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明给女儿买了个旧玩偶。
玩偶缺了只眼睛,他用纽扣补上了。
女儿抱着玩偶睡觉,说它能讲睡前故事。
赵启明只当是孩子的想象。
第三天夜里,他听见女儿房间传来对话声。
一个声音说:“爸爸在偷看呢。”
赵启明推开门,只有女儿熟睡的身影。
玩偶躺在枕边,纽扣眼睛泛着微光。
早晨女儿问:“爸爸为什么半夜站在门口?”
赵启明愣住:“我根本没进去过。”
女儿认真地说:“玩偶告诉我的,它说你有三只眼睛。”
妻子许薇让他别吓唬孩子,把玩偶收走了。
玩偶被锁进储物箱,钥匙由许薇保管。
可当天晚饭时,女儿突然指着空椅子:“玩偶说它饿了。”
许薇的脸色瞬间苍白。
她冲进储物间,箱子完好,锁却开了。
玩偶端坐在箱盖上,纽扣眼睛朝向门口。
许薇抓起玩偶想扔掉,手指却被纽扣划破。
血滴进纽扣孔洞,竟被吸了进去。
玩偶的布脸抽动了一下,像在微笑。
那晚全家失眠,女儿房间一直有窸窣声。
赵启明再次查看,看见女儿坐在床上。
她正把玩偶的眼珠——那颗纽扣——往外拔。
“它说想看清楚妈妈藏了什么。”女儿喃喃道。
赵启明夺过玩偶,纽扣突然转动起来。
它直勾勾盯着赵启明,然后转向衣柜方向。
衣柜门缓缓打开,里面挂着许薇的大衣。
大衣口袋里露出一角病历,日期是半年前。
许薇终于崩溃,说出真相。
半年前女儿重病,医生说希望渺茫。
她在医院遇到个老太太,说有个偏方。
“需要一件孩子的旧玩具,和父母的血。”
“我以为只是迷信……”许薇痛哭失声。
老太太给的玩偶原本有两只玻璃眼。
仪式要求每天喂血,连续七天。
但第三天许薇害怕了,把玩偶藏了起来。
“可女儿的病真的好了。”许薇颤抖着说。
赵启明翻开病历,最后一页写着“奇迹康复”。
主治医生的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
“家属要求使用实验性疗法,风险未知。”
玩偶在赵启明手中开始发热。
纽扣眼珠转动,看向书房方向。
赵启明冲进书房,电脑竟自己开机了。
屏幕上是一封未发送的邮件,收件人是那位医生。
邮件正文只有一句:“我同意参与实验。”
发送日期是女儿确诊当天,署名赵启明。
他根本不记得这回事!
许薇跟进来,看见邮件后尖叫起来。
“你也见过那个老太太?”
赵启明头痛欲裂,记忆碎片翻涌。
他想起来了,在女儿确诊的那个雨夜。
他在医院走廊确实遇见一个穿病号服的老太太。
老太太说:“想救孩子吗?签个字就行。”
他以为是什么新药试验,匆匆签了同意书。
老太太给了他一个玩偶:“让孩子抱着,会有帮助。”
玩偶原本有两只完整的玻璃眼睛。
“可我明明扔掉了!”赵启明吼道。
女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爸爸没有扔哦。”
她抱着另一个玩偶,和这个一模一样。
只是那个玩偶的两只玻璃眼都完好无损。
“奶奶说,要两个才公平。”女儿歪着头。
她的左眼突然眨了一下,眨动的节奏……
和玩偶的纽扣眼转动节奏完全同步!
许薇瘫倒在地,赵启明冲向女儿。
女儿轻巧地躲开,两个玩偶同时开口。
一个用老太太的声音:“签了字就不能反悔。”
一个用女儿的声音:“爸爸,我想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赵启明抓起剪刀刺向玩偶,女儿却挡在前面。
剪刀停在半空,赵启明的手不受控制。
他的手指自己动起来,反过来握住剪刀。
对准了自己的左眼!
“仪式需要三只眼睛,你忘了?”女儿微笑。
玩偶的纽扣崩开,里面不是棉絮。
是密密麻麻的玻璃眼珠,每一颗都在转动。
它们映出不同的画面:医院走廊、签字瞬间、许薇滴血……
还有此刻,赵启明正用剪刀逼近自己的眼睛。
许薇扑上来撞开他,剪刀划破她的脸颊。
血滴在地板上,形成奇怪的图案。
两个玩偶滚到血泊中,疯狂吸收血液。
它们的身体开始膨胀,布料撕裂声刺耳。
裂缝里伸出细小的、婴儿般的手指。
手指扒开裂口,更多玻璃眼珠滚落出来。
每颗眼珠落地后都朝不同方向转动。
整间屋子仿佛被无数眼睛监视着。
女儿拍手大笑:“好了好了,都醒了!”
她的双眼突然变成玻璃材质,反射着吊灯的光。
赵启明终于明白,真正的女儿可能早就……
现在这个,只是披着女儿皮的某种东西。
玩偶彻底裂开,里面是纠缠的脐带般组织。
组织中心裹着一颗硕大的眼球,瞳孔是竖着的。
眼球转动,盯着许薇:“妈妈,血不够哦。”
许薇的脸颊伤口血流不止,像被什么吸着。
赵启明用打火机点燃窗帘,火焰窜起。
眼球发出尖啸,所有玻璃眼珠同时爆裂!
女儿尖叫着捂住眼睛,她的玻璃眼也碎了。
碎片里流出的不是血,是黑色粘稠液体。
液体蠕动着,朝那颗大眼球汇集。
火焰中,赵启明看见真相:
眼球后连接着脐带,脐带另一端消失在女儿后背。
女儿只是宿主,真正的东西一直寄生在她体内。
许薇挣扎着爬向女儿,想扯断那些脐带。
手指刚碰到,就被吸住无法挣脱。
她的生命力顺着脐带流向眼球,皮肤迅速干枯。
赵启明用燃烧的窗帘裹住眼球,恶臭弥漫。
眼球在火焰中扭曲,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音。
女儿倒下了,玻璃眼窝空空如也。
但她的嘴角还在动:“爸爸……救……”
赵启明抱起的身体轻得像空壳。
火焰自动熄灭,满地灰烬。
灰烬中,那颗纽扣完好无损。
纽扣孔洞里,一只微小的眼睛眨了眨。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邻居:“你们家孩子跑出去了!”
赵启明冲出门,走廊尽头站着女儿。
她背对他们,肩膀微微抽动。
邻居说:“我看着她从你们家出来的……”
女儿缓缓转身,脸上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
黑洞深处有东西在反光,像遥远的星光。
她开口,声音重叠着老太太、玩偶和她自己:
“仪式完成了,爸爸。”
“现在我们有无数只眼睛了。”
赵启明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传来刺痛。
皮肤裂开一条缝,里面有什么在转动。
他掰开裂缝,看见一颗微小的玻璃眼珠。
眼珠转了转,与走廊尽头的女儿对视。
邻居尖叫着逃跑,赵启明却笑了。
他突然觉得,能看见一切也挺好。
包括此刻正在楼下抬头望的妻子——
许薇站在路灯下,她的脸颊伤口已经愈合。
但她的左眼变成了纽扣,右眼还是人眼。
她朝赵启明挥手,动作僵硬如玩偶。
女儿走过来牵起他的手,掌心也有裂缝。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细小的眼睛。
整栋楼的灯光次第熄灭。
每扇窗户后都站着人影,静静凝视他们。
所有人影的脸上,都反射着玻璃的光泽。
赵启明握紧女儿的手,走向楼梯。
他们要去接许薇,然后回家。
玩偶还在家里等着呢,仪式还没真正结束。
需要一家三口都完整,才算圆满。
赵启明掌心的眼睛兴奋地转动起来。
它看见的未来里,每个人都会拥有。
看见真实,看见彼此,永远不再有秘密。
多么美好,女儿在他耳边轻语。
赵启明点头,觉得这主意真不错。
楼下,许薇已经打开单元门。
门内的黑暗里,无数玻璃眼珠如星河闪烁。
欢迎回家,它们齐声说。
赵启明迈步进去,再也没有回头。
天亮后,邻居报警说这家人失踪了。
警察发现屋内整洁,只是少了三个旧玩偶。
还有满地纽扣,每颗孔洞都异常光滑。
像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擦,直至光亮如镜。
结案报告上写着:疑似集体离家出走。
但负责的警官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走出楼道时,绊了一下。
低头看见一颗纽扣,下意识捡起来。
纽扣孔洞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警官摇摇头,把纽扣扔进垃圾桶。
转身时,他感觉手心发痒。
挠了挠,皮肤下好像有颗沙子,会动。
他没在意,开车离开小区。
后视镜里,垃圾桶微微晃动。
一颗纽扣滚了出来,沿着车辙印前进。
朝着警官离开的方向,一跳,一跳。
像在追随,又像在引路。
更远处的屋顶上,赵启明一家并肩站立。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眼睛,全部眼睛,都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那里有新的家庭,新的仪式候选人。
玩偶从来不够,眼睛永远渴望更多。
女儿轻声哼起歌谣,许薇和声。
赵启明掌心的眼睛满足地闭上。
它看见了,下一个雨夜,下一家医院。
下一位绝望的父亲,下一份等待签字的同意书。
循环不会结束,只会扩散。
直到所有人都睁开。
直到世界变成一个巨大的玩偶屋。
每颗眼睛都是一扇窗,每扇窗后都有观众。
而他们,最早睁眼的一家三口。
将成为永恒的守望者,永远,永远。
警官到家后,儿子扑上来要抱抱。
孩子手里攥着个旧玩偶,缺了一只眼睛。
“爸爸,我在你车上找到的!”
“它能给我讲故事哦。”
玩偶的独眼转动,看向警官的手心。
那里,皮肤下的“沙子”正在生长。
顶破表皮,露出一丁点玻璃光泽。
孩子开心地笑了,他的左眼闪过一丝反光。
和玩偶的眼睛,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