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七年,津门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氛围中。
永盛戏班的台柱子青衣罗袖云,在出演《牡丹亭》惊梦一折时竟假戏真做,生生将自己勒死在了水袖之上!
我叫贺兰静,是贺兰家唯一继承了“触影识魂”异能的女子,能通过触碰物品感知残留的痕迹。
受戏班班主所托,我前来探查这起离奇命案。
戏台后台阴冷潮湿,罗袖云最后穿的那件绣蝶戏服还挂在镜前。
我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缎面,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便猛地攫住了我的喉咙!
无数纷乱的影像碎片涌入脑海:扭曲的涂白脸谱、暗处窃窃的嬉笑、还有一双不属于人类的、瞳孔细长如猫的眼睛!
更骇人的是,戏服内衬用血画满了扭曲的符咒,那颜色暗红发黑,绝非朱砂!
班主战战兢兢告诉我,这已是戏班三个月内蹊跷死亡的第三人。
前两位一个武生练功时被自己的枪头捅穿咽喉,一个老琴师被琴弦割断了脖子。
死状皆与所操行当的器物相关,邪门得很。
而罗袖云死前几日一直喃喃戏文里的词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了断井颓垣……”
眼神空洞,仿佛被什么附了身。
我决定夜探戏班封箱的旧戏楼,那里据说是前朝某个亲王养的家班旧址。
子时孤身前往,残破的戏楼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灰尘扑面而来,空气中却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香。
大堂空旷,戏台上积着厚厚灰尘,但中央一块地方却光洁如新,仿佛常有人在此起舞。
我走上戏台,脚下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借着月光,我看见对面镜子里自己的身影旁,赫然多了一个模糊的白影!
那白影穿着前朝宫装,水袖拖地,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平滑的空白!
我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物,再看向镜子,那白影竟贴近了我,空白的面孔几乎要贴上我的后颈!
一股冰寒刺骨的气息瞬间穿透我的脊背!
强自镇定,我循着脂粉气找到一间偏僻的妆阁。
阁内梳妆镜裂痕遍布,却擦拭得格外干净。
妆台上散落着些早已干涸的胭脂水粉,还有一本用特殊符号写就的泛黄册子。
我翻开册子,里面图文并茂地记载着一种名为“饲魂戏”的邪术:以特定命格伶人的魂魄为祭,饲养老戏楼中因怨念不散的“魂伶”,可保一方戏班声名不衰,甚至窥得长生秘法!
而罗袖云和之前死去的伶人,生辰八字皆符合饲魂要求!
册子最后一页,粘着一缕微卷的发丝,色泽乌黑,与罗袖云的发色一般无二!
我触碰发丝的瞬间,更为汹涌的怨念冲入识海!
这次我清晰看到了仪式现场:班主和几个面目模糊的人影围成一圈,口中念念有词,中央躺着昏迷的罗袖云。
他们用浸过符水的银针,在她头顶要穴刺入,抽取着什么……
而戏台方向,那个无面白影正贪婪地吸收着缕缕白气,身形逐渐凝实!
真相骇人!班主竟用活人饲鬼!
我正要离开,妆阁的门却“砰”地一声自动关上!
梳妆镜的裂痕中渗出汩汩鲜血,镜面涟漪般波动,浮现出班主那张惊恐扭曲的脸!
他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贺兰姑娘……既然来了……就留下陪魂伶大人吧!”
与此同时,整个旧戏楼烛火齐燃,光影摇曳间,无数穿着各色戏服、面容模糊的“魂伶”从四面八方浮现,将我团团围住!
它们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却散发着浓烈的死气和怨念!
那个无面白影飘到最前方,空白的面孔对着我,缓缓伸出了惨白的水袖。
袖口如同有生命般延伸,向我缠绕而来!
我拔出随身携带的、刻有破邪符文的银簪,划向水袖。
嗤啦一声,水袖冒起青烟,白影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
但更多的魂伶围了上来,它们的戏服下摆滴落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腐臭。
班主的身影也出现在二楼看台,他手持一个贴着罗袖云生辰八字的木偶,狞笑着念动咒语。
魂伶们随之躁动,攻击愈发疯狂!
我意识到必须毁掉那个控制魂伶的本命木偶!
我一边用银簪抵挡攻击,一边试图冲向二楼。
魂伶数量太多,我很快左支右绌,手臂被抓出几道深可见骨的黑痕,伤口冰冷麻木,毫无痛感,反而有种魂魄被撕扯的眩晕感。
危急关头,我瞥见梳妆台上那本邪术册子。
册子记载,魂伶惧极阳之物,而我的“触影识魂”之血,若以心头精血催动,或可一试!
我毫不犹豫地将银簪刺入心口寸许,挤出一滴滚烫的心头血,抹在银簪之上。
银簪顿时绽放出刺目的金红色光芒!
光芒所照之处,魂伶如冰雪消融,发出凄厉惨叫,化作缕缕青烟!
无面白影也被金光灼伤,空白的面孔上竟浮现出痛苦的五官轮廓,正是罗袖云的模样!
她怨毒地瞪了班主一眼,转而向我哀求:“救我……解脱……”
我趁此机会冲破阻碍,跃上二楼。
班主见势不妙,欲毁木偶同归于尽。
我抢先一步将燃着血光的银簪刺入木偶眉心!
木偶剧烈颤抖,班主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身体迅速干瘪老化,最终化为一张人皮瘫倒在地。
随着木偶崩碎,剩余的魂伶纷纷定住,身影逐渐淡去,脸上浮现出解脱的神情。
无面白影也对着我盈盈一拜,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旧戏楼重归死寂,只剩下我和满地狼藉。
天亮后,我离开了津门。
戏班接连暴毙的案子以班主邪术害人、羞愧自尽草草结案。
无人知晓那夜旧戏楼里真正的惊心动魄。
但我清楚,那本邪术册子并未完全毁去,饲魂戏的传承或许并未断绝。
而我心口的伤疤下,似乎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脂粉气。
下一个灯火通明的戏台开锣时,谁能保证那浓墨重彩的油彩之下,粉墨登场的,究竟是哪路的“魂伶”呢?
这人间戏台,从来就不止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