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勾结(1 / 1)

话音落时,吴延樟指尖摩挲茶盏的力道还未松,唇角那点冷森森的笑意还凝着,烛火映着他眼底翻涌的野心,堪堪要溢出来的光景,外头的木门,就被人哐当一声,狠狠推开了。

不是内监们轻手轻脚的通传叩门,是实打实的硬推,力道沉得很,带起的风卷着廊下的雨腥气与夜寒,直灌进静室里,案头的烛火被吹得噼啪乱颤,焰心歪歪斜斜,满室的光影忽明忽暗,将几人的影子扯得歪扭。方才李管事、张掌案俯首帖耳的恭顺,还有三人密谋杀伐的沉滞,霎时间被一股更压人的戾气,冲得干干净净。

李管事和张掌案的身子,瞬间僵成了两块冰坨。

后脊梁的冷汗,是顺着衣料瞬间浸透的,凉得钻骨头。两人的脖子像是生了锈,僵在原地转都转不动,嘴抿得死紧,连大气都不敢喘,方才还满口应承的话,此刻全堵在喉咙里,只剩牙齿打颤的细碎声响,在这死静的屋子里,格外刺耳。

这宫里,能不奉通传、敢这么硬闯吴延樟屋子的,只有一个人。

吴延樟搭在茶盏上的手指,骤然攥紧,指节青白凸起,面上的笑意一瞬褪得精光。他缓缓抬眼,眸底先掠过一丝极快的惊,却转瞬压成了深不见底的沉,没有半分慌乱。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陈道实定然在外头站了许久,久到将他们方才说的话,一字不落全听了去——听了皇后要除秦嬷嬷和小罗子,听了他定的那两条阴毒的法子,听了李、张二人投诚的话,更听了他那句“陈道实,你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推门进来的,正是陈道实。

内务府正儿八经的一把手,总管太监。不是什么御前红人,也没半点皇上的青眼,更谈不上什么“皇上敬三分”,就是个熬了三十多年的老内官,凭着资历,凭着狠劲,凭着一手攥牢内务府采买、修缮、宫规、人役的实权,在这后宫里站稳了脚跟。内务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没人敢违他的话,没人敢耍半点滑头。他年近五旬,鬓角染了霜白,面皮松垮却棱角硬,眉眼间没有半分温和,全是常年掌事磨出来的沉郁与阴鸷,看人时的目光,像钝刀子似的,能剐进肉里。

一身半旧的藏青锦袍,料子是好的,却穿得板正,半点浮华都没有,浑身上下,都是实打实的、浸在骨子里的威严。

静室里的气压,低得能掐出水来。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却像是被这满室的对峙堵死了,半点都透不进来。

李管事抖得最厉害,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淌,糊了一脸,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他是陈道实一手提拔的,是总管跟前最得用的人,今日却在这屋子里,应了吴延樟的差,应了背弃主子的话,还应了替皇后办灭口的脏事。陈道实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底下人二心,这事撞破,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慎刑司的板子打的。他下意识往张掌案身后缩,眼底是实打实的慌,是真觉得今日要折在这里了。

张掌案也好不到哪去,脊背佝得更低,头垂得快贴到胸口,指尖死死攥着那五十两银票,银票的硬边硌得手心火辣辣的疼,却连丢都不敢丢。他是出了名的墙头草,八面玲珑,可在陈道实面前,这点心思屁都不算,此刻只求吴延樟能扛住,别把他们俩扯进去垫背。

所有的目光,都钉在了吴延樟身上。

吴延樟缓缓起身,不卑不亢,对着陈道实躬身行了个礼,礼数周全,声音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见过总管。”

他不辩解,也不遮掩。辩解是最蠢的,陈道实既已听见,再遮遮掩掩,反倒落了下风,让对方捏了把柄。他能坐到副总管的位置,靠的不是皇后的荫蔽,是自己的心思和狠劲,今日这事,要么硬碰硬,要么互相拿捏,没有第三条路。

陈道实没应声,只是迈着稳沉沉的步子,一步步走进来。脚步不重,落在青砖地上,却像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一步,一室的寒意就重一分。他径直走到八仙桌旁,与吴延樟面对面站着,不过咫尺的距离,目光先扫过桌上那两张没来得及收的银票,又扫过李、张二人惨白如纸的脸,最后,那双沉得像寒潭的眸子,死死锁在了吴延樟身上。

那目光里,有怒,有阴,有看穿一切的通透,唯独没有意外。

“怎么不说了?”陈道实终于开了口,声音不高,却沙哑,带着常年压着嗓子说话磨出来的沉厉,字字都像磨过的石子,砸在人心上生疼,“方才说得不是挺痛快?拿水明轩的秦嬷嬷,查她典卖妃嫔首饰的实锤,送慎刑司,二十杖毙了,对外只说贪墨畏罪;把养心殿的小罗子,推去沁芳池淹个半死,再装模作样救上来,趁他养伤,一碗掺了慢心草的汤药送他上路,做得像场意外,半点蹊跷都不露。还说要磋磨得甄嬛在水明轩里,成了孤家寡人,任人拿捏。”

他把所有的密谋,连最细的细节都抖了出来,一字不差,显然是从头听到尾。

李管事的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喉头里滚出点呜咽的气音,又硬生生憋了回去,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

吴延樟迎上他的目光,半点不躲,脊背挺得笔直,眼底的沉凝里,翻着不输对方的锋芒。他微微抬着下巴,语气平稳,却字字都带着寸步不让的硬气:“总管既然都听见了,奴才也就直言不讳。这事是皇后娘娘的懿旨,绘春、剪秋两位姑姑亲自来传的话,要除了这两个人,断了甄嬛的左膀右臂。奴才是内务府副总管,替皇后办差,是本分。”

“本分?”陈道实低低地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全是凉薄的嘲讽。他抬手,指尖狠狠戳在八仙桌的檀木桌面上,力道沉得震得那两张银票都颤了颤,“你吴延樟的本分,是听我这个总管的吩咐,是管好内务府的差事!不是借着皇后的势,在我眼皮子底下收拢人心,不是算计着断我的臂膀,不是想着踩着我的脑袋往上爬!你当我瞎?收服李管事,是攥住内务府的稽查;拉拢张掌案,是捏牢采买药材的门路。你除甄嬛的人,是向皇后邀功,你收拢人心,是要架空我这个总管!”

这番话,直白,狠戾,没有半分遮掩,字字都戳中吴延樟心底最深的那点野心。

吴延樟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眸底掠过一丝厉色,却依旧不肯低头。他微微躬身,语气却半点不让,竟是实打实的争锋相对:“总管既看得明白,便该懂,这宫里的位置,从来都是能者居之。内务府的权柄,不是靠熬资历就能攥一辈子的。皇后娘娘要除甄嬛,这是大事,总管若是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奴才把这事办妥,于总管而言,何尝不是好事?”

“好事?”陈道实挑眉,眼底的冷意更甚,他往前逼了半步,两人的距离更近,那股常年掌事的威压,几乎要把吴延樟裹住。他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质问,更带着敲打:“吴延樟,你倒说说,我能得着什么好处?你替皇后办事,邀的是皇后的功,捞的是皇后的赏,我能得着什么?”

吴延樟迎着他的威压,半点不退,眼底精光乍现,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像是抛出了最精准的筹码,也像是捏住了陈道实的七寸:“总管在宫里熬了三十年,内务府的权柄攥得再牢,也有掣肘。甄嬛这小主,看着柔柔弱弱,安分守己,实则是个祸根——她是皇后的眼中钉,更是华贵妃的肉中刺!”

这话一出,陈道实戳在桌面上的指尖,微微一顿。

吴延樟看得真切,心里顿时有底,继续往下说,字字句句都踩在点子上,不疾不徐,却句句都是博弈:“总管心里清楚,您与华贵妃素来相熟,华贵妃这些日子,没少派人来内务府递话,要寻由头磋磨甄嬛,只是怕做得太急,落了口实,惹皇上疑心。奴才今日替皇后办的这事,除秦嬷嬷,除小罗子,断了甄嬛唯一的依仗和传声筒,看似是皇后的意思,实则,也是遂了华贵妃的心愿!”

“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奴才把这事办成,华贵妃那边,定然记您一份情。往后内务府的差事,华贵妃那边少些掣肘,您的位置,只会坐得更稳。”吴延樟顿了顿,目光直直看向陈道实,语气里添了几分笃定的拿捏,“而奴才,不过是借皇后的势办事,只求替娘娘分忧,除掉甄嬛这个祸患。至于内务府的权柄,奴才心里有数,总管的位置,奴才不敢肖想,也不会去争。今日收服李、张二人,不过是为了办妥差事,差事一了,他们依旧是您的人,半点不差。”

这是摊牌,是博弈,更是互相交底的试探。你给我方便,我给你好处,你不挡我的路,我不碰你的权。

陈道实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眼底的怒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算计。他盯着吴延樟看了半晌,那目光像是要把人看穿,屋子里静得只剩烛火噼啪和窗外的雨声,李管事和张掌案连呼吸都不敢重,只觉得这两人的对视,比真刀真枪的厮杀还要磨人。

半晌,陈道实才缓缓收回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摩挲,声音沉了下来,没了方才的厉色,却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这是松口,也是敲打,更是步步紧逼的回敬:“你说得没错,甄嬛这小蹄子,是皇后和华贵妃都容不下的人。她身边的这两个心腹,留着也是碍眼,除了干净。我可以不拦你,甚至可以让你顺顺利利把这事办成。李管事是我的人,你用便是;张掌案管着药材采买,你吩咐便是。内务府的人,内务府的门路,你都能借,我绝不从中作梗。”

这话,是默许了。

李管事和张掌案齐齐松了口气,后背的冷汗瞬间又涌了一层,却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连腿都软了几分。

可不等两人彻底放下心,陈道实的话锋陡然一转,目光再次锁死吴延樟,那眼神里的冷厉,比之前更甚,字字都像淬了冰,砸下来,沉甸甸的,是警告,更是底线,是实打实的反拿捏:“但我把话撂在这里,吴延樟,你给我听清楚了!我让你办这事,是因为这事合了我的心意,合了华贵妃的心意,不是因为我怕了你,更不是因为我怕皇后!你能借皇后的势,能办皇后的差,唯独一点——你的刀,只能对着甄嬛和她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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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务府的权,你敢碰一下,我卸了你这双手;我的人,你敢拉拢过半分真心,我送你去慎刑司尝遍苦头;你若是敢借着除甄嬛的名头,暗中算计我的位置,那今日你能给别人定的死路,明日我便能十倍奉还,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没有半句虚言。他是内务府的老总管,熬了三十年,什么阴私手段没见过,什么野心勃勃的后生没收拾过,吴延樟这点心思,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儿科。

吴延樟的脊背,微微绷紧,却依旧躬身,神色恭顺,声音平稳,没有半分不甘,更没有半分怨怼:“奴才明白。总管的话,奴才记在心里。奴才所求,唯有替皇后除了甄嬛这个祸患,其余的,半分不敢多想,半分不敢多争。”

他心里清楚,今日这一局,他没输,也没赢。陈道实的默许,让他能毫无顾忌地动手,可陈道实的警告,也像一道枷锁,牢牢套在了他身上。他能借着皇后的势办事,却绝不能越界,更不能动陈道实的根基。

这便是内务府的规矩,这便是宫里的博弈——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弊。你算计我,我拿捏你,你给我生路,我给你便利,互相利用,也互相提防。

陈道实看着他俯首帖耳的模样,眼底的冷厉终于淡了几分。他知道,吴延樟是聪明人,懂得见好就收,懂得拿捏分寸,这话,点到为止,足够了。

他不再看吴延樟,转头看向李管事,目光沉沉,没有半分责备,却让李管事瞬间躬身到底,连头都不敢抬:“你是我的人,今日应了吴副总管的差,不算背叛。明儿个,你带两个人去水明轩拿秦嬷嬷,按规矩查她典卖首饰的罪证,押去慎刑司,二十杖,毙了。做得干净点,别闹大,别让人抓住把柄。办妥了,这事便翻篇,你依旧是我跟前的人。”

“奴才遵旨!奴才定当办妥!”李管事忙不迭地磕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却字字笃定。

陈道实又看向张掌案,语气依旧沉,却带着不容出错的威严:“小罗子的事,按吴副总管的法子办。戌时把人引去沁芳池,推下去,淹个半死再救,别让他当场断气。后头的汤药,你亲自去打点,慢心草掺进去,做得天衣无缝。记住,要像场意外,半点蹊跷都不能露,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我唯你是问。”

“奴才遵命!奴才定当做得滴水不漏!”张掌案躬身到底,额角抵着地面,不敢有半分怠慢。

两人此刻再无半分惶恐,只剩满心的庆幸与敬畏。

陈道实交代完,便不再多言,看都没再看吴延樟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步子依旧稳沉,推门时的力道,却没了方才的狠戾,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带起的风,吹得烛火又晃了晃,满室的威压,终于缓缓散去。

直到陈道实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李管事和张掌案才敢直起身,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后怕,还有对这深宫权谋的彻骨敬畏。

吴延樟重新坐回八仙桌旁,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茶水入喉,冰凉刺骨,却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他看着桌上的银票,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眼底的野心依旧翻涌,却多了几分忌惮,几分沉稳。

他赢了半步——陈道实的默许,让他能毫无阻碍地除掉秦嬷嬷和小罗子,断了甄嬛的左膀右臂。

可他也输了半步——陈道实的警告,像一道鸿沟,让他不敢再轻易觊觎内务府的权柄,只能暂时蛰伏。

但无妨。

吴延樟缓缓放下茶盏,指尖再次轻轻敲起了桌面,笃笃的声响,在雨夜的静室里响起,依旧慑人,却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笃定。

秦嬷嬷必死。

小罗子必亡。

水明轩的甄嬛,没了心腹,没了传声的渠道,往后便是无根的浮萍,任人拿捏。只要能除掉甄嬛,替皇后办成这件大事,今日的隐忍,今日的蛰伏,都不算什么。

至于陈道实的警告,至于华贵妃的算计,至于这宫里的恩恩怨怨,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筹谋,慢慢算计。

窗外的雨还在下,沁芳池的水,已经涨得满了。

今夜的紫禁城,注定无眠。水明轩的那盏灯,怕是要在这场风雨里,彻底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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