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晦者(1 / 1)

吴涯第一次见到那东西,是在老宅的阁楼里。

那时祖母刚过世,他回去整理遗物。阁楼积满灰尘,光线昏暗。在角落里,他踢到一个陶瓮。

瓮身冰凉,釉色暗沉如凝固的血。瓮口被一种黑红色的泥封着,泥上印着半个掌印,指节纤细,像是女人的手。瓮底贴着一张黄纸,字迹几乎褪尽,只隐约辨得“饲”、“晦”、“勿启”几个字。

吴涯没在意。乡下老宅,总有些古怪旧物。他随手把瓮搁在要扔的杂物堆里。

当夜,他便开始做梦。

梦里他站在一片浓稠的黑暗里,脚下湿滑粘腻。远处有滴水声,嗒,嗒,嗒,规律得让人心慌。有什么东西在黑暗深处蠕动,缓慢地,朝着他的方向。

他惊醒,浑身冷汗。窗外月光惨白,照在屋里那堆待扔的杂物上。那个陶瓮,不知何时被摆在了房间正中央。

瓮口的封泥,裂开了一道细缝。

吴涯头皮发麻。他清楚记得自己把它扔在角落。他跳下床,想把瓮扔出去,手指碰到瓮身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窜上来!不是低温的冷,而是某种阴湿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寒意!

他缩回手,惊疑不定。月光下,那道裂缝似乎更明显了,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第二天,怪事接踵而来。

先是手机总是拍到模糊的灰影,照片角落里,总有一团人形的污渍。接着是水龙头,拧紧后也会莫名滴水,嗒,嗒,嗒,和他梦里的声音一模一样。最让他不安的是镜子,每次匆匆一瞥,都觉得镜中自己的脸有些模糊,眼眶下似乎多了一片青黑的阴影。

他去找村里最年长的老人。老人听到“陶瓮”、“封泥”,脸色骤然变了。

“那是‘晦瓮’!”老人声音发颤,“早些年,有些走投无路的人家,会养这个!把见不得光的晦气、霉运、还有……还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喂给它!用自家的血脉气运当饵料,让它只祸害别人,不反噬自家!”

“怎么……喂?”吴涯喉咙发干。

老人眼神躲闪:“活物的生气。最初是鸡鸭,后来是猫狗,再后来……”他顿了顿,“你祖母,她年轻时是不是有一阵子,身体突然好了,但村里接二连三出事?牲口瘟死,小孩夜哭,还有几户人家败了?”

吴涯想起父亲偶尔提过的只言片语。祖母中年时确实大病一场,几乎没救,却突然康复。而那年,村里好像的确不太平。

“后来呢?怎么处理的?”

“不能砸,不能烧,也不能随便埋。”老人压低声音,“得用至亲的血,混着灶底灰和桃胶重新封住,找个阳气最盛的正午,沉到深潭里或埋进老坟边,用别人的阴气压住它。但封瓮的人,从此气运会一直差下去,直到……直到下一个接手的人。”

吴涯浑浑噩噩回到老宅。他盯着那个陶瓮,裂缝似乎又大了些,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嘴。他想起祖母晚年总是病痛缠身,父亲一生碌碌无为,早逝。而他这些年,工作不顺,情感坎坷,莫非……

不!他猛地摇头。这都是迷信!

可到了晚上,滴水声又来了。这次不是在梦里,就在他床头!嗒!嗒!嗒!清晰得让人发疯!他打开灯,声音戛然而止。灯一关,又响起来。

一连三天,他几乎没合眼。眼圈乌黑,精神濒临崩溃。第四天傍晚,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搬来铁锤,对着陶瓮,高高举起!

就在锤子要落下的瞬间,瓮里传出一声叹息。极轻,极幽长,带着无尽的怨毒和……饥渴。

吴涯的手僵在半空。他忽然看到,裂缝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黑红色的,像是一团凝聚的烟雾,又像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正透过缝隙,幽幽地“看”着他。

恐惧压倒了一切。他丢下铁锤,连滚带爬逃出房间。

那一夜,叹息声持续不断。时而像老人,时而像孩童,时而像好几个声音叠在一起。它们钻进吴涯的耳朵,在他脑海里低语:

“饿啊……”

“好冷……”

“放我出去……或者……给我点吃的……”

“吃什么?你们吃什么?”吴涯缩在墙角,对着空气嘶喊。

低语声停顿了一瞬,然后,更加清晰地传来:

“你的‘好运气’……一点点就好……”

“昨天那个差点撞到你的司机,他本来该撞上的……”

“明天你要见的那个人,他本该赏识你……”

“把这些‘可能的好’,给我们……我们就不闹了……”

吴涯愣住了。这是交易?

他鬼使神差地,低声问:“怎么给?”

“想着我们……同意就行……”

第二天,吴涯半信半疑地去赴约。那个难缠的客户,居然意外地好说话,合同顺利签下。吴涯心中刚掠过一丝喜悦,立刻想起昨夜的低语。他下意识地在心里默念:“给你们……这个‘好运气’给你们……”

客户签字笔突然漏了一大团墨,污了合同一角。客户皱眉,心情似乎瞬间变差,但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算了,重印一份吧。”

吴涯回到住处,阁楼安安静静。没有滴水声,没有叹息。

交易,成功了?

一开始,只是些微小的“好运转嫁”。一次差点成功的投资,他默许后,对方突然反悔;一次即将到来的升职机会,他同意“给予”后,职位被莫名取消。他的生活没有变好,但那些低语和异象确实消失了,他甚至睡得安稳了些。

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只是换取安宁。他开始主动索取。

“让对门那个总是吵闹的邻居倒霉。”他对着陶瓮低语。几天后,邻居摔断了腿。

“让那个抢了我项目的同事出丑。”不久,同事在重要会议上严重失误。

陶瓮的裂缝越来越大,封泥簌簌掉落。里面的黑红色雾气几乎要溢出来。吴涯却感到一种病态的掌控感。他不再是受害者,而是饲养者。用别人的厄运,喂养自己的……什么呢?他其实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似乎能“安排”一些事情了。

直到那天,他喜欢的女孩答应和他约会。他欣喜若狂。可女孩在来的路上,发消息说临时有事。

失望和怨愤冲昏了头脑。吴涯冲上阁楼,对着陶瓮低吼:“让她来!不管用什么办法!让她必须来!”

瓮身剧烈震动!黑红色雾气汹涌而出,在空中扭曲成一团不规则的形状,发出尖锐的、满足的啸叫!然后倏地钻回瓮中。

半小时后,女孩来了,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惊恐和一丝空洞。“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必须来。”她喃喃道。

吴涯心中闪过一丝寒意,但更多的是扭曲的得意。看,他能留住他想要的。

代价在午夜降临。

女孩突然发起高烧,说明话,浑身长出诡异的青黑色斑点。送医急救,医生查不出原因。吴涯守在病房外,浑身冰冷。他想起自己对陶瓮喊出的那句话——“不管用什么办法!”

他踉跄着跑回家,冲上阁楼。陶瓮的封泥已全部脱落,瓮口敞开着,里面黑沉沉,深不见底。那股阴寒的气息充斥整个房间。

“停下!收回!我命令你停下!”吴涯对着瓮口嘶喊。

瓮里传出吃吃的笑声,混杂着无数声音:

“命令?”

“我们是你的‘愿望’啊……”

“你喂了我们这么久……”

“现在,该我们喂你了……”

黑雾猛地窜出,扑向吴涯!他想逃,身体却像被钉住!冰冷的雾气顺着他的口鼻、耳朵,甚至毛孔钻进去!他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吸走,不是血液,不是皮肉,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活力、温度、属于“人”的生气。

与此同时,医院打来电话。女孩的烧奇迹般退了,青斑消失,只是非常虚弱。

吴涯瘫倒在地,看着自己苍白起皱的手背。镜子里,他的脸模糊一片,眼眶深陷,皮肤下隐隐有黑气流动。而那个陶瓮,安静地立在原地,瓮口边缘,似乎泛起了一层油亮的、满足的光泽。

他成了容器。

装着那些被喂养长大的“晦”,也装着所有被转嫁的“厄”。它们不再需要低语和交易,它们就在他体内,慢慢消化着,生长着。

阁楼窗外,夜色浓重。远处谁家婴儿夜啼,凄厉无比。吴涯缓缓转过头,看向黑黢黢的瓮口。

那深处,仿佛又传来细微的、贪婪的蠕动声。

等待着下一次投喂。

或者,等待着这具皮囊再也装不下它们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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