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协议(1 / 1)

二十八岁生日那晚,赵临风醉醺醺地回到家。他摸出钥匙,却怎么也插不进锁孔。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回来了?”门后的脸和他一模一样,连睡衣的纽扣都系错了一颗——那是他昨晚喝多后的习惯。

赵临风吓得往后一退,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

“你……你是谁?!”

“我是赵临风啊。”门里的人笑了,侧身让开,“快进来吧,外面冷。”

赵临风浑身汗毛倒竖,酒醒了大半。他想跑,腿却像钉在了地上。屋里传来电视的声音,正是他每晚必看的深夜新闻节目。

“再不进来,邻居要看见了。”门里的人语气温和,眼神却冰冷得像井水。

赵临风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发出了他熟悉至极的、那扇旧门特有的“吱呀”声。

客厅的布置和他出门前一模一样,只是茶几上多了一杯水。那是他睡前一定要喝的温水,温度应该刚好。

“坐。”另一个赵临风指了指沙发,“我们得谈谈。”

“这是恶作剧吗?”赵临风声音发颤,“李成浩是不是雇了你?他最喜欢搞这种……”

“李成浩昨晚出车祸了。”对方打断他,“现在还在医院昏迷。需要我给你看手机里的慰问短信吗?他妻子下午三点十四分发来的。”

赵临风猛地掏出手机。确实有一条未读信息,时间分秒不差。

“你动了我手机?!”

“不。”对方摇摇头,“我只是‘知道’。因为按照流程,我现在就是你。”

赵临风终于崩溃了,抓起桌上的玻璃杯砸过去。对方轻易躲开,杯子砸在墙上,碎成一地晶亮。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另一个他平静地说,“我们签了协议的,你忘了吗?”

一张折叠的纸从对方手中飘落,正好落在赵临风脚边。

纸是淡黄色的,边缘有不规则的焦痕。上面的字迹,确实是他的笔迹。签名处的红色指印,还隐约能看出指纹的螺旋。

甲方:赵临风(原主)

乙方:替身服务有限公司

条款:乙方提供完美替身服务,甲方可永久脱离原有身份。替身将继承甲方全部记忆、习惯与社会关系,确保无缝衔接。甲方需于交接完成后72小时内前往指定地点报到,逾期将启动清除程序。

最后一行小字写着:阅读即视为同意。

“我……我没签过这个!”赵临风嘶吼着,把纸撕得粉碎。

碎片在空中却没有落下,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着,重新拼合回完整的纸张,飘回对方手中。

“三年前,你母亲病危的那个晚上。”对方轻声说,“你在医院楼梯间哭了很久,然后有个穿灰西装的人递给你这张纸。他说能帮你解决医药费,代价是未来某个时刻,你需要‘让出’一段时间的人生。”

记忆像锈住的门突然被撞开。

赵临风想起来了。那个男人!他说只是借用身份几个月,等风头过了就还回来……

“现在已经不是‘借用’了。”另一个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你看外面。”

赵临风凑过去。对面楼的阳台上,一个男人正朝这边挥手。路灯照亮了他的脸——是楼上邻居王叔,但王叔上周就去外地儿子家了!

“不止你一个。”身后的声音说,“这片小区,三分之一的原主都已经‘离开’了。我们是第二批进驻的替身。”

“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需要活下去的人。”对方转过头,整张脸在灯光下忽然模糊了一瞬,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只不过我们的‘活’,需要借你们的壳。”

墙上的钟突然敲响,凌晨三点。

“你该去报到了。”另一个赵临风指了指门,“地址在协议背面。现在去,还能体面地开始新身份。”

“如果我不去呢?”

“清除程序。”对方笑了,笑容里终于露出一丝非人的东西,“不是杀死你,是‘抹掉’。你的存在会被从所有认识你的人记忆里删除,包括你母亲——虽然她已经在弥留之际了。你的档案、照片、一切痕迹都会消失。然后,会有新的‘赵临风’补进来,也许比我更像你。”

赵临风夺门而逃。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他狂奔着,肺像要炸开。跑到第二个路口时,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窗户。

窗边站着两个人影。

都是他。

一个穿着睡衣,一个已经换上了他最喜欢的灰色外套。两个身影并肩而立,同时朝他挥手告别。

赵临风呕吐起来。

按照碎纸片上残留的地址片段,他找到城西一座废弃的纺织厂。铁门虚掩着,里面亮着惨白的灯光。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有男有女,个个面如死灰。他们互相躲避着目光,像一群知道自己要被宰杀的牲口。

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站在临时搭起的台子上,正是三年前医院里那个人。

“欢迎各位准时到来。”男人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恭喜你们做出了明智的选择。现在,请排队领取你们的新身份档案。”

队伍缓慢移动。轮到赵临风时,灰西装男人多看了他一眼。

“赵临风?你的替身报告评价很高,几乎无瑕疵衔接。”男人递过来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所以给你安排了a级新身份。好好珍惜,有些人只能拿到c级——那意味着只能去偏远小镇,顶替刚刚病死、无亲无故的老人。”

档案袋里有一张身份证,名字叫“吴启”。照片是他的脸,但背景和印章都是真的。还有房产证、毕业证书、甚至一本写满笔记的旧日记——记录着“吴启”前二十八年的虚假人生。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赵临风压低声音问。

“维持平衡。”男人微笑道,“有些人想逃离自己的人生,有些人想要一个‘干净’的人生。我们只是中介。哦对了,提醒一句:不要试图联系过去认识的任何人。你的替身会处理得很好,你的出现只会造成……混乱。”

“如果我偏要回去呢?”

男人笑容不变,但眼神冷了下去:“那你就会知道,‘清除’和‘抹杀’的区别了。清除只是删除存在,抹杀是让所有记得你的人都遭遇不幸。你希望母亲在最后时刻,经历一场诡异的医疗事故吗?”

赵临风攥紧了档案袋。

他被带到一间临时宿舍,和另外三个“原主”住在一起。其中有个叫孙薇的女人,整晚都在啜泣,说她放不下五岁的女儿。

“他们说了,替身会对孩子更好。”上铺的男人冷笑,“比你这个欠了赌债、差点把孩子卖了的母亲好得多。”

孙薇哭得更凶了。

凌晨时分,赵临风假装上厕所,溜出了宿舍区。他绕到厂房后面,发现了一扇没有上锁的侧门。

门外是一条小巷,通往外界的马路。

他心跳如鼓,正要冲出去,却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叹息。

“我就知道你会跑。”

赵临风僵住了。缓缓回头,看见灰西装男人站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一枚古铜色的怀表。

“其实协议里还有隐藏条款。”男人说,“如果原主在交接后24小时内表现出强烈的回归意愿,可以启动‘竞合程序’。”

“什么意思?”

“你和你的替身,比赛谁更像‘赵临风’。”男人走近,怀表在他眼前晃动,“赢的人得到身份,输的人……成为下一个替身,去顶替别人的位置。”

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两张模糊的人脸在缓慢旋转。

“这不公平!他占有我的一切,我的家、我的工作、我的……”

“你的母亲昨晚去世了。”男人打断他,“凌晨两点十七分。你的替身陪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而你在这里盘算怎么夺回‘东西’。”

赵临风如坠冰窟。

“现在,”男人收起怀表,“你想回去比赛吗?还是认领‘吴启’的人生,安安稳稳活下去?”

天快亮了。巷口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喇叭声。

那是通往城市另一头的车,会经过“吴启”档案里记载的住址。一个现成的、清白的人生在等他。

“我……”赵临风张了张嘴。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男人突然皱了皱眉,按住耳朵里的微型耳机。

“什么?那个替身失控了?”男人脸色第一次变了,“他拒绝交出控制权?还启动了反清除协议?”

男人猛地看向赵临风,眼神复杂:“你的替身……比我们评估的更贪婪。他不仅要你的人生,还要确保你永远消失。反清除协议一旦启动,如果你在日出前没有回到‘赵临风’的身份里,两个身份都会作废。”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和你的替身,会一起被抹杀。然后会有第三个、更温顺的赵临风补进来。”男人看了眼天色,“你还有四十七分钟。”

赵临风疯了一样往外跑。男人在身后喊:“左边巷子!有辆摩托车钥匙没拔!”

他骑上摩托车冲向自己家。晨光初现,街道逐渐苏醒。那些早起的人们,有多少是原主,有多少是替身?

家门口,另一个赵临风正在等他。不,那已经不是“另一个”了——那就是赵临风,连眼神里的疲惫和惶恐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你回来了。”替身微笑,“比我预计的晚了一点。”

“滚出我的家!”

“你的?”替身歪了歪头,“赵临风的母亲昨天去世了,你知道吗?她最后喊的是我的名字。赵临风的女友今天早上会收到‘他’精心准备的早餐外卖,卡片上写着道歉——为昨晚喝醉失约。赵临风的老板刚刚给他发了晋升通知……”

替身一步步逼近:“这些,你都不在。我才是那个经历了这一切的人。所以现在,到底谁才是‘赵临风’?”

屋里的电视突然自动打开,本地早间新闻正在播报:

“昨夜凌晨,我市发生多起身份盗用案件。警方提醒市民,切勿轻易签署不明协议……”

画面一闪,出现了灰西装男人的通缉令。罪名是:组织非法身份交易,涉及数十起失踪案。

但通缉令上的照片,竟然是空白的。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他们暴露了。”替身轻声说,“所以我们这些‘产品’,要么被回收,要么……得真正取代原主,才能活下去。”

赵临风突然明白了。所谓替身公司,本身就是一个陷阱。他们制造替身,然后让原主和替身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才会真正属于“干净”的身份。

“我们都被骗了。”赵临风嘶声道。

“也许吧。”替身从背后掏出一把刀,刀柄上刻着赵临风名字的缩写——那是他去年在夜市上买的纪念品,“但规则就是这样:只有一个赵临风能走出去。”

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楼下的街道开始传来人声。送奶工、晨跑者、准备上学的孩子。

在这个平凡的清晨,没有人知道,这间普通的公寓里,正在进行一场决定“存在”的厮杀。

而在这个城市的无数个角落,同样的戏码正在同时上演。

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也许到最后的最后,连幸存者自己,也记不清最初的答案了。

刀光闪过时,赵临风最后想的是:

如果赢了,我真的还能是“我”吗?

或者说,从签下协议的那一刻起,“赵临风”就已经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个顶着名字的、贪婪的怪物?

门铃响了。

是送女友早餐外卖的快递员。

屋内的动静突然停止。

几秒后,门开了。一个穿着得体、面带温和笑容的男人接过外卖,礼貌道谢。

他转身回屋时,顺手把门口“正在维修”的牌子翻了面。

牌子的背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四个字:

替身合格。

窗玻璃上,映出一张完整而自然的脸。

只是那双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贪婪地,打量着这个刚刚偷来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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