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众人也纷纷劝说。
“阿俊,拿到第三名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做意气之争!”
“保全实力,不要受伤,县试之后还有府试呢,别争一时之长短,要着眼于远处!”
李俊转身面向送考人群最前排的李家众人,他身姿挺拔,面容刚毅,眸光坚定如铁。
“娘和各位长辈,这一次,孩儿不打算听你们的话,绝不认输。
这两人如此瞧不起我们东城区的人,孩儿就一定要跟他们争一争。”
见他如此坚决,裴氏红了眼睛,眼框湿润,勉强挤出笑容,“好!既然你决定了,娘就支持你!争出我们李家的骨气,争出东城区的风采!”
李家众人全都沉默了,也不再劝说。
这是李家的家风,一旦当家主母做了决定,无论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家族各家都会予以最大限度的支持。
其实也不止李家这样,很多贫民家族也是如此,因为这是残酷世道当中的生存法则,在个人力量微不足道的情况下,唯有拧成一股绳,才有抵御风险的能力。
许元默默地衡量李俊跟这两人争榜首的利与弊,凡事都有两面性。
从好处来说,李俊争这个榜首不论成功与否,拼搏过就不会有遗撼,念头通达,这对以后练武肯定有益处。
争成功了,李俊身上就有了县试榜首的光环,意味着有科举武路的潜力,可能会得到西城区某个大户人家的资助,或者得到西城区某个寒门小姐的青睐,这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从坏处来说,李俊争榜首就跟这两个寒门公子结下了梁子。
不过,科举武路就是得一路打上去,不可能因为担心得罪人,遇到稍微有点背景的就认输,那还参加什么科举,永远都活在底层。
而且,也不用太高看寒门,寒门寒门意思就是寒碜的门户…也就比东城区贫民之家稍微好一些而已,在西城区当中就是底层的存在,若真有能耐,那就不叫寒门了。
考生、送考的人和看热闹的人全都是东城区的人,对这两个寒门公子的傲慢也是感到恼怒。
“争榜!”
也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着。
人们一个接着一个跟着呐喊了起来!
“争榜”
“争榜!”
一道道声音汇聚成了声音的溪流,溪流汇聚成了江河,江河汇聚成了海洋,声震云宵!
穿蓝色织锦衣衫的寒门公子和穿灰色织锦衣衫的寒门公子都是皱眉地看着李俊,没想到他们施加的压力不仅没有压垮这个贫民子,反倒让贫民子在东城贫民区树立起了声望。
看台上的县令和县丞停止了喝茶闲聊,第一次用认真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李俊。
“下面,开始一千斤力量级的擂台实战赛。”
主薄做出宣布,“李俊对吴鸿,一号圈;祝蒙轮空。”
穿灰色织锦衣衫的寒门公子大笑,“吴兄,我运气好,轮空了,由你先跟这个贫民子对战,你可得全力以赴,不能放水。”
穿蓝色织锦衣衫的寒门公子冷笑,“我当然会全力以赴,先拿到一个胜场,才能跟你决战。”
李俊目光专注,看都没看两人一眼,步伐坚定地走到校场中间,站在一号圈临时划定的擂台里。
穿蓝色织锦衣衫的寒门公子故意摆谱,迟迟没有走进一号圈,主薄略微皱眉地催促,“考生入场。”
吴鸿这才慢悠悠地向一号圈走去,本该站在李俊的另外一端,他却站在了李俊身前不到一丈的距离,无礼之极。
主薄也懒得管他了,直接宣布“比试开始”。
吴鸿抢先出手,向李俊扑过去,打算近身搏斗。
“呼!”
一拳轰出,狠狠地砸向李俊的面门,带着强烈的劲风,衣袖猎猎作响!
李俊不闪不避,不退反进,直接一记重拳,打向吴鸿的胸膛心脏要害。
吴鸿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用这样以伤换伤的刚烈打法,想收拳躲避已经来不及,只得一咬牙,拳头趋势不减,砸在了李俊的面门上!
“嘭!”
李俊口鼻崩裂,崩出一片血花,仰面向后倒去。
整个李家众人都是为之惊呼,不忍直视。
不过,李俊也不是全无收获,他的拳头也是狠狠打中了吴鸿的心脏要害!
吴鸿闷哼了一声,脸色通红成为了猪肝色,整个身体像喝醉酒一样跟跄跌退,心口一甜,喷出一捧血,重伤!
送考的人和看热闹的人全都骇然地看着李俊这惨烈的打法,仿佛不要命一样。
以命相搏,就问对方跟不跟?
若是对方不跟,那就赢了。
若是对方跟,那就可能同归于尽。
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拼的就是勇气。
李俊爬起来,不顾口鼻血流如注的伤势,没有一丝尤豫,主动发起进攻,猛然向吴鸿扑了过去。
吴鸿的脸色由通红化作了苍白,他慌了,怕了,恐惧了。
仿佛面对一头不怕死的猛兽,猛兽不怕死,可他怕死。
他虽然不是富贵荣华“正当时”的豪门大户出身,却好歹也是祖上有家底传下来的寒门公子,从小不缺吃不少穿,刚到成年就纳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小妾,生活很美好,还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他,他从未想过死。
尤其是跟一个出自东城区的贫民子“极限一换一”,怎么想都是亏。
他被迫改变战术,从以攻对攻变成了防守,害怕受伤,畏手畏脚,失败也就成为了必然。
“嘭!嘭!嘭!”
几十招之后,李俊瞅准了一个空档,猛然一拳将吴鸿打出了圈外。
“李俊,胜。”
主薄宣布了结果。
“赢了!”
“打赢了!”
李家众人爆发出欢呼声。
人们也跟着欢呼起来,这不仅是李家的胜利,也是东城贫民区的胜利。
“千里马驹!”
“千里马驹!”
吴鸿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一战,简直就是耻辱,并且这个耻辱可能会伴随他的一生,因为平阳县谁看到他都会想起他被贫民子击败过,以后跟西城区寒门公子小姐聚会的时候都抬不起头来,将会沦为笑柄。
“我应该跟他硬拼的拼到最后,赢的人肯定是我,因为,我练的桩功和打法都比他好,药浴也比他多,我的硬实力肯定比他强。”
吴鸿越想越后悔,主要是被这个贫民子拼命的架势吓到了,一时慌了神,才会畏手畏脚,以至于输掉比试。
他更后悔的是不该挑衅这个贫民子,本想给这个贫民子“上点压力”,让这个贫民子知难而退主动认输。
没想到起到了反效果,激起了这个贫民子不顾一切的凶性和狠劲。
若是正常对战,这个贫民子应该不会用这么刚烈的打法,那么,赢的人就是他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众目睽睽之下惨败,已经成为事实,悔之晚矣。
他恨恨地看了一眼站在圈子里接受欢呼和掌声的李俊,拂袖而去,实在没脸在这里待下去了。
“吴兄,慢走,多谢你替我摸清楚了这个贫民子的路数。”
祝蒙大笑不已,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他当然也看出来了吴鸿输在哪里,就输在勇气上,不敢跟这个贫民子血拼,才导致惨败的结果,他绝不会重蹈复辙!
协助规范县试流程的教谕,跟主簿低声商议了几句,做出一个临时的宣布,“考虑到李俊受伤并且耗费了体力,而祝蒙轮空,以逸待劳,为了公平起见,中场歇息半炷香的时间。”
“俊儿快过来。”
裴氏赶忙拿出准备好的金创药,呼唤李俊过来敷药。
李俊从校场中间的一号圈走出,来到送考人群的前排位置。
李姝拿出手帕心疼地给他擦拭血肉模糊的口鼻,“哥,要不下一场别比了,你已经击败了吴鸿,证明了东城区的考生可以战胜西城区的考生,不需要再证明什么了。”
李俊沉声道,“我这伤势只是皮外伤,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不影响下一场。”
裴氏边给李俊涂抹金疮药、边掉眼泪,眼睛都哭肿了,妆也哭花了,“俊儿你还是别逞强了,咱不比了,回家好好养伤,那个吴鸿跟你实力相当,带着劲力的重拳打在你脸上,怎么可能只是皮外伤?”
李家众人也是围着李俊劝说。
“县试榜首只是虚名,又没有什么实质的奖励,真没必要这么拼命。”
“所有人都看见你为东城区争气了,负伤在身,认输也不丢人。”
忽然。
一条修长又结实的手臂挤了进来,手掌摊开,手心里放着一颗圆滚滚的药丸,药丸上带着淡蓝色的纹路。
顿时一阵药香散开,沁人心脾。
这是价格昂贵的疗伤丹?
李家众人都是怔了一下,这才看清楚这条手臂的主人是许元。
这让李家众人更加疑惑不解了,要知道,疗伤丹不比金疮药,这可是经过炼药师之手炼制出来的丹药,品阶最低的丹药都是价格上百两银子起步,只有大户人家和真武者才能买得起。
许元为了供养李仲习武,连娶媳妇办个酒的钱都拿不出,甚至连一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常年穿着打满了补丁的衣服,更是一整年没吃过肉了中午吃肉的时候,跟饿狼一样的吃相嘴里发出呜呜声,把同桌的人都吓到了,哪来的一百两银子?
许元解释道,“跟一个猎人朋友借的钱,张长弓张叔,我刚才看情况不太对就赶紧跑去借钱,然后,去了一趟西城区的丹药阁,买回来这颗疗伤丹。”
李家众人听完全都沉默了。
确实听说过,他跟那个性格怪异的猎人走得近,有来往,关系似乎不错。
只是没想到,关系竟然好到了这种地步,张口就能借到足足上一百两银子?
这个世道,最难的事就是借钱了,家家户户都过得艰难,即便有点闲钱,也不会轻易借给别人。
陈柔和李仲对视了一眼,只有两人知道这钱不是借的,而是家里本来就有。
不过两人也没说什么,这是许元自己挣的钱,他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拿出一百两给李俊买疗伤丹也无可厚非。
“这是丹药?疗伤丹?”
裴氏惊喜万分,顾不得那么多,她赶紧从许元的手掌上拿过来,送到李俊的嘴边。
李俊却后退了一步,抬手挡在了嘴边,“不可!
一口吃掉一百两银子,我可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岂能如此奢侈?
我的伤势没事,用不着这么贵重的疗伤丹,拿去退掉吧。”
裴氏也是迟疑了起来,这小小的一颗就价值一百两银子,一口吃掉实在难以想象。
许元道,“已经买来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丹药阁也不会回收。”
李俊看了他一眼,“可以稍微便宜一点,拿去卖给真武者,总有人会要,多少也能换回一些钱。”
许元冲李仲打了一个眼色。
李仲一个箭步上前,从裴氏手里抢过疗伤丹,直接捏开李俊的嘴巴,丢了进去。
“咳咳咳!”
李俊被呛到了,不停地咳嗽,差点没背过气去。
不过好歹咽了下去。
丹药就是丹药,药效显著。
李俊口鼻上血肉模糊的伤口,肉芽象是蠕虫一样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等李俊的伤势恢复差不多了,许元给他出了一个主意,“疗伤丹的药效还有多馀,既然你执意要打下一场,何不趁着疗伤丹药效还在的时候打?”
李家众人都是怔神。
嗑丹药打比赛,倒也不是没听说过,不过那只会发生在府试级以上的重要比试当中。
因为丹药的价格太过昂贵了,没人会在县试当中为了赢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试使用价格昂贵的丹药,那跟用银子砸人有什么区别?
贫民区的练武者砸不起银子,大户人家的练武者参加县试也用不着砸银子,实力就能横扫所有贫民区的对手。
李家众人都是目光异样地看着许元,没想到他还了解过这些,还知道利用疗伤丹多馀的药性打比赛。
“别这么看着我,我好歹也跟着老二去武馆偷学过几招,将来也准备参加武科举,多少知道一点科举的规则。”
许元提前给李家众人打了一个“预防针”,免得以后他略微展露一点实力的时候太过惊讶。
李俊迟疑道,“虽然服用丹药在科举考试的允许范围内,不过我想赢得堂堂正正,凭实力击败对方。”
规矩允许,怎么就不堂堂正正了?
这也过于正直了许元道,“当我没说。”
“俊儿啊,做人可不能太死板,既然有更好获胜的法子,没有不用的道理。”
裴氏急了,这一次,她选择站在许元这边,不由分说地将李俊推了出去。
她冲着看台上的主簿和教谕喊了一声,“大人,我家俊儿歇息好了,可以开始下一场了!”
被推出去的李俊,只好走向校场中间。
看台上的主簿和教谕有点疑惑,半炷香还没到,这么快就歇息好了吗。
主簿看了一眼天色不早了,“既然李俊歇息好了,那就开始吧。”
因为这歇息的时间本来就是给李俊的。
主薄宣布道,“考生入场,准备对战,李俊对吴蒙,一号圈。”
吴蒙也有点意外,没想到会提前开始,来不及多想,他只好跟着走向校场中间的一号圈。
随着主薄宣布一声“开始”,李俊和吴蒙激烈对战了起来。
李俊还是沿用之前的打法,以伤换伤,极其刚烈!
吴蒙已经打定主意不会重蹈复辙,鼓足勇气,没有丝毫退缩,跟李俊硬拼。
“嘭!嘭!嘭!”
几十招对拼之后,两人都是鼻青脸肿,口中咳血。
吴蒙逐渐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李俊越打越精神,照这样死拼下去,先死的人肯定是他,这让他霍然一惊,“你服用疗伤丹?”
李俊也真是实诚,“我服了。”
“我认输。”
吴蒙闷声退出圈子,贫民子竟然服用丹药打比赛,他作为西城区的寒门公子都没有这么奢侈,到底谁才是贫民子?
人们哗然。
“李俊吃了上百两银子一颗的疗伤丹?”
“只有西城富人区丹药阁才有卖的丹药?一口下去就是一百两银子的那种?”
露富可不是什么好事许元给李仲使了一个眼神。
李仲知道该怎么做,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杀猪一样地悲惨大哭起来,“一百两啊一百两!哥跟张长弓张叔借来,准备给我交束修的钱啊!就这么给堂哥买了疗伤丹,一口就给吃了!我还怎么习武啊!”
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人们恍然明白了。
性格怪异的猎人张长弓有钱,这是街坊邻居都知道的事。
许元经常会去张长弓家里,跟张长弓关系不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只是没想到许元能够向张长弓借来一百两银子给李仲交束修,也没想到李家会把这一百两银子挪用购买价格昂贵的疗伤丹给李俊吃。
“许元跟张长弓的关系真好啊!”
“李家为了争夺榜首真是下了血本!”
人们感慨不已。
主薄宣布了结果,“李俊,获胜,县试到此结束。”
虽然明天才会放榜,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李俊拿到了县试的榜首,开创了平阳县东城贫民区的历史。
随着县试散场,李俊的名字传遍了整个东城贫民区的大街小巷,成为了各家各户议论的焦点人物。
作为“助力”李俊拿到县榜首的许元,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此时,他正跟着欢天喜地的李家众人去大房李光家,裴氏准备弄几桌好菜庆祝一下。
李姝和李仲一左一右搀扶着受伤不轻的李俊,李姝特意回头看了看默默跟在后面的许元,“许元哥哥,你跟那个猎人张长弓张叔借的钱,等我发了月俸银子,我会按月还给你。”
许元伸手碰了碰李仲,发现这个弟弟越来越好使唤了。
李仲道,“堂姐,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见外,也不用急着还,我哥跟那个张叔的关系好得很呢,别说借一百两银子就是再借四百两都不难。”
为什么是四百两?难道那个张叔家里还有四百两?李姝不明所以,只得“哦”了一声。
走在最前面领路的裴氏也是特意回头,感激地看了一眼许元,她笑容满面道,“许元,今晚一定让你坐主桌,跟叔公叔伯们坐一桌。”
许元道,“我还是喜欢坐小孩那桌方便吃肉。”
裴氏咯咯直笑,“今晚我把家里养的那几只鸡全宰了,你放开了吃,肉管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