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完上枝表这枝,咱们先不管水生四人去了哪里,各位先跟着我爬爬这要命的缝隙。
这条裂隙窄得只能让一个人侧着身子硬挤进去。两边的岩石全是锋利的棱角,剐在衣服上“刺啦刺啦”地响。我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截正在被肠道蠕动挤压的宿便,前胸贴后背,稍微吸口气,胸腔骨就得顶在石头上。
这一路爬行简直就是受刑。那种要命的饥饿感偏偏又卷土重来,甚至比之前更猛烈。胃里早就空得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这会儿正在疯狂地抽搐,好像要把我的肠子给绞断。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流进眼睛里,杀得生疼。血糖过低导致耳边全是“嗡嗡”的鸣叫声。
爬在我前面的耗子状态最差。他一边机械地挪动,一边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肘子……红烧的,得多放糖……秀秀做的那个狮子头也好吃……”他的声音越来越飘,听得我心里直发毛。
“耗子!醒醒!”我伸手在他脚脖子上狠狠掐了一把。
耗子猛地一哆嗦,回过头看我,那双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瞳孔都有点散了,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喉结上下滚动:“老陈……你看前面那是啥?是不是挂着一排腊肉?”
我心里暗叫不好,这小子饿出幻觉了。再这么下去,他搞不好得抱着石头啃一嘴牙印子。
就在这时候,后面伸过来一只手,递给我两颗腥红色的药丸。
“给他塞嘴里。”是黄海的声音,听着也有些中气不足,“还有一颗你自己吃了。”
我接过那药丸,一股子浓烈的腥味直冲脑门,顾不上别的七七八八,我把一颗硬塞进耗子嘴里,另一颗自己吞了。
药丸入腹,没过两分钟,一股凉意就从胃里散开,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竟然真的被压下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饱腹感。虽然知道这肯定是虎狼之药,但在这种绝境下,这就是救命的仙丹。
黄海在后面冷冷地说,“这东西吃了伤根基,再吃就得变成疯子。”
我想扭头看看跟在最后的赵老六和阿燕,但这该死的石缝子连转脖子的空间都没留。不过,身后那剐蹭声始终紧咬着没掉队,哪怕看不见,我也能想象出他们此刻脸色惨白如纸,死扛着的模样。
队伍又往前蹭了大概有二三十米,前面的空间突然一松。耗子整个人往前一扑,摔出了裂隙。我紧跟着爬出去,手电光一扫,发现我们进了一个人工开凿过的石室。
这地方不大,也就十几个平方,四壁平整,角落里甚至还有几个已经朽烂的木头架子。最显眼的是靠墙的一张石台,上面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碎陶片和锈成一坨铁疙瘩的工具。墙壁上嵌着几个油灯盏,里面的灯油早就干得结了壳。
“这是人待的地方。”我喘着气说了一句废话,扶着石台站起来。
黄海走过来,拿起那坨铁疙瘩看了看,用手指搓下一层红锈:“明代的样式。看来这就是当年魏景阳那一拨人留下的据点。”
我举着冷焰火凑到石壁前,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画。虽然年代久远,加上洞里潮湿,很多字都看不清了,但关键的几处还能辨认出来。
字迹很潦草,我认出了“勘探地脉”、“异石惑心”这几个词。在一段文字的末尾,还画着一个奇怪的花押。
“看来,魏景阳确实来过这儿,而且他也发现这地方不对劲。”我指着面前的石壁。
石壁上刻着一幅简陋的地形图,画的应该是这地下的水脉走向。图上标着几个关键位置:“寒潭”应该就是我们刚才坠落的那个地下湖,“阴窍”被圈在了更深的地方,旁边批注了四个字:“煞气汇聚”。
在图的旁边,还有几行明显是后来加上去的小字,刻痕很深,显得刻字的人当时极度用力:“近之则心神恍惚,久驻必癫。弟子王坚试以金石引煞,反噬呕血而亡。遂封此径,另觅他途。”
我把这几行字念了出来,所有人都沉默了。
魏景阳当年也没能搞定这下面的东西。他折损了人手,最后不得不把这条路封死,想别的办法。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裂隙,八成就是他当年“封此径”的地方,只是时间太久,地壳变动又给裂开了。
“‘另觅他途’……”黄海盯着那几个字,若有所思,“看来他最后还是没死心。”
我们简单搜寻了一下这个石室。石室的另一端有两个洞口。一个通向上方,站在洞口能感觉到有明显的冷风吹进来,说明离地表或者通风口不远。另一个则是一条陡峭向下的竖井,黑咕隆咚的,一股子阴冷的潮气从里面往外冒。
最要命的是,当我靠近那个向下洞口的时候,肚子里的“种子”突然躁动了一下,那种熟悉的牵引感又出现了,直指深渊之下。
“两条路。”黄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两个洞口,“往上走,估计能爬出去,回到戈壁滩上。往下走……估计就是图上说的‘阴窍’了。”
“上去吧,默哥。”耗子小声嘀咕,“咱都这德行了,再下去就是送菜。上去还能找个医院……”
“找医院?”黄海冷笑一声,“你肚子里这玩意儿,哪个医院敢收?而且你别忘了,离这东西发作要命,也就剩两个月了。现在上去,就是在那儿等死。”
耗子张了张嘴,没说话,脸色灰败。
我心里也是天人交战。上去,虽然能活命,但就是个倒计时。下去,大概率是九死一生,但如果能找到那个完整的“龙眼”陨石,或者魏景阳留下的其他线索,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彻底解决这该死的种子。
“这是什么?”
阿燕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们的纠结。她正蹲在那个石台下面,手里拿着一个油布包裹。这包裹藏在石台底下的一个暗格里,要不是她心细,根本发现不了。
那油布已经脆得一碰就碎,阿燕小心翼翼地剥开,里面露出一卷发黑的皮质笔记,还有几块颜色奇怪的石头。
我赶紧凑过去。那笔记是用某种动物皮做的,保存得还算完整。翻开第一页,里面画着一些复杂的阵法草图,看着像是某种防护阵。再往后翻,是一张残缺的药方。
字迹很小,我费劲地辨认着:“……以朱砂封穴,寒水石镇心,取天外陨铁之末……”后面的字迹被水渍晕开了,看不清楚。
但这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魏景阳找到了对抗‘龙眼’影响的办法。”我深吸一口气,把笔记递给黄海,“虽然不全,但他确实在研究怎么克制那种辐射和精神干扰。这应该是他撤离时特意藏起来的,说明这东西很重要。”
黄海接过去,快速翻看了几眼,眼神变了变。他把笔记揣进怀里,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陈默,下面这颗龙眼是唯一的希望。”黄海的声音很低沉,“我不强迫你们。想上去苟活三个月的,现在就可以走。想赌一把彻底翻盘的,就一起下去。”
他说完,把剩下的几颗红药丸倒出来,分给每个人几颗,然后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装备。
耗子看着手里的药丸,手有点抖。抬头看了看上面那个洞口,又看了看我。
如果不解决这事儿,就算活着回去,也是让家里人看着我一点点变异、发疯、最后痛苦地死去。那样更残忍。
“魏景阳既然能留下笔记,说明他多少摸到了一些门道。”我把冷焰火举起来,照亮了那个通向深渊的竖井,“这就是路标。上去是等死,下去……也许能搏条生路。”
我看向耗子:“我不想三个月后变成那种只知道吃生肉的怪物。你呢?”
耗子咬了咬牙,脸上那股子怂劲儿散了。
“妈的,肯定得下,水生和老史还他妈在下面呢!”他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我刚才把他俩给忘了,横竖是个死,不如死个痛快!”
赵老六和阿燕自然是听黄海的,两人二话没说,直接开始在石室里找能用的东西。
黄海见状,嘴角扯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一下。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些粉末,让我们兑着水壶里最后一点水喝下去。
“这是解毒提神的,魏景阳那药方咱们现在配不出来,但这玩意儿多少能起点作用,聊胜于无吧。”
喝完那苦得要命的水,我们简单休整了一下。我把那几块奇怪的矿石样本收好,这些可能是有用的东西。
“走。”
我带头,沿着那个向下的竖井爬了进去。
这里面显然被人工修整过,岩壁上凿出了简陋的脚窝,虽然陡峭,但勉强能下脚。越往下爬,体内的“种子”的牵引感越强。
周围的岩壁开始发生变化。原本灰白色的石头上,开始出现了一层层散发着微弱的蓝绿色荧光是苔藓。空气变得闷浊潮湿,温度也不像上面那么阴冷。
我们顺着脚窝大概下了有五六十米。借着岩壁上那点诡异的荧光,我突然看到旁边的岩缝里卡着个什么东西。
稍微凑近一点,那是一具尸骨。但这尸骨不是躺着的,而是整个人呈大字型,深深地嵌进了岩壁的缝隙里,好像生前是拼命想要挤进去躲避什么东西。那骨头上虽然只剩下几块烂布片,但看样式,是明代的鸳鸯战袄。
在这具尸骨的胸腔位置,竟然长出了一簇蓝色的水晶状簇状物,即便过了几百年,依然晶莹剔透,在这幽暗的竖井里闪着妖异的光。
这应该就是当年跟随魏景阳下来的探路者。
我没敢多看,只是默默地加快了手脚的动作。
手里的冷焰火终于燃尽了,最后一丝白光熄灭。我们只能依靠岩壁上那些菌丝发出的幽幽绿光,沿着几百年前古人开凿出的脚窝,向着那个被称为“阴窍”的深渊前进。
下方黑暗如墨,深不见底。魏景阳当年就在这里折戟沉沙,我们,能给自己趟开一条生路吗?
还有水生他们,在那冰冷的湖底,拿到碎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