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嗓子嚎出去,跟泥牛入海似的,周围这几块料连个眼皮都没抬,仍旧保持着那种见了活阎王的死样。我也懒得费唾沫星子骂他们没出息,顺着几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往上看。
刚才那是慌乱之中瞥了一眼,没看真切,这回定睛一瞧,心窝子立马就像是被谁塞进去一块生铁,凉了个通透。
那确实是一片红,但不是晚霞,也不是着火,而且这红不是虚的,是实心的。
把咱们罩在底下的,是一层没边的红冰。
这冰层究竟有多厚,我是估摸不出来,反正手里的手电筒光柱打上去,就跟萤火虫撞上了大红墙,只在那暗红色的表皮上晕开一小团惨淡的光晕,压根儿就扎不进去。最让心里头犯膈应的是,这冰层里头不通透,全是那种一丝一丝的絮状纹理,还得加上密密麻麻被冻住的气泡,乍一看,就像是无数只死鱼眼珠子正盯着咱们,瞧得人头皮发麻,密集恐惧症都得当场发作。
“这……这是个什么路数?”耗子使劲揉了揉眼睛,把那条瘸腿费劲地往前挪了挪,“老陈,咱们这是掉进王母娘娘的酱缸里了?”
“去你大爷的酱缸,就知道吃。”老史那张脸本来就黑,这会儿让红光一照,跟个紫茄子成精似的,他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地上的碎石渣子捻了捻,“咱们这是在湖底下。”
“湖底?”黄海这时候也缓过劲来了,他毕竟见多识广,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这怕是咱们进来时那个红冰坨子的下面了,上面那一层,是以前的湖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地质变动,或者是气候极寒,这湖面从上往下冻住了。然后底下的水又因为没有水源补充流干了,给咱们留了这么个空壳子。”
合着咱们几个现在是缩在红池的裤裆底下,脑门子上悬着几亿吨重的冰坨子。至于那冰为什么红得跟猪肝似的,倒也不难猜,这地方矿脉杂,铁氧化物沉积在水里头,冻上了自然就是这种色儿。
这地界的光线也是邪门得很,外头的大日头透过这不知多厚的红冰折射下来,把整个湖底都染得跟洗照片的暗房似的,红彤彤一片,瞅谁都是一脸的血气。
我们现在就像是被顽童扣在红色玻璃碗底下的苍蝇,上天无路,入地……入地那更是找死。
“别发呆了!”
这一声娇喝把我们几个从窒息里拽了出来。
“下面的人快上来了!你们打算就在这儿摆造型等着被人包饺子?”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转身扑向那个洞口。
这湖底虽然大,但除了碎石还是碎石,空荡荡的一眼就能看到头,根本没有别的出口。唯一的路,就是我们刚爬上来的这条斜井。
“哗啦——”
洞口下方传来一声石子滚落的脆响,紧接着就是靴子踩在岩石上的摩擦声。
我脑子里那根弦瞬间绷紧,想都没想,弯腰抄起一块排球大小的石头。
“别动!”我扯着破锣嗓子吼道,声音在这空旷的冰盖底下回荡,“老子让你们他妈别动了,再动我直接往下砸了!”
这一下还真管用。
下面的攀爬声戛然而止。
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大概有五六秒钟。我们这边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水生握着那把黑刀,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洞口的侧面,随时准备暴起伤人。
“陈默。”
下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没有那种刚爬了几百米斜坡的喘息,平静得让人心慌,“没必要搞得鱼死网破。我们要是存心杀你,刚才在下面开枪,你觉得你们能活着爬出来?”
我听得心里直冒火。这帮孙子,这时候还跟老子装大尾巴狼。还有,刚才气急攻心我疏忽了,这会才注意到,这帮人认识我,甚至认识我们所有人,那这帮人到底是怎么个来头呢。
算了,先不想了,度过眼前这关再说。
“少来这套!”我冷笑一声,把手里的石头又举高了几分,“刚才在乱石滩,你们那子弹可是照着脑袋招呼的,那会儿怎么没想着留余地?现在那是你们爬不上来,没招了才跟老子讲道理!”
下面那人没急着反驳,只是轻笑了一声。
“那是误会,当时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是敌是友。但现在不一样了。”那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带着掌控局势的自信,“你们抬头看看,这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你们没水,没粮,就算我不抓你们,你们能跑哪去?别说你们出不去这冰盖,就算你们出去了,这外头全是戈壁滩,就你们现在的物资状态,变干尸也就是几天的事。”
这话就是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在了我们的软肋上。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耗子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脸红得吓人,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都在打摆子。老史和阿燕也是一脸的菜色,嘴唇干得发白。我自己更是嗓子眼冒烟,现在给我一瓶水,让我叫爹我都干。
不得不承认,这孙子说到了点子上。
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是瓮中之鳖。不用他们动手,饿也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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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眼旁边的黄海。这老狐狸靠在岩壁上,冲我微微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先谈谈,摸摸底。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冲着下面喊道:“少废话!你们想干什么?直说!”
“我们不想杀你,也不想杀黄老板。”果然,这帮人也认识黄海。
下面那人见我松了口,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不如做个交易。你们手里肯定有魏景阳留下的线索,或者别的东西。把它拿出来共享,作为交换,我保证你们的安全。我有车队在外面,有水,有抗生素,还能带你们离开这鬼地方。”
这条件太诱人了。
尤其是在这种绝境下,水和抗生素,那就是命。
但我心里清楚,这帮人绝对不是善茬。跟他们做交易,那是与虎谋皮。但我现在没得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空口无凭!”我攥紧了手里的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缓兵之计?等我们交出线索,你们反手就把我们灭口,到时候往这湖底一扔,神仙都找不着!”
“陈默,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主动权不在你手里。”那人的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不过为了表示诚意——这样,我们先派一个人上来。不带武器,双手空着,跟你们当面谈。谈得拢,咱们合作;谈不拢,我带着人撤,把这湖底留给你们当坟。怎么样?”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
一个人上来,哪怕他是特种兵王,我们这儿好歹有五六个人,还有水生老史这两把好手,量他也翻不出浪花来。而且只要把这个人扣在手里,咱们就有了人质,多少是个筹码。
我又看了一眼黄海,黄海眯着眼睛,再次点了点头。
“行!”我咬了咬牙,冲着下面大吼一声,“上来吧!要是敢耍花样,老子拼着这条命不要,也得拉个垫背的!”
“痛快!等着。”
那人回了一句,随后洞口下方的攀爬声再次响了起来。
但这回声音不一样,节奏很慢,听得出来是故意放轻了动作,不想引起我们的误会。
我冲水生使了个眼色。水生心领神会,身子一矮,蹲到了洞口左侧,手里的黑刀反握着,只要上来的人敢有异动,他一刀就能卸了对方的胳膊。
老史也扶着耗子往后退了退,找了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躲好。阿燕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石片,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好歹是个防身的家伙。
黄海走到我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心点。对方敢单枪匹马上来,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就是真有诚意。不管是哪种,这人都不是一般人。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我点了点头,手里的石头没敢放下,死死盯着那个漆黑的洞口。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刚才那是逃命的慌乱,现在这是对峙的压抑。四周静得可怕,只有我们几个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那攀爬声一下一下地敲在心口上。
“蹭、蹭、蹭……”
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洞口边缘。
先是一只带着战术手套的手攀上了岩石边缘,紧接着是另一只手。那人动作很利索,双臂一撑,整个人就轻飘飘地翻了上来。
他没急着站起来,而是一条腿半跪在地上,先慢慢举起了双手,把掌心亮给我们看,示意自己手里没家伙。
借着那诡异的红光,我看清了这人的模样。
这人穿着一身看不出牌子的冲锋衣,灰突突的,跟这湖底的石头一个色。脚上蹬着一双高帮登山靴,看那磨损程度,是个常年在野外跑的。脸上蒙着块黑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眼窝深陷,眼珠子有些发黄,看着就像是那种得了黄疸病的人,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慢慢站起身,目光在我们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我身上,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虽然看不见面部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在笑。
“陈老板,久仰。”
他声音有些沙哑,听着不像是刚才在下面喊话的那个人。
我皱了皱眉,这人的体型看着有点眼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少套近乎。”我冷哼一声,手里的石头依然举着,“面巾摘了。既然是来谈判的,连脸都不敢露,这算哪门子诚意?”
那人也没废话,抬手就去摘面巾。
就在他的手刚碰到耳边的时候,异变突生。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这种死寂环境下却异常刺耳的脆响,突然从我们头顶上方传来。
所有人都是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头顶那厚重如山的红色冰层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不是光影的折射,而是实实在在的物体移动。紧接着,几缕细碎的冰屑,像是红色的雪花一样,从那数十米高的冰盖上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那人摘面巾的手僵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