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客录(1 / 1)

家宴正酣时,门铃响了。

陈海打开门,外面站着个陌生男人。

男人浑身湿透,说是车抛锚了,想借电话。

“请进请进!”陈海热情招呼。

男人走进客厅,灯光照清他的脸。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人长得和陈海太像了!

就像孪生兄弟,只是年纪大些。

“您贵姓?”妻子赵梅试探着问。

“姓陈。”男人微笑,“也叫海。”

空气瞬间凝固。

陈海干笑两声:“巧了,真是巧了!”

男人坐下后,开始说些奇怪的话。

“这道红烧肉,盐放多了。”

“窗帘该换了,颜色太暗。”

“电视柜左边抽屉卡住了吧?”

全对。

每句话都像针,扎进陈海的记忆里。

这个男人知道家里所有细节。

连女儿小雅膝盖上的疤,他都知道是怎么摔的。

“三岁那年,在公园滑梯上磕的。”男人轻声说,“哭了好久。”

小雅躲到妈妈身后,怯生生看他。

陈海的手开始发抖。

“你到底是谁?”他压低声音问。

男人没回答,反而看向墙上的全家福。

照片里,陈海站在中间笑着。

“这张照片,”男人缓缓说,“本来该是我。”

话音刚落,照片变了。

陈海的脸模糊起来,渐渐变成男人的脸。

赵梅尖叫着扯下相框。

玻璃碎了一地,照片上的脸又变回陈海。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刚才的变化。

“闹鬼了!”陈海母亲哆嗦着划十字。

男人突然站起来,走向卫生间。

“我去洗个手。”

门关上,传来水声。

五分钟后,水声还在继续。

十分钟,二十分钟……

陈海去敲门,没有回应。

他拧动门把,门开了。

里面空无一人。

镜子雾蒙蒙的,上面有手指划出的字:

“我一直在”

水龙头哗哗流着,池子里却干干净净。

没有水渍,就像从未有人用过。

“他从哪走的?”赵梅声音发颤。

窗户锁着,通风口只有巴掌大。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

可恐怖才刚刚开始。

当晚睡觉时,陈海总觉得被盯着。

黑暗中,他睁开眼。

天花板上浮现出一张脸。

正是那个男人的脸,正对着他微笑。

陈海猛坐起来,打开灯。

天花板洁白如初。

赵梅被惊醒,问他怎么了。

“没事,做噩梦了。”陈海不敢说实话。

第二天早晨,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陈海刷牙时,镜子里是他的脸。

可当他眨眼,镜中人没眨。

反而咧开嘴,用那个男人的声音说:

“睡得还好吗?”

陈海一拳砸向镜子!

碎片割破手,血流如注。

赵梅冲进来,看到满地碎片和血。

“你疯了?!”

陈海指着镜子碎片:“他在里面!”

每片碎片都映出他的脸。

但所有倒影都在笑,笑容一模一样。

那不是陈海自己的笑。

小雅抱着娃娃站在门口,突然说:

“爸爸,昨晚有人给我讲故事。”

陈海浑身发冷:“谁?”

“那个叔叔。”小雅歪着头,“他说他才是爸爸。”

赵梅抱起女儿,脸色惨白。

“我们得搬走,今天就搬!”

收拾行李时,陈海发现不对劲。

他的衣服袖口磨损程度变了。

手表戴了五年,表带痕迹却消失了。

护照照片上,他的脸有些陌生。

眉毛弧度,嘴角纹路,都像在变化。

变成那个男人的样子。

“啊——”陈海把护照扔出去。

赵梅捡起来看,照片明明正常。

“你看不出来吗?”陈海抓着她肩膀,“我在变成他!”

镜子里,他的脸时而是自己,时而是男人。

两张脸交替闪烁,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定格在一张融合的脸上。

既有陈海的轮廓,又有男人的神态。

“欢迎回家。”那张脸用混合的声音说。

陈海崩溃了,他砸碎家里所有反光的东西。

电视黑屏、玻璃窗、甚至不锈钢水壶。

可倒影无处不在。

水里、刀面上、女儿瞳孔中……

每个倒影都是那个男人。

微笑着,一步步从倒影里走出来。

“其实,”男人的声音从陈海嘴里发出,“我们本是一体。”

陈海的记忆开始崩塌。

他想起一些从未经历过的事。

另一个童年,另一段婚姻,另一个人生。

全都属于那个男人。

“二十年前,我们分开了。”男人在他脑子里说,“现在该合二为一了。”

赵梅惊恐地看着丈夫。

陈海的身体在扭曲,关节发出咯咯声。

身高增加,肩变宽,连指纹都在变化。

“不!把我丈夫还回来!”赵梅扑上去。

陈海——或者说那东西——轻轻推开她。

动作温柔,眼神却完全陌生。

“我一直都是你丈夫。”它说,“只是你从未认识真正的我。”

小雅哭起来,伸手要爸爸。

它抱起孩子,笑容慈爱。

可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赵梅突然冲向厨房,拿起刀。

“滚出他的身体!”

刀刺进去,血涌出来。

它低头看着伤口,笑了。

“这具身体,本来也不是他的。”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皮肤下像有无数虫子在蠕动,重组血肉。

陈海的最后一点意识在尖叫。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消化。

像食物一样,被另一个存在吸收、分解、融合。

记忆成了养料,人格成了碎片。

“救命……”他用最后的气力嘶吼。

声音却变成了男人的声音。

赵梅绝望地瘫坐在地。

她意识到,丈夫再也回不来了。

那个抱着女儿的东西,只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它走到她面前,蹲下身。

“你会习惯的。”它抚摸她的脸,“就像习惯一个新的发型。”

赵梅在它眼里看到了真相。

这不是附身,不是替代。

是回归。

陈海从来都是不完整的碎片,而这个男人是主体。

现在碎片归位,拼图完整。

所谓的人生,只是一场漫长的梦境。

“今晚想吃什么?”它微笑着问,像往常一样。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赵梅机械地回答:“随、随便……”

它系上围裙,开始做饭。

哼着歌,是陈海从不曾会的老调。

小雅抱着娃娃,怯生生看它。

“爸爸?”

它回头一笑:“哎,宝贝。”

笑容完美,无懈可击。

可赵梅看到了破绽。

它眨眼时,左右眼不同步。

左眼眨得快,右眼慢半拍。

像两套神经系统在勉强协作。

晚饭时,它不断给母女夹菜。

讲述根本不存在的回忆。

“记得我们第一次旅行吗?在海边,你捡了好多贝壳。”

赵梅没去过海边。

但她点点头,低头扒饭。

她必须活下去,为了女儿。

深夜,赵梅假装睡着。

它起身,走到女儿房间。

赵梅眯眼偷看,血液几乎冻结。

它站在小雅床边,正用针管抽自己的血。

然后将血注入女儿手臂。

小雅睡得香甜,毫无察觉。

它在进行某种“同化”。

让女儿也变成它们的一员。

赵梅必须行动。

她想起婆婆给的护身符,一直压在箱底。

蹑手蹑脚下床,翻出那个香囊。

据说里面装着寺庙的香灰。

回到女儿房间,它已经不在了。

小雅手臂上有个红点,微微发青。

赵梅把香囊塞进女儿睡衣。

突然,背后传来声音:

“你在做什么?”

它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疑惑,只有空洞的注视。

赵梅心跳如鼓:“我、我来看看孩子……”

它走过来,步步紧逼。

赵梅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它伸手,不是抓她,而是取下香囊。

香囊在它手中冒起青烟。

皮肤灼烧的声音滋滋作响,焦臭味弥漫。

可它面不改色,反而笑了。

“没用的。”它说,“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

香囊化为灰烬。

它手上的烧伤快速愈合,新肉芽蠕动生长。

赵梅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清晨,阳光照进客厅。

它坐在老位置看报纸,就像过去的每一天。

小雅吃着它做的早餐。

赵梅坐在对面,麻木地咀嚼。

一切看似正常,除了……

除了镜子里的倒影。

赵梅偷偷瞥向橱柜玻璃。

倒影中,它身边坐着两个模糊的影子。

一个像陈海,一个像更早的某人。

层层叠叠,挤在同一具身体里。

原来不止一个。

原来丈夫只是最近的一层皮。

它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微笑。

“今天天气真好。”它说。

窗外阴云密布,暴雨将至。

赵梅点点头:“是啊,真好。”

她必须学会新的语言。

学会在谎言中生存,在恐怖中扮演正常。

门铃又响了。

它去开门,门外站着个陌生女人。

浑身湿透,说车抛锚了。

女人抬头,露出和小雅极其相似的脸。

“能借个电话吗?”女人甜甜地笑。

它回头看向赵梅,眼睛在问:

“留她吃饭吗?”

赵梅看着女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她知道,游戏又要开始了。

这次轮到谁,被慢慢擦除、覆盖、取代?

她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说:

“请进吧,外面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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