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传家规(1 / 1)

他有焚稿之癖。

每当完成一部作品,无论满意与否,他都会将手稿付之一炬。

灰烬升腾的瞬间,他才能感到一种彻底的完结与解脱。

朋友们说他这是病态,是矫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祖父临终前反复叮嘱的家规:“写完的东西,必须烧干净。”

祖父握着他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恐惧:“记住……特别是那些你觉得写得特别好的……一个字都不能留!”

他不明白,但还是照做了。

这么多年,一直如此。

直到他写出了那部自己确信必将成名的小说。

心血熬干,整整三年。

最后一个字落定,他瘫在椅上,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部稿子,烧不掉。

不是不忍,而是真的烧不掉。

第一次,打火机在接近稿纸时莫名熄灭。

第二次,点燃的蜡烛被窗缝里吹来的风精准扑灭——尽管那天根本没有风。

第三次,他狠心将稿纸丢进壁炉,火焰却骤然转绿,随即整个壁炉冷如冰窟,稿纸完好无损地躺在冰冷的灰烬上,甚至没有卷边。

他盯着那叠稿纸,在昏暗的书房里,忽然觉得那些整齐的字迹正在微微蠕动。

像是细小的黑色虫蚁,在纸面上轻轻爬行。

他揉了揉眼睛,字迹又静止了。

是太累了吧。

他放弃了。

心想,或许祖父的家规,只是某种不合时宜的迷信。这部稿子,他一定要让它面世。

投稿的过程异常顺利。

编辑赞不绝口,出版社火速签约,预付的稿费高得惊人。

很快,样书送到了他手上。

墨香扑鼻,装帧精美。

他抚摸着自己的名字,激动得难以自持。

然而,当夜他就开始做噩梦。

梦里没有具体的情节,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种被无数视线穿透的冰冷感。

他总在凌晨三点骤然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仿佛有什么东西,就站在卧室的角落里,静静地等待他醒来。

起初他以为只是成功前的焦虑。

可新书上市后,噩梦变本加厉。

他开始在梦里听到声音。

不是话语,而是某种……咀嚼声?吞咽声?又或者是书页被快速翻动的哗啦声?

醒来时,他常常发现自己不是躺在床上。

有时站在书房里,面对着那叠烧不掉的原稿。

有时蹲在墙角,用手指在地板上无意识地划着什么。

最可怕的一次,他发现自己坐在书桌前,台灯亮着,手里拿着一支笔,面前摊开一张白纸。

纸上写满了同一个字,密密麻麻,力透纸背。

那个字是——“饿”。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

更诡异的是,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首先是味觉。

再美味的食物,吃到嘴里都味同嚼蜡,甚至带着一股陈年纸张的腐朽气味。

接着是皮肤。

变得异常干燥、苍白,轻轻一挠,就会掉下细碎的、如同纸屑般的皮屑。

他去看医生。

各项检查结果都显示,他非常健康,至少生理上是如此。

医生委婉地建议他去看看精神科。

他没有去。

因为他发现,那部小说的销量开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增长。

排行榜上,它像一根钉死在第一位的柱子,将其他书远远甩开。

网络上,关于它的讨论铺天盖地,却鲜有具体的读后感。

人们只是反复说:“必须读。”“停不下来。”“好像……好像它认识我。”

与此同时,他开始收到读者的信件。

不是电邮,是手写的实体信。

字迹各异,内容却越来越相似。

“谢谢你的书,它解答了我一直以来的困惑。”

“我仿佛在书里看到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它就在我枕头下面,每晚我都读一遍。”

最后一封信,没有署名,只有一行用深褐色墨水写的话,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

“你喂饱了它,现在,轮到我们喂养你了。”

恐惧如冰水浇头。

他想起了祖父的恐惧,想起了那条家规。

他冲回书房,翻出那叠原稿,再次试图烧毁。

这次,他用了最强力的喷火枪。

火焰将稿纸吞没的瞬间,他听到了声音。

不是从耳朵里,而是直接从他大脑深处响起的,亿万人的、混乱的哀嚎与呢喃。

火焰中,稿纸依然完好。

纸上的字迹却活了,像黑色的触须一样扭动、蔓延,爬满了他的书桌、地板、墙壁……

爬向了他。

他丢下喷火枪,夺门而逃。

不敢回家,他住进了酒店顶层最贵的套房。

没有书,没有纸,他命令服务员清空了房间里所有带文字的东西。

他拉上厚重的窗帘,将自己隔绝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

起初的几天,似乎有效。

噩梦减轻了,那些幻听也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气,也许……也许只是自己精神压力太大了。

第七天夜里,他被一种强烈的冲动唤醒。

不是惊醒,而是自然而然地睁开了眼睛。

心里有个清晰无比的声音在说:“写。”

手指痒得钻心。

他找不到纸笔,冲动却如海啸般无法抑制。

他用指甲在酒店的壁纸上划。

一开始是无意识的线条,很快,变成了工整的字。

是他那部小说里的句子。

一句,又一句。

他停不下来。

指甲劈裂,鲜血渗出,在米色的壁纸上留下暗红黏腻的痕迹,混合着字迹,狰狞可怖。

直到天色微亮,他面对着写满整整一面墙的、血红色的“作品”,瘫倒在地,终于崩溃地嚎哭起来。

他决定回家,做最后的了断。

既然毁不掉,那就彻底封印。

他买了一个厚重的铁柜,准备将原稿锁进去,然后沉入湖底。

打开书房门的瞬间,他僵住了。

书房中央,站着一个人。

背对着他,身材、衣着、发型,都和他一模一样。

那人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五官。

只有一片平滑的、如同空白稿纸般的皮肤。

“它”抬起手,那没有手指、更像是纸卷的“手”,指向书桌上那叠原稿。

原稿无风自动,快速翻页。

最终停在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原本是空白的。

此刻,上面正凭空浮现出一行行崭新的字迹。

字的内容,是他昨夜在酒店墙壁上,用指甲和血写下的所有句子。

一字不差。

无面的“他”发出了声音,那声音是由无数细微的、翻动书页的沙沙声组成的,模仿着他的语调:

“烧不掉的……”

“故事有了生命,就会自己寻找读者……”

“读者有了共鸣,就会成为故事的养分……”

“养分足够了……”

那张空白的脸,慢慢向他“走”来,步伐僵硬如同纸人在移动。

“作者,就成了多余的序言。”

“该被撕掉了。”

铁柜“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转身想逃,却发现书房的门不知何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墙。

那些字,全是他的笔迹。

全是那部小说里的内容。

它们从墙上凸起,像藤蔓,又像触手,缠绕住他的脚踝、小腿、腰身……

无面的“他”已经近在咫尺,抬起那纸卷般的手,缓缓伸向他的脸。

他感到一阵冰冷的麻木,从被触碰的皮肤开始蔓延。

视野的边缘开始模糊、卷曲,像被火燎过的纸张。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叠原稿的最后一页,又浮现出了一行崭新的标题:

《代笔:一个故事的诞生》

而作者署名处,是一片空白,正等待着被填上某个新的名字。

……

三个月后。

一位新人作家横空出世。

他的处女作《代笔:一个故事的诞生》轰动文坛,风格老辣得不像新人。

记者采访时,问起他的创作灵感。

他戴着口罩和墨镜,声音有些沙哑:

“灵感?”

他摸了摸自己口罩下似乎异常平滑的脸部轮廓,轻声说:

“是家传的。”

“我家一直有一条老规矩……”

“写完的东西,必须留着。”

“因为好的故事,是会自己挑选下一个作者的。”

他的手不经意间从袖口露出。

手腕的皮肤上,隐约可见极淡的、仿佛渗在皮下的字迹,正随着脉搏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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