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正酣时,门铃响了。
陈海打开门,外面站着个陌生男人。
男人浑身湿透,说是车抛锚了,想借电话。
“请进请进!”陈海热情招呼。
男人走进客厅,灯光照清他的脸。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人长得和陈海太像了!
就像孪生兄弟,只是年纪大些。
“您贵姓?”妻子赵梅试探着问。
“姓陈。”男人微笑,“也叫海。”
空气瞬间凝固。
陈海干笑两声:“巧了,真是巧了!”
男人坐下后,开始说些奇怪的话。
“这道红烧肉,盐放多了。”
“窗帘该换了,颜色太暗。”
“电视柜左边抽屉卡住了吧?”
全对。
每句话都像针,扎进陈海的记忆里。
这个男人知道家里所有细节。
连女儿小雅膝盖上的疤,他都知道是怎么摔的。
“三岁那年,在公园滑梯上磕的。”男人轻声说,“哭了好久。”
小雅躲到妈妈身后,怯生生看他。
陈海的手开始发抖。
“你到底是谁?”他压低声音问。
男人没回答,反而看向墙上的全家福。
照片里,陈海站在中间笑着。
“这张照片,”男人缓缓说,“本来该是我。”
话音刚落,照片变了。
陈海的脸模糊起来,渐渐变成男人的脸。
赵梅尖叫着扯下相框。
玻璃碎了一地,照片上的脸又变回陈海。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刚才的变化。
“闹鬼了!”陈海母亲哆嗦着划十字。
男人突然站起来,走向卫生间。
“我去洗个手。”
门关上,传来水声。
五分钟后,水声还在继续。
十分钟,二十分钟……
陈海去敲门,没有回应。
他拧动门把,门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镜子雾蒙蒙的,上面有手指划出的字:
“我一直在”
水龙头哗哗流着,池子里却干干净净。
没有水渍,就像从未有人用过。
“他从哪走的?”赵梅声音发颤。
窗户锁着,通风口只有巴掌大。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可恐怖才刚刚开始。
当晚睡觉时,陈海总觉得被盯着。
黑暗中,他睁开眼。
天花板上浮现出一张脸。
正是那个男人的脸,正对着他微笑。
陈海猛坐起来,打开灯。
天花板洁白如初。
赵梅被惊醒,问他怎么了。
“没事,做噩梦了。”陈海不敢说实话。
第二天早晨,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陈海刷牙时,镜子里是他的脸。
可当他眨眼,镜中人没眨。
反而咧开嘴,用那个男人的声音说:
“睡得还好吗?”
陈海一拳砸向镜子!
碎片割破手,血流如注。
赵梅冲进来,看到满地碎片和血。
“你疯了?!”
陈海指着镜子碎片:“他在里面!”
每片碎片都映出他的脸。
但所有倒影都在笑,笑容一模一样。
那不是陈海自己的笑。
小雅抱着娃娃站在门口,突然说:
“爸爸,昨晚有人给我讲故事。”
陈海浑身发冷:“谁?”
“那个叔叔。”小雅歪着头,“他说他才是爸爸。”
赵梅抱起女儿,脸色惨白。
“我们得搬走,今天就搬!”
收拾行李时,陈海发现不对劲。
他的衣服袖口磨损程度变了。
手表戴了五年,表带痕迹却消失了。
护照照片上,他的脸有些陌生。
眉毛弧度,嘴角纹路,都像在变化。
变成那个男人的样子。
“啊——”陈海把护照扔出去。
赵梅捡起来看,照片明明正常。
“你看不出来吗?”陈海抓着她肩膀,“我在变成他!”
镜子里,他的脸时而是自己,时而是男人。
两张脸交替闪烁,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定格在一张融合的脸上。
既有陈海的轮廓,又有男人的神态。
“欢迎回家。”那张脸用混合的声音说。
陈海崩溃了,他砸碎家里所有反光的东西。
电视黑屏、玻璃窗、甚至不锈钢水壶。
可倒影无处不在。
水里、刀面上、女儿瞳孔中……
每个倒影都是那个男人。
微笑着,一步步从倒影里走出来。
“其实,”男人的声音从陈海嘴里发出,“我们本是一体。”
陈海的记忆开始崩塌。
他想起一些从未经历过的事。
另一个童年,另一段婚姻,另一个人生。
全都属于那个男人。
“二十年前,我们分开了。”男人在他脑子里说,“现在该合二为一了。”
赵梅惊恐地看着丈夫。
陈海的身体在扭曲,关节发出咯咯声。
身高增加,肩变宽,连指纹都在变化。
“不!把我丈夫还回来!”赵梅扑上去。
陈海——或者说那东西——轻轻推开她。
动作温柔,眼神却完全陌生。
“我一直都是你丈夫。”它说,“只是你从未认识真正的我。”
小雅哭起来,伸手要爸爸。
它抱起孩子,笑容慈爱。
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赵梅突然冲向厨房,拿起刀。
“滚出他的身体!”
刀刺进去,血涌出来。
它低头看着伤口,笑了。
“这具身体,本来也不是他的。”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皮肤下像有无数虫子在蠕动,重组血肉。
陈海的最后一点意识在尖叫。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消化。
像食物一样,被另一个存在吸收、分解、融合。
记忆成了养料,人格成了碎片。
“救命……”他用最后的气力嘶吼。
声音却变成了男人的声音。
赵梅绝望地瘫坐在地。
她意识到,丈夫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抱着女儿的东西,只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它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你会习惯的。”它抚摸她的脸,“就像习惯一个新的发型。”
赵梅在它眼里看到了真相。
这不是附身,不是替代。
是回归。
陈海从来都是不完整的碎片,而这个男人是主体。
现在碎片归位,拼图完整。
所谓的人生,只是一场漫长的梦境。
“今晚想吃什么?”它微笑着问,像往常一样。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赵梅机械地回答:“随、随便……”
它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哼着歌,是陈海从不曾会的老调。
小雅抱着娃娃,怯生生看它。
“爸爸?”
它回头一笑:“哎,宝贝。”
笑容完美,无懈可击。
可赵梅看到了破绽。
它眨眼时,左右眼不同步。
左眼眨得快,右眼慢半拍。
像两套神经系统在勉强协作。
晚饭时,它不断给母女夹菜。
讲述根本不存在的回忆。
“记得我们第一次旅行吗?在海边,你捡了好多贝壳。”
赵梅没去过海边。
但她点点头,低头扒饭。
她必须活下去,为了女儿。
深夜,赵梅假装睡着。
它起身,走到女儿房间。
赵梅眯眼偷看,血液几乎冻结。
它站在小雅床边,正用针管抽自己的血。
然后将血注入女儿手臂。
小雅睡得香甜,毫无察觉。
它在进行某种“同化”。
让女儿也变成它们的一员。
赵梅必须行动。
她想起婆婆给的护身符,一直压在箱底。
蹑手蹑脚下床,翻出那个香囊。
据说里面装着寺庙的香灰。
回到女儿房间,它已经不在了。
小雅手臂上有个红点,微微发青。
赵梅把香囊塞进女儿睡衣。
突然,背后传来声音:
“你在做什么?”
它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疑惑,只有空洞的注视。
赵梅心跳如鼓:“我、我来看看孩子……”
它走过来,步步紧逼。
赵梅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它伸手,不是抓她,而是取下香囊。
香囊在它手中冒起青烟。
皮肤灼烧的声音滋滋作响,焦臭味弥漫。
可它面不改色,反而笑了。
“没用的。”它说,“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香囊化为灰烬。
它手上的烧伤快速愈合,新肉芽蠕动生长。
赵梅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清晨,阳光照进客厅。
它坐在老位置看报纸,就像过去的每一天。
小雅吃着它做的早餐。
赵梅坐在对面,麻木地咀嚼。
一切看似正常,除了……
除了镜子里的倒影。
赵梅偷偷瞥向橱柜玻璃。
倒影中,它身边坐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一个像陈海,一个像更早的某人。
层层叠叠,挤在同一具身体里。
原来不止一个。
原来丈夫只是最近的一层皮。
它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微笑。
“今天天气真好。”它说。
窗外阴云密布,暴雨将至。
赵梅点点头:“是啊,真好。”
她必须学会新的语言。
学会在谎言中生存,在恐怖中扮演正常。
门铃又响了。
它去开门,门外站着个陌生女人。
浑身湿透,说车抛锚了。
女人抬头,露出和小雅极其相似的脸。
“能借个电话吗?”女人甜甜地笑。
它回头看向赵梅,眼睛在问:
“留她吃饭吗?”
赵梅看着女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她知道,游戏又要开始了。
这次轮到谁,被慢慢擦除、覆盖、取代?
她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说:
“请进吧,外面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