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相囚笼(1 / 1)

唐朝开元年间,长安城笼罩在一场诡异的迷雾中。

贵妃娘娘最宠爱的雪狸猫突然失踪,圣旨下达,命我这位专司宫廷绘事的画师入宫,为贵妃新得的西域珍禽绘制画谱。

经过重重宫门时,我注意到侍卫们的眼神飘忽不定,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领路的小太监脚步虚浮,宽大的宦官服下摆沾着些许暗红色的污渍,不似朱砂,更不像染料。

“近日宫中……可还安宁?”我试探着问。

小太监猛地一颤,脖子僵硬地转过来,嘴角却扯出个夸张的笑:“安宁!自然是安宁的!有真龙天子坐镇,什么魑魅魍魉敢来作祟?”

他的笑声尖利刺耳,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惊起几只寒鸦。

越往里走,那股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就越发浓重。

这不是我熟悉的宫廷熏香,倒像是……血肉腐烂后又被强行用香料掩盖的味道。

贵妃的寝宫到了,珠帘掀起,我看到贵妃端坐凤榻,华美的裙裾铺陈开来,像一朵盛放到极致的牡丹。

然而我的目光,却被她怀中那只“珍禽”牢牢吸住。

那根本不是鸟!

那是一只我从未见过的怪物:体型如幼犬,覆盖着五彩斑斓的鳞片,却长着一张酷似婴孩的脸!

它的眼睛又大又黑,没有瞳孔,直勾勾地盯着我。

尖细的喙微微开合,发出“咿呀”之声,宛如婴儿学语!

“画师,你看本宫这宝贝,可还入眼?”贵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抚摸着怪物的鳞片,指甲上鲜红的蔻丹像极了凝固的血。

我强压心中骇浪,展开画纸,手却不听使唤地抖动。

那婴面怪物始终盯着我,它的目光仿佛有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

就在我调色时,它突然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呀呀”声,同时,我清晰地看见,贵妃抚摸它的手背青筋暴起,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更可怕的是,我竟觉得那怪物的眉眼,隐隐有些眼熟!

傍晚时分,我终于完成草图,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寝宫。

心头的疑云和恐惧却越来越重。

我鬼使神差地没有直接出宫,而是绕道去了太医署,想找相识的刘太医探探口风。

太医署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却压不住那股熟悉的腥甜。

刘太医正在药碾前忙碌,碾槽里的药材色泽暗红,质地奇特。

“刘兄,这是何药?气味甚是……独特。”我问道。

刘太医猛地回头,脸色煞白,眼神慌乱地扫视四周,才压低声音:“快走!莫问!莫看!莫听!”

他一把将我推到墙角,力气大得惊人,“近日宫中之事,绝非你我能揣测!上月负责贵妃画像的吴画师,三日前暴毙!前日负责修缮寝殿壁画的张画师,昨夜投井!你……你好自为之!”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恐惧,“他们……他们都说,画皮容易画骨难,可如今,连皮相都……都活过来了!”

投井?暴毙?

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我忽然想起,那婴面怪物的眉眼,竟与上月暴毙的吴画师有七八分相似!

这个发现让我毛骨悚然!

我必须弄清楚真相!

趁着夜色,我凭借对宫廷建筑的熟悉,悄悄潜入了收藏历代宫人画像的“丹青阁”。

阁内灰尘遍布,阴冷潮湿。

我在故纸堆中疯狂翻找,终于找到了内侍监的档案。

近三个月来,包括吴画师在内,竟有七名画师、三名御用工匠非正常死亡!

而他们去世前,都曾为贵妃办过差!

档案中还夹着一页残破的炼丹笔记,字迹狂乱:“……以精血魂灵为引,佐以西域异兽之基,可塑形续命,然皮相终难承其魂,必反噬……娘娘执念太深,恐酿大祸……”

塑形续命?反噬?

联想到贵妃近日深居简出,以及那只诡异的“珍禽”,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贵妃在利用某种邪术,将人的魂魄或特征,转移到动物身上?

她想做什么?长生?还是为了永远留住那只先前失踪的、她视若己出的雪狸猫?

就在这时,丹青阁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月光将一个瘦长扭曲的影子投射进来。

是白天那个领路的小太监!

但他此刻的模样完全变了——双眼翻白,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非人的诡异笑容,四肢像提线木偶般不协调地摆动!

“画师……不乖乖作画……乱跑……”他的声音像是无数碎片摩擦,“……看到……不该看的……就要……变成……一部分……”

他一步步逼近,关节发出“咔哒”声。

我抓起一把灰尘扬向他,趁他视线模糊,连滚带爬地从窗口翻出,发足狂奔!

身后传来那小太监不似人声的尖啸,还有更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整个皇宫,似乎都“活”了过来,充满了恶意!

我不敢回头,拼命跑向宫门。

前方出现一队巡夜侍卫,我如同见到救命稻草,扑过去大喊:“有妖怪!宫里有妖怪!”

侍卫队长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和白天那些侍卫一样空洞。

他缓缓抽出横刀,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却不是为了保护我,而是指向我的胸口!

“妖言惑众。”队长冷冷地说,他的嘴唇开合,但我却看到,他身后一名年轻侍卫的嘴在同步翕动!

那年轻侍卫的眼神同样空洞,仿佛一具被操纵的皮囊!

我彻底明白了!

这邪术的反噬早已开始!

它不仅在扭曲造物,更在侵蚀操纵者身边的人!

整个宫廷,从上到下,可能有许多人都已被某种力量侵蚀,变成了徒具皮囊的傀儡!

绝望中,我撞倒旁边的灯架,火焰瞬间蔓延到帷幔上。

利用混乱和浓烟,我再次逃脱,躲进一处废弃的偏殿。

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但他们似乎对火焰视若无睹,只是在执着地搜寻我的踪迹。

借着缝隙透进的月光,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小块淡淡的、类似鳞片的斑纹!

而且颜色正在慢慢加深!

是那只“珍禽”的目光?还是那弥漫宫殿的腥甜气息?

我也被污染了?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

邪术必有核心,很可能是贵妃寝宫内的某样东西,或者就是那只“珍禽”本身!

毁了它,或许能终结这一切!

我决定铤而走险,重返贵妃寝宫!

这一路出奇地“顺利”,巡逻的侍卫对我视而不见,如同瞎子。

他们行动僵硬,如同梦游。

这绝非正常!

这更像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贵妃寝宫外静悄悄的,连往常值守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踪影。

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殿门。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亮凤榻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贵妃依然坐在那里,姿态与我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从未移动过。

她怀中的那只“珍禽”却不见了。

“你回来了。”贵妃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缓缓转过头。

月光照在她脸上,我惊恐地看到,她的脸颊一侧,皮肤下面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像是细小的鳞片在滑动!

“本宫就知道,你会回来。”她站起身,朝我走来,步伐优雅,却带着致命的压迫感,“你看到了这宫里的秘密,感受到了它的‘生机’,对吗?”

我一步步后退,手摸向藏在袖中的短刃:“娘娘!您到底做了什么?那怪物是什么?吴画师他们……”

“怪物?”贵妃轻笑,笑声在空寂的殿中回荡,“那是新生!是永恒!是陛下与本宫,追求长生的奇迹!”

她的眼神变得狂热,“只可惜,凡人之躯,难以承载神魂转移……总有些……瑕疵。但没关系,很快,很快就能完善了。”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看到了那块鳞斑,笑容更加诡异:“你看,你也在变化,你在适应,在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你的这双善于观察、描绘真实的眼睛……正是下一个‘容器’最需要的……”

我瞬间明白了!

下一个容器?

她不是要杀我,她是想把我变成吴画师那样的存在,将我的某种特质(比如观察力)转移到一个新的“造物”上!

而这个过程,需要我的皮囊,或者我的魂魄作为材料!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寝宫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是那个举止怪异的小太监!

他正用一种狂热而崇拜的眼神看着贵妃,而他的手中,捧着一个银盘,盘子里放着的,竟是几张薄如蝉翼、精心处理过的人皮!

上面还隐约可见熟悉的五官轮廓!

是吴画师和张画师!

愤怒和恶心涌上心头!

我大吼一声,不再后退,反而朝着贵妃冲了过去!

袖中短刃直刺而出!

就算死,也要阻止这疯狂的邪术!

然而,刀刃刺入身体的触感不对,不是血肉,更像是扎进了坚韧的皮革!

贵妃发出一声非人的痛嚎,她的身体开始剧烈扭曲、膨胀!

华美的宫装被撑裂,皮肤下涌现出密密麻麻的鳞片和扭曲的肉瘤!

她的脸在月光下变形,一半保持着绝美的容颜,另一半却变成了覆盖鳞片、眼珠暴突的怪物!

“愚蠢!抗拒永恒!”她(它)的声音变成了混合的嘶吼!

我拔出短刃,转身想跑,却被什么东西绊倒。

低头一看,是那只失踪的雪狸猫!

或者说,是它的残骸——被剥皮后又被粗糙缝合,体内似乎塞满了别的什么东西,一双空洞的眼窝对着我!

寝宫大门轰然关闭!

那个小太监放下银盘,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朝我爬来,嘴里发出“嗬嗬”声。

阴影里,浮现出更多僵硬的身影,是那些被控制的侍卫和宫人!

他们围拢过来,封死了所有退路!

我握着短刃,背靠冰冷的墙壁,陷入绝境。

手背上的鳞片斑纹在发烫,仿佛在呼应着眼前这头由贵妃变成的怪物。

难道我真的无法逃脱被这吞噬的命运?

不!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我猛地将短刃调转,不是刺向怪物,而是狠狠划向自己的脸颊!

一阵剧痛传来,温热的血模糊了视线。

既然这邪术看重皮相,那我就先毁掉它!

“看看!这就是你追求的永恒?建立在掠夺和扭曲之上的怪物!”我对着那半人半怪的贵妃嘶喊,任由鲜血流淌,“这样的长生,给你又何妨!”

我的血似乎刺激了那怪物,它发出一声混杂着愤怒和痛苦的咆哮,动作迟缓了一瞬。

而那些被控制的傀儡,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我猛地冲向那放着人皮的银盘,用尽全身力气,将短刃刺向其中最完整、眉眼最像吴画师的那一张!

“噗!”一声轻响,像是刺破了什么禁锢。

银盘上所有的人皮瞬间干瘪、发黑、化为飞灰!

与此同时,那贵妃变成的怪物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抽搐,鳞片脱落,肉瘤萎缩!

周围的傀儡们如同断线的木偶,纷纷瘫软在地。

寝宫内那股腥甜的气息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东西腐烂的真正恶臭。

怪物倒在地上,抽搐着,最终变回了贵妃的模样,只是皮肤布满皱褶和黑斑,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气息奄奄。

她睁大眼睛望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嘴唇翕动,最终吐出几个字:“皮相……终是……囚笼……”

我踉跄着后退,脸上伤口火辣辣地疼。

看着这如同地狱的景象,我知道,表面的危机或许解除了,但这场由长生贪欲引发的噩梦,其影响真的结束了吗?

我手背上的鳞片并未消失,只是颜色变淡了些许。

这深宫的秘密,或许就像这疤痕一样,将永远烙印在我身上。

我冲出寝宫,逃离了这座吞噬人性的皇宫。

天边泛起鱼肚白,长安城从沉睡中苏醒,街市逐渐热闹起来,人们依旧为生计奔波,浑然不觉昨夜宫廷深处发生的恐怖诡事。

我混入人群,用布巾遮住脸上的伤。

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我低头看去,手背上那块淡化的鳞斑边缘,似乎又长出几不可见的细微纹路,像是有生命般缓缓蔓延。

邪术的核心或许已毁,但它带来的污染,真的彻底消失了吗?

还是说,这诡异的“皮相”之变,已经像瘟疫一样,悄无声息地扩散出了宫墙?

这看似繁华安宁的唐朝盛景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开始腐朽、变异的“皮囊”?

我不敢再想下去,拉紧布巾,缩了缩脖子,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

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皮囊,而每张皮囊之下,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或许,下一个在午夜镜中发现自己皮肤下出现异样蠕动的,就是你身边的人。

甚至……就是你本人!

这,从未真正被打破过!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将我们所有人,都困在了其中!

我踉跄着冲出寝宫,脸上自残的伤口血流如注,火辣辣地疼,却奇异地将我从那皮相扭曲的噩梦漩涡中暂时唤醒。

手背上的鳞片斑痕在奔跑中隐隐发烫,仿佛有生命般随着我的心跳搏动。

身后,贵妃寝殿内那非人的哀嚎与撕裂声渐渐微弱,最终被厚重的宫墙吞噬。

我没有回头,也无力回头。

沿途的侍卫宫人瘫倒一地,如同被抽去提线的木偶,面容空洞,眼神呆滞。

邪术核心被毁,支撑他们的那股诡异力量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具具徒具形貌的皮囊。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腥气正在快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寻常的夜露和远处传来的、略带焦糊味的晚风——那是我方才点燃灯架引发的骚乱痕迹。

我混在清晨第一批出入宫门的杂役队伍中,用撕下的衣襟胡乱包裹住脸,低垂着头。

守门侍卫检查得心不在焉,他们的眼神同样残留着几分茫然与涣散,似乎还未从昨夜某种集体性的恍惚中完全清醒。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贩夫走卒开始一天的忙碌,车马粼粼,人声渐起。

这熟悉的人间烟火气,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与隔阂。

我回到自己位于城西的简陋画室,紧闭门窗。

铜镜中,那道从颧骨划至下颌的伤口皮肉外翻,狰狞可怖。

我颤抖着手清洗、上药、包扎。

而手背上那块鳞斑,颜色确实变淡了许多,从原先的青黑转为淡灰,但边缘却生长出更加细微、如同蛛网般的纹路,触摸上去,能感到一种异常的、低于体温的冰凉,并且……似乎比周围的皮肤更坚硬一些。

我试图将这些归咎于惊吓过度产生的幻觉,或是伤口引发的炎症。

我强迫自己休息,但一闭眼,便是贵妃那半人半怪扭曲崩解的画面,是银盘上那张吴画师的人皮化为飞灰的景象,是那小太监非人般的诡异笑容和关节的“咔哒”声。

接下来的几天,我深居简出,借口感染风寒,谢绝了一切访客和宫廷的传召。

外面关于宫中的消息被严密封锁,只隐约有流言说贵妃突发恶疾,需要静养,连带一些侍卫宫人也染病休憩。

朝廷运转如常,似乎那夜的恐怖诡事从未发生。

但我的身体却在发生着微妙而持续的变化。

脸上的伤口愈合得异常缓慢,且时常传来一阵阵蚁行般的麻痒。

手背上的鳞斑虽然不再扩大,但那蛛网状的纹路却日渐清晰,甚至在特定光线下,会泛出类似珍珠母贝般的、极细微的晕彩。

更让我不安的是,我的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敏锐。

我能隔着几条街听清邻人低语,能分辨出空气中极其细微的、不同种类木材和颜料的气味。

这超乎常人的感知,并未带来任何便利,反而让我时常被各种杂乱的声音和气味困扰,心神不宁。

一次,我在清洗画具时,不小心打翻了一盆调制好的靛青颜料。

深蓝的液体泼洒在地上,我下意识地蹲下想去擦拭,却惊恐地发现,那流淌的颜料轨迹,在我眼中竟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盘旋,隐隐构成了一张模糊而痛苦的人脸轮廓,像极了……像极了那日贵妃怀中那只婴面怪物的脸!

我猛地后退,撞翻了画架,心脏狂跳不止。

那幻象只持续了一瞬便消失了,但那股寒意却深入骨髓。

我开始怀疑,摧毁那邪术核心,或许只是中止了贵妃主导的、有意识的“皮相转换”仪式,但那种扭曲生命本质的力量,那种对“形”与“魂”的污染,是否已经像病毒一样,渗透进了这方天地,或者说……渗透进了我自己的身体?

我脸上的伤,我接触过那“珍禽”和弥漫宫殿的邪异气息,甚至我划破脸时溅出的血液,是否都成为了这种污染入侵的通道?

我所获得的异常感知,以及看到的诡异幻象,难道是……同化的开始?

又过了半月余,脸上的伤疤终于结痂脱落,留下了一道扭曲的粉色疤痕。

手背的鳞斑依旧,不痛不痒,却如影随形。

我强迫自己重新拿起画笔,试图通过描绘熟悉的事物来找回内心的平静。

我画窗外的麻雀,画案头的插瓶梅花。

起初还算顺利,但当我想为麻雀点上眼睛时,蘸满墨色的笔尖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小小的、本应灵动的雀眼,在我笔下却渐渐扭曲,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吸进去。

我丢开笔,大口喘气。

当晚,我做了个噩梦。

梦中,我不是在作画,而是在……剥皮。

手法娴熟而冷静,从一张张模糊的人脸上,轻柔地揭下薄如蝉翼的皮肤,然后将它们精心裱糊在各种动物——猫、狗、甚至鸟雀的躯体上。

那些被改造的“造物”睁着空洞的眼睛,发出混合着原主哀嚎和动物嘶鸣的诡异声音,围绕着我,既亲昵又恐怖。

而梦中的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的皮肤下,似乎有细密的鳞片在蠕动。

我惊醒过来,浑身冷汗。

梦中的触感和景象真实得可怕。

那不是旁观者的梦,那是……施术者的体验。

第二天,我鬼使神差地走向西市。

那里三教九流混杂,或许能听到一些关于宫闱秘辛或市井异闻的零碎消息,或许……能找到与我类似遭遇的人?

或者,只是确认这世界依旧“正常”。

我在一个卖胡饼的摊子前驻足,等待热腾腾的饼出炉。

旁边是两个穿着体面的商人,正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永宁坊张侍郎家那位才满月的小公子,前些天突然啼哭不止,奶娘发现他胸口长了一片奇怪的胎记,说是……像鱼鳞似的!”

一个胖商人神秘兮兮地说。

“嘘!小声点!”

另一个瘦削的商人紧张地四下张望,“这算什么?我内弟在太医署当差,说最近长安城里,好几户人家都报了怪事。

有家养的鹦鹉突然开口说了句前朝的古诗,有狸猫对着空墙作揖,还有更邪门的,说是东市有个卖艺的胡人,能凭空让纸人动弹,但有人瞧见,他袖子里的手腕上,好像也有块发青的斑……”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永宁坊张侍郎家?东市胡人?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零星事件,像散落的珠子,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那条线,就是“皮相”的异常!

邪术的污染,果然没有消失!

它正在以一种更隐蔽、更随机的方式,在长安城中扩散!

或许是通过某种残留的气息,或许是通过被污染的水源,或许……是通过像我这样,接触过核心又逃出来的人?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又攥紧了藏有鳞斑的右手。

我不是受害者,我可能已经成了一个……移动的污染源?

我每日的呼吸,我触摸过的物品,甚至我凝视过久的东西,是否都在不知不觉中,播撒着这种扭曲的种子?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画室,瘫坐在椅中。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些光影扭曲、晃动,渐渐在我眼中幻化出各种难以名状的形状——有时是挣扎的人形,有时是蠕动的触须,有时是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我猛地闭上眼,再睁开,幻象消失。

但一种深刻的明悟,却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我逃出了那座用权力和欲望垒砌的宫廷囚笼,却坠入了一个更大、更绝望的囚笼。

这个囚笼,无关砖石宫墙,而是“皮相”本身。

每一张看似正常的人脸之下,每一具熟悉的躯壳之内,都可能正在孕育着无法言说的异变。

而我自己,既是这囚笼中的囚徒,也可能……正在成为这囚笼的一部分,甚至是不自知的建设者。

我抬起手,看着那道疤痕和手背的鳞斑。

它们不再仅仅是伤痕或印记,而是通往一个疯狂、扭曲世界的坐标,是烙印在我身上的、永恒的“”的徽记。

这盛唐的繁华,这万家灯火,这每一张迎面而来的、或笑或怒的容颜,其下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真实?

或许,下一个在镜中发现自己瞳孔变成竖线,或是指甲泛起金属光泽的,就是你身边的人。

甚至……就是明日清晨,对镜梳妆时的你自己。

这囚笼,无声无息,无远弗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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