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证据就是这个(1 / 1)

天刚蒙蒙亮,雨势稍歇,水明轩的檐角还滴着水,湿冷的雾气裹着药味飘在廊下。窗棂上糊着的新纱透着朦胧天光,廊下挂着的杏色流苏绦子,是昨夜皇帝临走时亲手系上的,流苏坠着的东珠还沾着雨珠,在微亮的天光里滚着细碎的光——这几日水明轩的灯火,夜夜亮到三更,阖宫上下谁不知道,莞嫔娘娘正得圣宠。

甄嬛正扶着秦嬷嬷的手,坐在窗边给襁褓里的淮容掖被角。她晨起略事梳妆,着一身柔蓝色软缎绣浅粉菡萏纹旗装,领口袖口俱是素色缠枝细滚边,襟前盘扣是温润的白玉,衬得那料子愈发莹润如水。发髻只梳了简便的架子头,鬓边斜簪一对米珠联珠碧玺簪,珠翠清淡,鬓发服帖,未点朱唇,未敷铅粉,只面上略扑了层薄薄的珍珠粉,掩了汤药浸出来的病气。连日的调理汤药耗得她面色莹白如玉,几近透明,唇色是淡淡的樱粉,不见半分艳色,唯有一双眼,依旧是秋水为神,清亮如寒星,眼波流转间,不见柔弱,只余沉静的慧黠。

隔壁正殿的齐贵妃李静言,这些日子眼瞧着皇帝宿在水明轩的次数一日多过一日,心口的嫉恨如野草疯长,夜夜枕着锦衾翻来覆去,到天光微亮也合不上眼。她素来与甄嬛不睦,更恨她占尽帝恩,便听年世兰的话早早遣了身边的小太监,将甄嬛得宠后几分不卑不亢的模样捏作成恃宠而骄的闲话,又将秦嬷嬷偶去宫门外采买的行踪添油加醋,句句都往私相授受上引,连夜递去景仁宫。皇后宜修本就视甄嬛为眼中钉,恨她眉眼有纯元旧影,更恨她步步稳妥拢住帝心,得了这现成的由头,焉有不用的道理,当即便暗嘱内务府寻错处发难,先除了秦嬷嬷这个甄嬛身边最得力的臂膀。李静言算得丝毫不差,不过三两日,便等来了内务府拿人的动静。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铁链哗啦的寒响,硬底皂靴踩在湿滑的青石板上,咚咚震得人心头发慌。甄嬛眉头微蹙,指尖刚停在襁褓的锦边,还没来得及唤人去看,那扇雕花院门便被人猛地推开,吴延樟领着内务府的李管事、张案中,身后跟着十几个面色冷硬、手按腰刀的侍卫,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三人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吴延樟脸上堆着三分假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李管事生着一双三角眼,看人时总斜斜睨着,满眼的刻薄与轻蔑,张案中则梗着脖颈,下巴扬得老高,鼻孔朝天,活像三只得了势便耀武扬威的鸱鸮,一身的戾气,压得满院的晨雾都凝了几分。

秦嬷嬷闻声从外间快步进来,见这阵仗,半点惧色也无,当即上前一步,宽厚的脊背稳稳挡在甄嬛身前,沉声道:“吴公公,大清早的,带着内务府的人擅闯莞嫔娘娘的寝居,不问缘由便兴师动众,眼里可还有宫中的规矩,可还有主子的体面?”

吴延樟皮笑肉不笑地虚虚拱手,目光扫过秦嬷嬷,脸色陡然沉了下来,那点假笑半点不剩,李管事与张案中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后,立刻跟着狐假虎威地冷哼出声,声线尖利又刻薄:“秦嬷嬷,休要拿规矩说事!咱家奉内务府的钧旨,今日特来拿你归案!有人实名指证,你身为莞嫔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竟敢私自典卖主子宫中御赐物件,中饱私囊;又暗中勾结御前太监,搬弄是非,惑乱圣心;平日里在水明轩苛待下人,克扣份例,打骂小宫婢,桩桩件件,皆是欺主罔上的大罪!来人,铁链锁了,即刻押去慎刑司,严加审问!”

话音未落,冰冷粗重的铁链便狠狠缠上秦嬷嬷的手腕,铁环扣合的脆响在清晨的水明轩里格外刺耳。秦嬷嬷气得浑身微微发抖,鬓边的银丝都颤了几分,却依旧挺直了脊梁,半点不肯屈膝低头,厉声喝道:“一派胡言!老奴在宫中当差三十余年,侍奉过两代主子,素来行得正,坐得端,清清白白做人,规规矩矩当差,何时做过这等阴私龌龊的勾当!是哪个小人躲在暗处血口喷人,构陷老奴?有胆子便站出来,与老奴当面对质,别做那缩头缩尾的鼠辈!”

“是不是血口喷人,到了慎刑司便知。”吴延樟冷冷瞥了秦嬷嬷一眼,眼底的阴翳如沉潭死水,那目光,像藏在暗处的钝刀子,不见锋芒,却携着蚀骨的歹毒,“慎刑司里的法子,从来不怕硬骨头,便是真的清白,扒层皮下来,也能教你认了这些罪名。”

甄嬛缓缓站起身,久病的身子经不得力道,起身时肩头微晃,指尖不自觉攥住身侧的锦缎扶手,指节泛出淡淡的青白,可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半分柔弱也无,语气里带着几分清冽的冷硬,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吴公公,凡事总要讲究真凭实据,而非信口雌黄,罗织罪名。秦嬷嬷是本宫身边的老人,行事素来谨慎妥帖,半分错处也无。你口中所说的典卖首饰,是本宫亲口允准,她不过是替本宫跑腿办事,接济宫外沈家旁支的穷苦亲眷,何来私吞之说?至于勾结太监,惑乱圣心,更是无稽之谈,空口白牙的污蔑,也敢拿到本宫面前来搬弄?”

她抬眸,目光锐利如剪,缓缓扫过面前三人,那眼底的清明与冷厉,竟让吴延樟几人都下意识地敛了敛气焰。甄嬛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戳心,句句见血:“你这般兴师动众,带着侍卫闯本宫的寝殿,哪里是拿一个嬷嬷,分明是借着内务府的名头,奉了景仁宫的懿旨,来寻本宫的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宫岂会不知?秦嬷嬷不过是个本分的奴才,从不结党,从不生事,究竟碍了谁的眼,竟要被你们这般构陷,逼得她含冤而死?皇后娘娘执掌凤印,统摄六宫,原该秉持公允,明辨是非,如今却借着内务府的手,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处置宫人,传扬出去,怕是连皇上都要问一句——中宫行事,可还讲规矩,可还存公道?”

甄嬛怎肯让秦嬷嬷平白受这冤屈,当下据理力争,口角之间寸步不让,字字句句都戳在吴延樟的痛处,直堵得他喉间发紧,哑口无言。她心里明镜似的,秦嬷嬷典当那只翠玉镯子,是受了她的默许,千叮万嘱要做得干净隐秘,却还是百密一疏,被人抓了把柄,这分明是皇后与齐贵妃联手设下的局,要先断她左膀右臂,再慢慢磋磨。

吴延樟被甄嬛堵得颜面尽失,面上的阴鸷更甚,眼珠滴溜溜一转,心下已然起了歹念,今日既来了,便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他索性破釜沉舟,眼底闪过一抹狠戾的精光,陡然将目光投向窗边襁褓里的淮容,脚尖狠狠碾过青石板上的水洼,溅起一地冰冷的泥水,冷笑着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指已然扬起,作势便要去掀那裹着公主的锦被,语气阴恻恻的,淬着毒似的:“莞嫔娘娘这是铁了心要抗旨不遵,护着这罪奴不成?莫非要咱家动一动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将她挪去偏殿看管,娘娘才肯安分听话,看着咱家将这刁奴押走?”

这话像一把冰棱,狠狠扎进甄嬛的心口,直扎得她五脏六腑都疼得蜷缩起来。她的脸色霎时白得像宣纸,唇上的淡粉褪得干干净净,连指尖都泛了青,脚步踉跄着扑上前,死死将襁褓护在怀中,指尖攥得锦被皱成一团,指腹都嵌进了锦缎的纹路里,连声音都止不住地发颤,却依旧字字决绝,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阉货!你敢!”

这两个字如惊雷炸响在水明轩,字字带着刺骨的戾气,在场的一众太监侍卫俱是大惊失色,脸色齐齐变了。李管事与张案中惊得后退半步,面上又惊又怒,连带着身后的小太监们也个个噤若寒蝉,只觉得莞嫔娘娘竟真的豁出去了,敢当众直呼太监为阉货,这是戳着所有内宦的逆鳞,是天大的不敬。一众内侍的脸色青白交加,看向甄嬛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被辱后的怨毒与愤懑。

吴延樟脸上的得意嗤笑却半点未消,反倒凝作一抹阴沉沉的冷冽,那笑意从唇角蔓延到眼底,裹着蚀骨的歹毒与刻薄,他非但没有半分羞恼,反而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指尖的翠玉镯,抬眼看向甄嬛,字字句句不疾不徐,却如刀子一刀刀剐在人前,力道狠戾,直戳要害:“奴才就是阉货,不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中一众内侍,又落回甄嬛惨白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响彻在晨雾里:“可这满宫里当差的,哪个太监不是阉货呢?奴才们虽是残缺之身,算不得顶天立地的男人,可好歹也是个人,行得正坐得端,守着宫里的规矩,奉着主子的钧旨办事。”

话音落时,他眼底的嘲讽更甚,语气陡然凌厉,字字诛心,句句见血:“这宫里,除了万岁爷是九五之尊的真龙天子,皇后娘娘是凤仪天下的国母,余下的芸芸众生,哪个不是奴才?您是皇上亲封的莞嫔,金尊玉贵,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皇上的奴才!甄家满门受皇恩,食皇禄,世世代代都是皇上的家奴,您生在这奴才窝里,长在这奴才窝里,如今对着奴才骂一声阉货,敢问莞嫔娘娘,您这般金枝玉叶的主子,与我这卑贱的阉货,又有何本质的区别?”

这番话掷地有声,噎得甄嬛心口窒闷,气血翻涌间,喉间涌上一丝腥甜,她死死咬着唇瓣,才将那股血气压下去,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指尖攥着锦被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指节泛出青白的骨色,眼底的寒芒却越聚越盛,凝着化不开的冰与火。

吴延樟见状,只觉得心头大快,转头冲李管事使了个眼色。李管事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飞快地从袖筒里摸出一只锦盒,掀开盒盖,里头躺着一只翠玉金丝缕双色镯,水头莹润,金丝缠枝,流云纹路绾得精巧绝伦,半点瑕疵无有。吴延樟伸手接过,捏在指间慢条斯理地把玩着,镯子上的金丝在朦胧天光里闪着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睫发颤,晕开一片细碎的银光。

他忽的嗤嗤哂笑,语气里的嘲讽与笃定溢于言表:“莞嫔娘娘与秦嬷嬷,还认得此物么?城南宝和当的掌柜,瞧着这镯子工艺不凡,雕工精巧,绝非民间凡俗之物,心知是宫中之宝,不敢私吞贪墨,连夜便将此物呈进内务府,另一只镯子,早被那识货的江南富商高价收走,怕是辗转千里,再也寻不回来了。”

他指尖摩挲着镯子上的金丝纹路,目光阴鸷地盯着甄嬛,一字一顿道:“这镯子,是当年沈家送沈眉庄小主进宫时,十里红妆里的陪嫁珍品,千金难买,素来妥帖收在你水明轩的妆奁深处,从未离宫半步。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桩桩件件都指着秦嬷嬷私典宫物,您与秦嬷嬷,还想百般抵赖不成?”

话音落时,廊下的晨雾又浓了几分,檐角的雨珠依旧滴答坠落,那抹翠玉的莹光,在天光里晃得刺眼,也晃得甄嬛眼底的清明,一点点凝起了化不开的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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