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咒记(1 / 1)

唐天宝年间,蜀地有个叫顾九的道士,专解疑难杂症。

这年端阳,山里来了个猎户,背上驮着个少年。少年浑身僵直如木,只有眼珠能转,皮肤下似有活物在爬。猎户哭诉:儿子三天前在山涧误饮积水,归家后便如此。

顾九掀开少年衣衫,倒吸凉气。

少年胸口浮现九个青黑色印记,排列如北斗,每个印记都在微微搏动。顾九燃符试探,符纸刚近身就化为灰烬,灰烬落地竟拼出两个字:“晚了”。

当夜,顾九用祖传的“金针渡穴”之术,想将邪气逼出。第九针落下时,少年突然睁眼,瞳孔全白,开口说道:“一咒生,九世传,代代换皮囊,代代不得安。”语毕,少年全身皮肤如蜕蛇皮般剥落,露出底下鲜红肌肉,却无半滴血流出。

更骇人的是,那层完整的人皮自动折叠,化作巴掌大一块薄绢,绢上浮现出九个古怪姿势的人形图。

顾九颤抖着捧起人皮绢,只见背面以小篆写着:“此非病,乃‘活咒’。咒有九形,每百年换一形附人身。见之者传,习之者承,第九世满,天下皆俑。”

猎户当场疯癫,纵身跳崖。

顾九将人皮绢封入铜匣,埋于道观三清像下,立碑警示:“后世子弟,万勿掘此。”

道观香火传了十一代,至唐末战乱,毁于兵火。

铜匣不知所踪。

北宋崇宁二年,东京汴梁盛行一类杂剧,叫“九相图”。

伶人用柔术摆出九个极诡谲的姿势,据说模仿的是道家羽化登仙前的形态。最红的班子“云霓社”有个台柱子,艺名“玉骨儿”,身若无骨,能将自己折进三尺见方的箱中。

这年上元灯节,玉骨儿在御前献艺。

演到第九个姿势时,她身体突然定住,关节处发出“咯咯”脆响。在万千灯火映照下,她的影子投在彩楼上——那影子并非人形,而是九个重叠扭曲的怪影,如群蛇纠缠。

玉骨儿开口,声音却是个苍老男声:“顾九,三百年了,你封得住么?”

满场哗然中,她身体如软泥般坍塌,最后只剩一袭戏服平铺在地,戏服下涌出大量青黑色黏液,腥臭扑鼻。黏液迅速蒸发,唯留地上九个湿痕,正是当年人皮绢上的姿势。

云霓社当夜解散,所有看过“九相图”的伶人,三日内陆续暴毙,死前都摆出九个姿势中的一个。

从此“九相图”成禁戏,剧本尽毁。

但坊间悄悄流传起一首童谣:“九相图,九相图,看一遍,学一步,学到第九步,皮囊换新主。”

元至正十八年,江南大疫。

有个游方郎中自称能治怪病,治法奇特:让病人模仿九个禽鸟姿势,名曰“禽戏导引”。确实有人康复,但康复者都多了个怪癖——每日子时必对镜独舞,舞姿正是那九个姿势。

郎中姓顾,名已不可考。

他在钱塘江边结庐而居,收治病人无数。直到某夜,邻居听见庐中传来九人合诵之声,窥窗见郎中背对门坐着,而墙上映出九个舞动的人影。忽听郎中长叹:“祖宗造孽,子孙偿还。还剩三世,债就清了。”

次日,郎中消失。

庐中只留一面铜镜,镜背阴刻九个人形,细看正是“九相图”。镜面映人,偶尔会映出观看者背后站着九个虚影,每个虚影都比前一个更接近观看者的脸。

铜镜被渔民捞起,当寻常古物卖进当铺,流转于江南富户间。

凡藏镜之家,不出三年,必有子弟患上“僵人症”:白日如常,夜半则起身摆弄肢体,渐能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姿势。待能完整做出九式,人便如抽去魂魄,成行尸走肉。

镜子最后落入一个叫沈自修的举人手中。

沈举人通晓异术,看出镜子乃邪物,效法古人,将镜沉入钱塘江心,并撰《镇邪录》详述始末。书末警告:“活咒如疫,见则染,念则传。后世若见九人同姿,速避。”

可惜此书孤本,明初被收入皇宫大内,毁于永乐年间一场无名火。

清乾隆五十年,闽南兴起“肉身菩萨”之风。

有愚民为求福报,竟活生生将自己塑成泥胎,谓“活塑”。最轰动的一例在泉州:九个乞丐同日“活塑”,摆出完全相同的一组姿势,如九尊复制佛像。围观者啧啧称奇,唯独一个云游老僧面如死灰,连诵“劫数”。

当夜,九尊“活塑”的眼睛同时睁开。

泥胎裂缝处渗出黑水,黑水所流经的地面,浮现出巨大的九相图案。老僧以性命为代价,用血经将九尊泥胎封入地宫,地宫入口刻偈:“九非九,相非相,咒本无咒,人心自障。”

地宫封闭后,泉州城开始流传一种怪病。

患者起初只是手指僵硬,渐次蔓延全身,最后定格的姿势,必是九相之一。更诡异的是,若将九个不同姿势的患者放在一处,他们会自发调整,拼成一幅完整的“九相图”。

病势蔓延如潮,官府无奈,将患者集中送至荒岛任其自生自灭。

那座岛后来被渔民称为“傀儡屿”,月明之夜,能听见岛上传来整齐的踏步声,如大军操练。

民国二十三年,上海滩。

法租界新开了家“霓裳歌舞厅”,头牌舞女白蝶擅跳一支《九夜旋舞》。舞至高潮,她能在一盏茶时间内摆出九个超越人体极限的姿势,每换一势,台下灯光便变色一次,第九次变作惨绿色。

巨贾李云舫痴迷白蝶,重金包下她所有夜场。

某夜欢场散尽,李云舫醉醺醺闯入后台,正见白蝶对镜卸妆。镜中映出的不是她的脸,而是九张重叠的男人面孔,最上面一张,赫然是李云舫自己!他惊骇欲逃,却听白蝶幽幽道:“李老板,你祖上是不是姓顾?”

李云舫祖籍福建,曾祖那代才迁来上海,本姓确为顾。

白蝶转身,面容已变作老妪:“你祖上顾九封咒时,留了破绽——他用自己的血脉作封印之引。如今已传九世,你是最后一个。咒要圆满,需借你肉身。”

李云舫夺门而逃,三日后暴毙于自家书房。

死时身体扭曲成怪异姿势,正是九相第一式。李家迅速衰败,那面传说中的铜镜,竟出现在李家当铺的死当库里,镜面多了道裂痕,裂痕恰将第九个人形一分为二。

白蝶不知所踪。

有人说她跳黄浦江了,也有人说见她登上去南洋的船,船上载着九口黑漆棺材。

一九七六年,河南某县出土一座唐代道士墓。

墓主正是顾九。考古队清理棺椁时,在尸身胸前发现一卷人皮绢,绢上九个人形依然清晰。负责绘图的研究员小陈,连续三夜梦见九个无面人在墓室中起舞。

第四日,小陈在绘图时昏厥。

送医后发现,他全身关节出现不可逆的僵硬,x光片显示,其骨骼轮廓正慢慢向人皮绢上的姿势靠拢。更可怕的是,接触过人皮绢的七名队员,三个月内陆续出现相似症状。

人皮绢被紧急封存,列为最高机密。

但墓中出土的顾九手札副本,却被一个助理研究员偷偷抄录。手札最后几页记载:“贫道当年失误,未将活咒彻底湮灭,而是将其‘打散’——九形分离,需各自寻宿主,待九宿主齐聚,咒方圆满。后世若见九人同现异状,即咒将成之兆。”

手札最后,用朱笔补了一句:“然贫道留后手:九宿主中,必有一人为顾氏血脉,此人为咒之枢。诛枢,咒可破。然诛之者,需承咒之反噬,永世不得超生。”

抄本在黑市流转,最后落在一个香港富商手中。

富商深信此乃长生秘法,暗中搜寻另外八名“宿主”。

二零一八年,全球突然流行起一场名为“九宫挑战”的社交游戏。

参与者需模仿九个固定姿势拍照上传,凑齐九张可获奖金。发起者匿名,奖金却丰厚异常。短短三月,全球逾千万人参与。

但逐渐有玩家出现异常。

有人摆完姿势后,再也无法恢复常态;有人夜半梦游,反复重演那几个动作;更有人发现,自己照片中的影子,永远比本体多做出一个姿势。

心理学家认为是集体癔症,直到某天,九名不同国籍的挑战冠军,在同一秒发布了一张合影。

照片中,九人摆出完整的九相图。

背景分别是埃及金字塔、秘鲁纳斯卡线、英国巨石阵等九处古老遗迹。发布后九人同时失踪,最后定位信号消失在太平洋同一点——正是清代“傀儡屿”的位置。

随后,全球出现九例怪病报告。

患者来自不同大洲,彼此素未谋面,却每日同一时刻开始抽搐,抽搐动作连起来,正是九相图的动态演示。医学束手无策,有古老传承的家族却认出:这是“活咒”将成的征兆。

一个秘密国际组织开始行动。

他们找到顾九手札的原始版本,才发现朱笔批注的后半段被故意抹去了。用光谱还原后,露出真容:“然顾氏血脉非一人,乃九人分承。九宿主实为九血裔,咒成之日,九魂归一,方为‘新主’。所谓破咒,实为助其圆满。”

原来一切皆是陷阱。

从顾九开始,这就是一场跨越千年的骗局。活咒需要九世顾家血脉献祭才能完全苏醒,所以它故意留下“破咒之法”,引诱后人不断寻找、聚集血裔。

而这场“九宫挑战”,正是活咒筛选最后血裔的网。

二零二三年,九名患者被秘密集中到瑞士某研究所。

第九日子时,九人病房的监控同时失灵。三分钟后恢复,病房已空,只留地板上用体液画出的巨大九相图,图形正中,摆着那面失踪多年的铜镜。

镜面完好如新,映出的却不是房间景象。

而是某个黑暗空间的内部:九具躯体如花瓣般排列,正中央缓缓凝聚出一团人形光影。光影转头“看”向镜外,嘴角咧开,无声地说:

“谢谢你们,把我拼完整了。”

此时,全球所有参与过“九宫挑战”的人,同时感到一阵心悸。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右手,摆出了九相第一式的起手式——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早已练习过千万遍。

夜空中,九颗原本黯淡的星辰突然亮起,排列成地上图案的倒影。

而那座沉没在太平洋深处的傀儡屿,正缓缓上升,岛礁表面浮现出巨大的石刻,正是那九个人形。海浪拍打石刻,发出如诵经般的节奏,仔细听,是那首古老的童谣:

“九相图,九相图,看一遍,学一步,学到第九步,皮囊换新主。”

只不过现在,全世界已有千万人,学到了第八步。

只差最后一步,所有“皮囊”,都将迎来同一个“新主”。

研究所里,那面铜镜的镜面开始融化,化作一滩银亮液体,液体中升起九个淡淡的人形虚影,朝着九个方向飘散而去。

它们要去引导最后一步。

而这个世界,无人知晓自己正在集体演练一场持续了千年的仪式,更无人察觉,每一个摆出姿势的瞬间,都有什么东西在血脉深处轻轻应和:

“快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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