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流的钟(1 / 1)

我书桌上的小闹钟,秒针开始倒着走。起初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凑近盯着看。

那根红色细针,确确实实,正一格格逆时针跳动!

咔、咔、咔。

声音比以往更沉,更钝。

我伸手想把它拿起来,指尖刚碰到冰冷的塑料外壳,整个人却猛地一颤!

不是错觉,我手背上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紧绷——那道昨天切菜留下的浅口子,消失了。

“妈!”我冲卧室外喊,声音却尖细得像个少年。母亲推门进来,我险些尖叫出声。她看上去至少年轻了十岁,眼角的皱纹淡得几乎看不见,头发乌黑浓密。“怎么了,儿子?”她问,语气里带着我久违的、属于我童年时的温柔。

我指着闹钟,舌头打结:“它……时间……”

母亲瞥了一眼闹钟,笑容自然:“走得挺准呀。快收拾一下,你爸今天调休,咱们去公园,你小时候最爱去的那个。”她转身离开,哼着歌,是多年前流行的曲子。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窗外。街对面的老槐树,昨天还秃着枝丫,此刻竟郁郁葱葱!更远处那栋上个月刚封顶的大楼,不见了踪影,原地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冷汗浸透了我的背心。不是钟出了问题,是我周围的一切,都在往回退!

客厅里,父亲正看着报纸。我认出那是很多年前的旧报,纸质泛黄,头条新闻我依稀记得。父亲抬起头,那张脸比我记忆中更瘦削,头发也更黑。“磨蹭什么?”他皱眉,语气是年轻时的急躁,“说了今天去公园,别让你妈等。”

“爸……今年是哪一年?”我的声音在发抖。

父亲像看傻子一样看我:“睡糊涂了?当然是2009年。”他抖了抖报纸,不再理我。2009年?那一年,我十三岁。我冲进卫生间,看向镜子。镜中的脸稚嫩、惊恐,嘴唇上冒出几颗青春痘,喉结还不明显。我真的变回了十三岁的模样!

去公园的路上,一切景物都“退回”了从前。熟悉的早点摊飘着旧日香气,街角网吧挂着早已倒闭的招牌。行人衣着土气,拿着翻盖手机。母亲紧紧牵着我的手,她的手温暖柔软,我却觉得像被冰冷的藤蔓缠住。

公园的旋转木马油漆崭新。母亲去买冰淇淋,父亲在长椅上看报。我独自站在喷泉边,巨大的恐惧攥住了心脏。如果时间一直倒流,我会怎样?退回婴儿?然后呢?彻底消失吗?

“想什么呢?”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吓得一哆嗦,扭头看见邻居张伯。他笑眯眯的,手里拿着烟斗——他五年前就因肺癌去世了!此刻他却脸色红润,毫无病容。“张……张伯?”我后退一步。

“小子,见鬼啦?”他大笑,拍拍我的肩,走开了。他的触感是真实的,带着体温和烟丝味。我看着他走向远处的凉亭,那里坐着几个老人,其中有两个,我记得他们的葬礼。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时间倒流。是整个区域,整个我认知的世界,在崩塌回过去!而除了我,似乎没人察觉异常。他们都理所应当地活在“当下”,活在这个被拖拽回去的时光切片里。

母亲举着冰淇淋回来,是我小时候最爱的巧克力味。我接过来,舔了一口,味道一模一样。可这甜蜜让我想吐。我必须做点什么,阻止这一切!

“妈!”我抓住她的手,“我们必须离开公园!现在!去……去火车站,或者汽车站,走得越远越好!”

母亲诧异地看着我,父亲也放下报纸走过来。“说什么胡话?”父亲语气严厉,“好端端的,去哪?”

“时间不对!全都不对!”我语无伦次,指着喷泉,“你看那水,你看天上的云,它们动得都不自然!”喷泉的水珠确实有些诡异,它们升腾、落下,速度时快时慢,像卡顿的录像。天空的云絮,正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缓缓收拢、变形,仿佛倒放的镜头。

父母的脸色变了。不是困惑,而是一种……冰冷的平静。母亲脸上的温柔消失了,父亲眼中的急躁也褪去。他们同时看着我,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井。

“你发现了。”母亲说,声音平板无波。

“你不该发现的。”父亲接口道,他抬手,指向旋转木马,“你看那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旋转木马仍在欢快地转着,上面的孩童笑闹。但当它转到背光处,在那一刹那的阴影里,我清楚地看到——木马上坐着的,根本不是孩子!那是一具具穿着童装的、比例怪异的木偶,关节处露出粗糙的榫卯,脸上画着僵硬的笑脸!光影掠过,它们又变回活泼的孩童。

我腿一软,几乎瘫倒。“你们……是什么东西?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是你的‘家’呀。”母亲歪着头,动作机械,“是你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们把它固定下来了。”

“不!这不是真的!”我嘶吼着,“放我出去!”

父亲叹了口气,那叹气声里带着嗡嗡的杂音,像坏掉的录音机。“出去?你就是这里的一部分。”他走近一步,他的脸在阳光下开始微微扭曲,皮肤下似乎有细小的数字流光般窜过,“你忘了?真正的你,早就……”

他的话没说完,公园上方的天空,突然像劣质幕布一样剧烈抖动起来!一道巨大的、黑色的裂缝,伴随着刺耳的撕裂声,横贯天际!透过裂缝,我瞥见了完全不同的景象:惨白的天花板,闪烁的仪器灯光,还有几个模糊的、穿着白大褂的身影。

“程序出现剧烈波动!稳定剂注入!”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声音穿透裂缝传来。

随着这声音,公园里的一切——父母、张伯、木偶孩子、喷泉、树木——都瞬间定格,然后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疯狂闪烁、扭曲!

父母的形象在年轻与衰老、真实与虚影之间急速切换,他们的嘴巴张合,发出断断续续的、混合着人声和电流噪音的语句:“记……忆……纠……正……失败……单……元……排……斥……”

世界在崩溃。脚下的石板路软化如同泥沼,天空的裂缝越来越多,透进更多那片苍白空间的景象。

我看到“外面”有一排排巨大的、半透明的圆柱形容器,里面浸泡着模糊的人形。其中一个容器,连接着无数管线,正剧烈地震荡着。

“不——!”这不是我的声音,是无数声音的混合,从四面八方涌来,从我自己身体的深处涌来。我感觉自己在溶解,意识被撕扯成碎片。

就在一切即将彻底黑暗的瞬间,所有的扭曲、噪音、裂缝突然消失了。公园恢复如常,阳光明媚,喷泉潺潺。父母站在我面前,笑容和煦。

“刚才是不是眼花了?”母亲温柔地替我擦掉额头的汗,“走吧,木马要停了呢。”

父亲拍拍我的肩,力道温和。

一切都那么完美,那么温馨。是刚才那骇人的崩溃是幻觉,还是此刻的安宁才是假象?我分不清了。

但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块地方正在变得冰冷、麻木,仿佛在主动迎合这份“美好”,主动遗忘那些裂缝和噪音。

我抬起头,看向公园边缘。那里,原本应该是围墙的地方,此刻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雾气。雾气微微波动,像呼吸的节奏。

我知道,我再也“想”不起要怎么出去了。

因为“我”,正在努力成为这个完美乐园里,最合格、最快乐的那个十三岁少年。我接过母亲再次递来的冰淇淋,咬了一大口,甜腻的味道充斥口腔。

“真好吃。”我笑着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空洞的满足。

父亲欣慰地点点头,母亲搂紧了我的肩膀。

远处,旋转木马的音乐欢快地循环播放着,永不停歇。那旋律仔细听,似乎总在几个音节上,有着极其微小的、重复的卡顿。

咔、咔、咔。

像秒针倒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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