵推官逼问。

“知……知道一点,不敢说啊……它们,它们有时会抓了活人送去……我们,我们偶尔也能弄到一点‘地乳’……那东西,掺在釉料里烧瓷,瓷器润泽无比,能卖天价……”

原来,不仅仅是邪术复苏,更有贪婪的人心,在暗中饲养这怪物!

赵推官怒极,下令彻查将作监,缉拿所有知情者。

同时,调集人手,大肆搜捕可能残存的白俑,并悬赏告知百姓,提防身形僵硬、面容模糊、畏火的“怪人”。

临安城风声鹤唳。

我因接触病源,被勒令在家休养观察。

浑家细心照料,但我心中阴霾难散。

那“骨蚀”之疾,真的只是白俑伤人传染吗?

医书上说“可染”,白俑是“果”,那最初的“因”是什么?

妖道的“地乳”,又是何物?

我总觉得,事情并未真正了结。

一日午后,我在书房整理验尸笔记,目光无意扫过书架顶层一个落灰的木匣。

那是我祖父留下的旧物,他是更早一辈的仵作。

鬼使神差,我取了下来。

打开木匣,里面是几本泛黄的手札,一些古怪的石片、骨片。

最底下,压着一卷用油布包裹的羊皮。

展开羊皮,上面是潦草图画和注释。

画的是一个地下洞窟,洞窟中生长着一种巨大的、肉芝般的灰白色菌类,菌盖下垂着无数细丝。

旁边小字:“乾符五年,于南山崩崖后见之,掘地三尺而得,色灰白,触之温软如脂,嗅之有甜腥气。土人谓之‘地肉’,云可入药,然携归后,所藏之室,鼠雀骨殖皆消,唯留皮囊。疑其气有毒,蚀骨吸髓,遂以生石灰覆而深埋之。戒子孙,遇此物,速焚,勿近。”

羊皮边缘还有更小的字,墨色犹新,是祖父笔迹:“此物似有灵性,残片藏土,数年复生。或非草木,乃异虫之聚?附骨而食,髓尽虫出,聚而为脂……或即古之‘骨蚀’源乎?慎之!慎之!”

地肉?异虫之聚?

我拿着羊皮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妖道的“地乳”,祖父记载的“地肉”,是同一类东西!

它是一种活着的、以骨质为食的诡异生物!

白俑之术,是用这种生物替代了人的骨骼髓液!

而所谓“传染”,是这生物的微小个体,通过伤口进入活人体内,潜入骨髓,重新开始生长、蚕食!

我跌坐椅中,遍体生寒。

如果……如果当年那妖道,并非凭空造出“地乳”。

如果他只是发现了这种“地肉”,掌握了培养和粗浅利用的方法……

如果这种东西,在南山,甚至更多地方,仍有残留……

如果它们不需要被制成白俑,也能通过接触、甚至空气,悄悄寻找宿主……

“相公?”浑家推门进来,端着一碗药,“该吃药了。”

我怔怔抬头,接过药碗。

碗是普通的青瓷碗。

但我突然想起老匠头的话——“掺在釉料里烧瓷,瓷器润泽无比,能卖天价。”

釉料!

我猛地抓住浑家的手:“家里……家里近年新买的瓷器,都在何处?”

浑家被我吓到:“在……在厨下和厢房有几件,去年买的一套雨过天青瓷盏,你不是很喜欢?”

我冲进厨房,找到那几个颜色润泽、釉面光洁如脂的瓷杯瓷碗。

阳光下,那润泽的釉色深处,似乎隐隐有一层极淡的、流动的灰白。

我拿起一个杯子,狠狠摔在地上!

瓷片四溅。

我捡起一片内壁的碎片,对着光仔细看。

釉层很厚,细腻无比。

但在最贴近陶胎的那一层釉里,似乎镶嵌着无数比发丝还细的、灰白色的……丝状物。

它们仿佛在釉层中“沉睡”。

“去取火来!快!”我嘶声喊道。

浑家慌忙取来油灯。

我将瓷片放在火焰上灼烧。

起初并无异样。

但随着瓷片被烧得发红,那片釉层里,竟然开始渗出极细微的、灰白色的“汗珠”!

“吱……”

一声几乎无法听闻的、痛苦的细微尖鸣,从烧红的瓷片中传出!

我手一松,瓷片落地。

浑家已经吓得面无血色。

我扶着桌子,只觉得天旋地转。

原来,它早已无声无息,渗透进来。

以瓷器,以美器的形式,登堂入室。

日日与人唇齿相接。

那些灰白的细丝,会不会在热水、茶汤、酒液的长期浸润下,悄然脱落?

会不会顺着食道,进入人的身体?

会不会悄然附着在胃壁、肠壁,然后……慢慢向着骨髓迁徙?

那些富贵人家,那些官宦府邸,那些追求雅致珍玩的人们……

还有这临安城里,成千上万使用着“润泽佳瓷”的百姓……

我冲出门,想去找赵推官。

却在院门口,看见巷子对面,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普通布衣,低着头,似乎在等人。

但我一眼就看出,他站姿有些过于挺直,肩膀的弧度,有些……僵硬。

似乎察觉我的目光,他缓缓抬起头。

斗笠下,是一张极其普通、甚至有些憨厚的脸。

他对我,慢慢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口腔里,不是舌头牙齿。

是一片平滑的、灰白色的膜。

他抬起手,对我,轻轻招了招。

动作标准得,像一个工匠精心制作的木偶。

然后,他转过身,迈着那种均匀而僵硬的步伐,走入熙攘的人流,转眼消失不见。

我僵立在门口,浑身血液仿佛冻结。

烧了矿坑,捕了白俑,查了将作监。

我们以为斩断了根源。

却不知,那东西早已换了一种方式。

更隐蔽,更广泛,更难以察觉。

它从坟墓和矿坑,走进了千家万户,走进了杯盏碗碟,走进了所有人的生活。

或许,正在走进每个人的骨子里。

我缓缓回头,看向我家厨房的方向。

看向那摊被打碎的、曾备受喜爱的天青瓷片。

浑家站在我身后,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脸上血色一点点褪尽。

远处临安城的喧嚣声隐隐传来,那么热闹,那么鲜活。

而我却只听见,一片死寂之下,无数细微的、贪婪的吮吸声。

从一具具温暖的皮囊深处传来。

从这座繁华帝都的骨髓深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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