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男——哦对，现在知道他叫曾我冥了，正用那双死鱼眼盯着我，嘴角挂着的那点笑意，怎么看怎么难受。他是吃定我们了，这种时候，硬骨头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叹了口气，干脆盘着腿坐在那堆碎石上，两手一摊：“得，我们这几条烂命现在就在你们手里攥着，想怎么捏那是你们的事。”
曾我冥挑了挑眉毛，显然没想到我认怂认得这么快。
“不过，”我话锋一转，抬手指了指周围那几个只有出气没进气的兄弟，“你要是想让我们给你继续趟雷，带路，那这几匹马你得先喂饱了。不然还没走到地儿，马先累死了，你也得抓瞎。”
曾我冥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耗子那条肿得发紫的大象腿，那上面的布条都隐隐透着一股臭味：“第一，得治伤。尤其是他，再不处理，不用你们动手，他自个儿就变尸体了。”
我又指了指那个还在往上冒凉气的洞口：“第二，把他送上去。”
这话一出，耗子猛地抬头，刚想张嘴，我瞪了他一眼，他把话憋了回去。我转头看着曾我冥：“他腿废了，下去就是个累赘。你们也不想带个拖油瓶吧？把他送走，我带着剩下的人给你们卖命。你要是不答应，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爱咋咋地，你就对着几具尸体问路吧。”
曾我冥眯起眼睛，视线在耗子那条废腿上转了一圈。他是聪明人，也是个狠人。在他眼里，耗子确实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留下来只会拖慢队伍的行进速度。
“陈教授，你很识时务。”曾我冥点了点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别跟我耍花样。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说实话，带好路。要是让我发现你脑子里哪怕转过一个不该有的念头……”
他没把话说完，只是冲手下挥了挥手。
两个穿着战术背心的家伙立刻上前，把背着的医疗包放在地上，取出里面的瓶瓶罐罐，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那手下动作粗暴得很，剪开耗子腿上的裤管和前面包扎的布条，也不管疼不疼，直接倒上半瓶子双氧水。
“嗷——！”
耗子那一嗓子嚎得，估计地底下的那两拨人都能听到。他整个人都在地上抽抽，脸白得跟纸一样，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往下掉。
简单的包扎处理完，几个人手上那点擦伤也被抹了点药。这时候，耗子才缓过那口气，捂着肚子就开始哼哼：“哎哟我的亲娘……疼是不怎么疼了，就是饿得心慌。曾长官，能不能行行好给口吃的？哪怕是块干硬的压缩饼干也行啊，再不给点东西垫垫，我怕是走两步就得晕过去，到时候还得麻烦你们抬着。”
我不得不佩服耗子这货的心理素质，前一秒还在鬼门关打转，后一秒就能舔着脸要饭。
老史在旁边也是一脸无奈，但他知道这是机会，跟着帮腔：“确实，从到这就没沾过一滴水一粒米，现在嗓子眼干得能冒烟。你们既然要用人，总不能让牲口饿着肚子拉磨吧？给点水，再点吃的，咱们凑活垫垫，保证不给你拖后腿。”
我也补了一句：“人是铁饭是钢，这道理日本人应该也懂吧？我们现在虚弱成这样，就算想跑也没力气。给点吃的，对你们的任务只有好处没坏处。”
就连一直没吭声的阿燕，这时候也靠在石头上，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还好，但他们几个男人消耗大，不吃东西真不行。”
曾我冥看着我们这群为了口吃的讨价还价的“俘虏”，嗤笑了一声，眼神里那种看垃圾的表情更重了：“没想到你们倒是会得寸进尺。”
他偏了偏头，旁边手下从背包里掏出几瓶瓶装水，又抓了几把压缩饼干和几包榨菜，像是喂狗一样扔到了我们面前。
嘿，这孙子还带榨菜。
“省着点吃。”曾我冥冷冷地说，“这是你们接下来唯一的补给，吃完就出发。”
东西刚落地，几只手就伸了过去。耗子抓起一包压缩饼干，连包装袋都差点嚼碎了咽下去，噎得直翻白眼，抓起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那表情跟抽了大烟似的。
“妈的，真香。”耗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嘟囔，“要是再有点火腿肠就好了，这饼干干得跟啃石头似的，噎嗓子。”
老史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差点把他拍吐了：“知足吧你！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惦记火腿肠？你咋不惦记满汉全席呢？”
我慢慢啃着那块硬邦邦的饼干，虽然难吃，但那股热量确实让身子稍微暖和了点。这短暂的几分钟，不仅是填饱肚子，更是让我们那根崩得快断的弦稍微松了松。
吃喝完毕，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曾我冥看了看表，那双死鱼眼又看向了耗子。
“把他带走。”
两个壮汉立刻走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耗子。
耗子刚才还在吧唧嘴，这一听要动真格的，立马就炸了毛。他拼命挣扎，嘶吼着：“我不走！我不走！你们别想丢下我！老陈，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跟你们死在一块儿！”
那两个壮汉力气大得吓人，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耗子脸红脖子粗，眼泪鼻涕全下来了：“放开老子！老子不当逃兵！老史！水生！你们他妈的说话啊！”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曾我冥的脸色沉了下来，手里的枪栓咔嚓一声拉响了。
“啪！”
一声脆响，清脆得让人耳膜生疼。
耗子的吼声戛然而止，脸偏向一边，半边脸颊迅速肿了起来。
老史收回手，那张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一把揪住耗子的衣领，低吼道：“别他妈胡闹！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连站都站不稳！留下来只会拖累所有人，让大家都活不成！你想害死陈默，害死水生吗？！”
耗子被打蒙了，愣愣地看着老史，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走过去，拍了拍耗子那满是灰土的脸，强压着心里的酸楚，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耗子，听话，你先上去，你想想秀秀，你要是折在这儿了，她咋整？”
提到秀秀，耗子浑身一僵。那是他的软肋，也是他的命门。他低下头，不再挣扎，任由那两个人把他架了起来。
“把他带上去，拷在上面的指挥车里。”曾我冥冷冷地吩咐。
耗子被架着往那垂下来的绳索走去，临上绳子前，他不甘心地回头，冲着曾我冥的方向破口大骂：“去你奶奶个腿啊！把老子拷车里，老子拉屎怎么办？！你们这群断子绝孙的玩意儿，早晚生孩子没屁眼……”
骂声顺着那绳索一点点往上飘，最后消失在那个光亮的洞口里。
我看着那个空荡荡的洞口，攥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送走了耗子，曾我冥显然没了耐心。他走到那处斜井通道的入口，手电光往里面晃了晃，深不见底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陈默。”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现在，该你履行承诺了。”曾我冥的声音在空旷的湖底回荡，“从这里下去，是什么地方？下面的结构又是怎么样的？”
这是真正的博弈时刻。我知道，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关乎着接下来的生死。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指着斜井说道：“这是一条通风井，直通魏景阳当年留下的石室。”
“石室的布局呢？”曾我冥追问。
“就一个主室，主要是存放生活用品和一些废弃的实验器材。”我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石室一头有一条通道，通往地下湖。我们就是从那里被逼进来的。”
我刻意隐瞒了魏景阳石室通往阴窍入口石室的那条隐秘通道。我得试试他们手里的资料到底有多少。
曾我冥听完，猛地转过身，那双死鱼眼里寒光乍现，脸瞬间就拉了下来：“陈默，你在耍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残缺的羊皮纸图纸，直接甩到了我面前。
“笔记里明确记载，居所石室有两条向下的通道！一条通地下湖，一条通往核心区域！你敢说没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孙子手里的资料比我想象的还要全！
没等我狡辩，曾我冥突然上前一步，那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像铁钳一样捏住了我的手腕。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传来，骨头发出“咔吧”一声脆响，疼得我冷汗直接就下来了。
“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曾我冥凑到我耳边，语气阴鸷得像一条毒蛇，“别跟我耍这种小聪明。再敢隐瞒一个字，下次我就从你的手指头开始砍，一根一根地砍。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但你这双手，恐怕玩不起。”
水生和老史看我吃亏，刚要起身就被几支枪顶住了脑门。
我疼得龇牙咧嘴，赶紧打手势让他们别冲动。看来这第一层谎是撒不过去了。
“放……放手！”我咬着牙说道，“是有两条！”
曾我冥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但依旧没放开：“通往哪里？”
“通往那个阴窍入口的石室！”我只好把实话说出来，“但那里已经塌了，林念郎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变异了，见人就杀，为了逃命，我们炸了那里才逃走。”
曾我冥死死盯着我的眼睛，足足盯了有十几秒。那种被毒蛇注视的感觉让人窒息。我强迫自己不眨眼，不回避，做出一副“老子疼得要死说的全是实话”的表情。
终于，他松开了手。
“继续说。”
我只能老老实实的把如何躲避林念郎，如何差点被眼球怪团灭，如何设计让林念郎和眼球怪拼了个你死我活，如何被大老板的人抓住，大老板的人怎么炸门的林林总总说了差不多大半个小时。
“很好。”曾我冥拍了拍手上的灰，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看来你还是知道疼的。”
他转身看着身后的几个手下，开始分析局势：“照你这么说，现在地下至少有两拨人。第一拨是你所谓大老板的部队，那帮人炸了封门引发坍塌，大概率没全死，这时候肯定退回到那个阴窍入口的石室了，也可能潜水回了地下湖，位置嘛暂时无法确定。第二拨是追着你们进来的那些杂鱼。”
他看向我：“你确定你不认识那第二拨人？而且他们没发现我们进来了？”
我揉着几乎快断了的手腕，没好气地说：“确定不认识，我们先爬上来后，我警告他们再追就往下灌石头。那帮人惜命得很，毕竟脑袋再硬也硬不过石头，早撤了。”
曾我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么说来，我们的优势不小。至少我们在暗，他们在明。”
见他这副样子，我心里盘算着怎么脱身，转身就要往斜井通道走：“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走吧。这条道我熟，带你们下去。”
“慢着。”
一只手横在了我面前。曾我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摇了摇头：“不用走这里。”
我不解地看着他：“不走这里走哪儿？这底下除了这个斜井，难道还要挖地道不成？”
曾我冥没说话，只是抬手指向了湖中心的方向。
我和老史、水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手电筒那昏黄的光柱下，湖中心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这东西我不陌生。之前在红池冰面上，我们就见过它露出来的那一截。第一次进入地下的时候，我们也是从这棵硅化木中间钻进去的。
但这会儿是在冰层下面。这棵硅化木那粗壮得吓人的树干，像是一根定海神针一样，笔直地插在湖底的岩层里，一直通到上面的冰层。
我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在湖底休整的时候，光顾着应对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倒没仔细留意这玩意的全貌。这冰下部分的树干上，隐约能看到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被厚厚的灰尘和冰霜覆盖着。
“你只知道上面那个入口，却不知道这下面的门道。”曾我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炫耀的味道，“这棵树，才是真正的核心通道。它可以避开很多乱七八糟的麻烦。”
他说着，斜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警告：“别瞎折腾。老老实实的，才有活路。”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看来魏景阳那个老鬼当年留下的资料，这帮日本人是吃透了。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没法反抗，那就先顺着毛摸。
“行，听你的。”我点了点头，趁机说道，“既然要干活，总得给点家伙事儿吧？我们需要手电筒、工兵铲，最好能给点武器防身。你也听到了，下面那些东西凶得很，光靠两条腿跑不过。”
曾我冥嗤笑一声，那表情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他冲旁边挥了挥手，几个手下递过来几支强光手电。
“给你们手电筒是为了让你们看清楚路，别掉坑里。”曾我冥冷冷地说，“至于武器？探路不需要武器。有我们在，轮不到你们防身，安分点带路就行。”
我接过手电，分给黄海老史、水生和阿燕。几个人手里有了亮光，心里多少稍微踏实了一点。虽然没有刀枪，但这铁疙瘩手电砸人也能听个响。
我们几个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小心行事，见机行事。
“走！”
曾我冥一声令下，那些九菊一派的成员立刻把我们夹在中间，一行人踩着碎石，在那红色的冰层下，朝着湖中心那棵巨大的硅化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