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路口,穿黑色罩袍的中年男子、青年男子和另外几人全都脸色难看,显然没有追到妖物,跟丢了。
许元默默地跟着李家众人路过,没有充当良民跟镇魔司的人说自己发现了妖物,不仅没好处,还可能会暴露自身真武者实力,最主要的是这妖物看样子很难抓,他检举过后,若镇魔司还是没能抓到妖物,妖物怀恨在心,疯狂报复他和他的家人,将会酿成大祸。
裴氏虽然说中午吃顿好的庆祝一下,却没有去大酒楼,而是带着李家众人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走进了一家简陋的苍蝇馆子。
裴氏安排亲房的叔公叔伯们坐在最靠近里面的桌位,笑着道,“这家小馆子我吃过,味道不错,厨房也看过,老板掌勺,老板娘备菜,手脚很干净,不象那些大酒楼,从前堂掌柜到跑堂伙计,再到后厨的掌勺和帮厨,全都是请的帮工,不是自家的店,手脚干不干净就看良心了。”
叔公叔伯们纷纷附和。
“是啊,小馆子什么都看得着,吃着放心。”
“小馆子挺好,费那钱干啥。”
许元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一半有道理一半是自我安慰,主要还是为了省钱,整个家族为了供李俊习武掏空了家底,手头不宽裕。
经营着小馆子的夫妇二人一看裴氏带来了这么多人,自然是非常高兴,不停地恭喜裴氏。
裴氏安排好了一大家子的座次后,跟着夫妇二人进了厨房,看看有什么菜。
这个世界的小馆子没有点菜这个概念,有什么菜就只能吃什么菜,只有大酒楼有点菜的“服务”。
李俊、李姝、李仲这三个在县试第一场取得了好成绩的练武苗子,被裴氏特意安排跟叔公叔伯们坐在上桌。
没什么存在感的许元,自觉地跟妇女、儿童坐一桌,他自己也乐意这样的安排,该吃吃,该喝喝,不用客套。
只是母亲陈柔脸色不太好看,觉得自家老大作为家族里的成年男丁,理当跟叔公叔伯们坐一桌,她几次起身要去厨房找裴氏理论,被许元拉住了,觉得没这个必要。
跟陈柔和许元背靠背坐在上桌的李仲,时不时回头看许元,屁股都不敢沾凳子,如坐针毯。
等裴氏从厨房看菜出来,他索性从凳子上起身,发脾气地把凳子一脚踢开,“哥辛苦砍柴挣钱供我习武,这里却没有哥的座位,哥不坐这里,我也不坐这里!”
陈柔很欣慰地看着他,觉得他做的没错。
裴氏皱起了眉头,她倒不是故意冷落许元,只是这小馆子的饭桌本来就不大,安排亲房的叔公叔伯们坐了上桌,再加之三个练武苗子和她自己,上桌就只剩一个预留的座位,等下丈夫李光会从衙门过来,总不能让李光去坐下桌吧。
李姝站起身,“许元哥哥坐我这里吧,我是未出阁的女子,坐在上桌不太合适,我还是跟婶婶和姑姑们坐一桌,你陪叔公叔伯们说说话”
许元站起来。
李姝以为他要过来,侧身贴着墙,给他让出一个身位。
却看见他没有过来,而是抬起脚,把李仲踢开的凳子勾过来,塞回了李仲的屁股底下,一只手放在李仲肩膀上,把李仲按回了凳子上,并且顺手在李仲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他没好气道,“让你坐就坐,都是同一个家族的人,讲那么多规矩干什么。”
裴氏打圆场道,“许元说的没错,都是自家人,不用讲究那么多,我就是随便安排一下,有不周到的地方,大家担待一下就是。”
亲房的叔公叔伯们纷纷附和。
“坐哪都一样,别太在意。”
“一家人,不用计较那么多。”
这个世界的饭馆都是现做的菜,上菜很慢,等了小半个时辰,才开始陆续上菜。
唯二的两个荤菜就是鸡肉和鱼,其馀都是“鸡下水”和素菜、腌菜之类,
不过,好歹也凑到了八大碗。
大伯李光匆匆赶来,显然跟裴氏约好了吃饭的地方,知道在这里。
他浑身冒热汗,身体比较虚胖,作为衙门六房工房的书吏,每天都是满头文案之中,久坐不动,体力实在不好,从衙门赶来这里不过短短几步路就累到了。
他脸上红光满面,除了身体热乎之外,心情也很热乎,腆着大肚皮来到上桌预留的位置,矜持地问候了一下叔公叔伯们,缓缓坐了下来,边吃菜、边勉励李俊、李姝和李仲。
尤其是李仲,得到了特殊的关照,李光给他夹了一块鸡肉,“家里很久没吃过肉了吧?多吃点,要说你们这些练武之人,那就是三分靠练七分靠吃,同样的练武天赋,同样的用功程度,谁吃的好,谁用的灵丹妙药多,谁就进步快。”
李仲嫌弃地看着碗里的鸡肉,也不知道大伯李光故意还是没看见,这块鸡肉恰好是鸡屁股,他有点下不去嘴,不过心一横还是狠狠地咬了下去,有点小爆汁,含糊不清地说,“恩嗯,也就去年过年的时候在大伯家吃过肉,一整年没闻过肉味了。”
李光颔首,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坐在李仲旁边的李姝却泛起了狐疑,这个堂弟要么记错了要么就是在说谎,怎么可能一整年没吃过,因为半年前她去过一次二房家里,恰好就碰到二房家准备了一大盆牛肉汤作为晚饭。
“我去了一次就碰到二房家吃牛肉,那可太巧了,难道除了那次之外,许元哥哥再也没捡到过猎人剥皮之后丢弃不要的野兽肉了吗?”
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要知道,她在崔家获得习武的机会,不仅有名师指点,还有经常药浴,每餐也是肉食管够,才能在短短半年时间练到八百斤到一千斤的劲力。
这个堂弟,在小武馆习武,武师的水平不会太高,药浴的次数也不可能很多,若是吃的很差,怎么可能短短半年练到四百斤以上的劲力?
还有就是从二婶子以及许元哥哥的气色来看,也不象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尤其是许元哥哥,早上在校场相见的时候,她都差点认不出来了,简直就是脱胎换骨般的变化,比她这半年的变化都更大。
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错觉,怀疑许元哥哥是不是也练武了,而且练的很不错,才会发生这样破茧成蝶般的变化。
想到这里,她不禁悄悄留意了一下坐在另外一桌的许元,只见许元如狼似虎地狼吞虎咽,一口一块鸡肉,一口一块鱼肉,对素菜和掩菜看都不看一眼,仿佛很久很久没吃过肉一样,粗鄙的吃相把同桌的女子和孩子们都吓到了,不敢与之争锋。
这让李姝相当无言,心里轻轻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
陈柔也有点怔神,在家的时候,老大什么肉都吃腻了,挑肥拣瘦,怎么到了这小馆子吃相这么差,这鸡和鱼的味道也就一般,还不如自家做的,有那么好吃吗?
陈柔拿筷子轻轻打了一下许元,忍不住说道,“老大,你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许元边啃鸡骨头、边发出饿狼般的呜咽声,“恩,好。”
李光转头怜悯地看了一眼许元,对陈柔道,“二弟妹,也不是当兄长的说你,你也真是心狠,家里都穷成这样了,还悄悄把阿仲送去习武,瞧把这外来的孩子饿的,肚子里没有半点油水,这一碰到荤腥,怎么把持的住,能不跟饿狼一样吗?
要我说,你家这样硬挺着,也不是长久之计,阿仲就算考中了武童生也没什么大用,还不如去私塾多念几年书,识文断字,将来我从衙门书吏位置退下来享清福的时候,阿仲刚好可以接我的班,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衙门书吏职业总不能丢了。”
陈柔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家里的存款,已经达到了五百两银子以上,一个存钱罐都快装不下了。
四房的李楣急眼了,这次是真急了,端着饭碗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跟跄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红了眼睛,快哭了出来,“大哥啊,阿仲已经走上了科举武路,就算走不通,将来也能凭着这股子蛮力做什么都好,不愁没饭吃,你这衙门书吏的职业一定要传给我家那水猴子啊。”
见到陈柔没有要争抢的意思,李光叹了一口气,“好吧,二房手低眼高,执意要走科举武路,看不中我这衙门书吏的职业,那就传给你们三房吧,让你家那个别天天在河边挖河蚌了,随便买一块猪肉,送给私塾里的夫子交个束修,进去学几年认认字,不然可接不了班。”
“谢谢大哥!”
李楣大喜,顿时眉开眼笑,边埋头吃饭、边招呼,“大家都多吃点。”
身体紧绷的姑父陆海长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也是早就眼馋李光衙门书吏的职业了,他家五年时间每年三两银子的付出,总算有了丰厚的回报,从此以后,他家那小子不用跟他一样在河里讨生活了。
见到四房家结结实实拿到了好处,亲房的叔公叔伯们坐不住了,纷纷开口提出自己的诉求。
“我家那丫头,长得干净,要是能去大户人家当个丫鬟就好了。”
“我家那小子,鬼精鬼精,适合给大户人家当门童。”
亲房的叔公叔伯们都是心里门清,李俊虽然现在习武有了不错的起色,但是暂且还指望不上,必需到了武秀才那个层次以上,才能开始回馈家族,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在崔家做事的李姝身上,这才是现在伸手可及的好处。
李姝感到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裴氏发火了,“我都说多少次了,各家不要急不要急,我家姝女只是在崔家做事,崔家又不是我家姝女开办的,你们家家都想塞人,往哪里塞?”
李光也是皱眉地发话,“姝女能够获得崔家给予的习武机会,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可劲地往崔家塞人,那成什么了,惹恼了崔家,那就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了。”
亲房的叔公叔伯们只好讪讪地不说话了,没再恳求,也知道确实太急了,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亲房人多,安排一家还好,安排这么多家,实在太为难李姝。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俊开口道,“我如今算是习武小成,触及了武者门坎,可以在镖行挂职镖师,也可以在武馆挂职武师,能够挣到习武的束修和药浴的钱,以后可以不用家族的供养。”
裴氏严肃道,“你不用分心去挂职,专心习武就好!
咱家多少还是有点底子,跟那些纯纯的穷酸破落户不一样。
你爹每个月有四五两月俸银子,姝女也涨月俸了,每个月都有十多两银子呢,我从娘家带过来的铺子嫁妆每个月也能收几两银子的租金,再加之各家帮村点,足够你专职习武。”
亲房的叔公叔伯们也不赞同李俊去挂职,虽然这样可以让家族各家省点钱,可是难免会眈误习武的进度,因小失大,得不偿失,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还是懂的,还盼望着李俊能够早点习武有成呢。
“阿俊呐,五年都熬过来了,不差再多熬几年!”
“你专心习武,别分心,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供到武秀才、武举人去!”
见到大家都强烈反对,李俊便不好再多说什么。
吃过午饭后。
喝茶消食了片刻。
裴氏拿出绣着“花开富贵”图案的钱袋,结了帐。
李家众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小馆子,往衙门的校场走去。
来到校场后,看见还是跟上午一样,人山人海,堵的水泄不通。
裴氏凶悍地带着李家众人,打算硬闯过去。
李光摆了摆手,表示不用这么麻烦。
他掏出七八个铜子,塞给了一个认识的衙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这个衙役顿时招手叫了几个衙役过来,在拥挤的人群当中开辟出一条信道。
李光背负着双手,腆着大肚皮,轻松地带领李家众人从人群中间走过,径直来到了最前面的位置。
裴氏看着丈夫这威风八面的样子,嘴角噙着笑,在这一刻有了当小女人的幸福,可能感觉这辈子是嫁对人了。
许元也被李光的操作给“帅”到了,总结出一个简单的道理,男人可以长得不好看,但是只要有钱有势有实力,也可以变得很“帅”。
当然,若是本身就帅,那就更好了。
等了没多久,衙门几位大人来了,走上了看台。
县令和县丞照例喝茶闲聊,主簿手捧花名册主持县试,教谕协助规范流程。
三四百考生站在了等待上场的局域,上午没举起石锁的考生就不用来了。
一切准备就绪。
主薄开始点名,“王克对张浑,一号圈;陈水生对李金山,二号圈;李仲对赵小兰,三号圈”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四百斤力量级的比试。
被点到名字的考生,走到校场中间,画好的一个个圈子当中。
随着主薄宣布一声“开始对战”,站在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两两对打起来。
招式算不上好看,不仅有正宗的武学打法,还杂夹着不正宗但是很实用的招式,猴子偷桃,断子绝孙腿,插眼睛,扯头发,咬人之类。
可谓是笑料百出,倒也精彩纷呈,可比上午的举石锁好看多了。
李仲就专喜欢用这些实用的招式,因为他习武才短短半年,正宗的打法可能还不太会,在不熟练的情况下,这些实用的招式往往更管用。
赵小兰的家人都是气得不轻,骂李仲下三滥。
作为李家当家主母的裴氏不乐意了,跟赵小兰的家人隔空对骂了起来,“打不过可以认输啊,县试没规定不能用那就是可以用,难道想让我们家阿仲让你们赢,凭什么?”
赵小兰最终还是招架不住李仲的流氓招式,输了。
既然已经有了结果,那就没必要争执了。
她的家人过来道歉,裴氏也大度地表示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双方就这样和好了,都是街坊邻居,平常对骂几句也很正常,算不得什么事。
“一号圈,王克胜;二号圈,李金山胜;三号圈,李仲胜;四号圈,打平”
可能下午的时间比较紧,主簿的主持节奏明显比上午加快了,看到长时间没有分出胜负的人,直接按照平手算成绩。
“下面,轮换对手,进行第二轮比试,王克对赵小兰,一号圈;李仲对李金山,二号圈;张浑对陈水生,三号圈”
一轮一轮地比试下来,最终决出了四百斤力量级的排名。
李仲的排名还不错,胜多输少,有希望拿到武童生的名额。
接着,进行六百斤力量级的比试。
按照武童生两百个录取名额来说,其实六百斤力量级以上的考生比不比试都无所谓,因为达到六百斤力量级的考生总人数也才一百来个,肯定全部能够拿到武童生的名额,只有四百斤力量级的考生才有可能落榜。
六百斤力量级以上的考生之所以进行比试,只是为了放榜的时候进行排名,排在前面肯定更荣耀一些。
当然,这也是为了府试积累比试的经验,府试没有什么举石锁这个环节,直接就是擂台对战决出录取名额。
李俊和李姝都不在六百斤力量级这个场次,闲着无事的李家众人把注意力放在了跟李俊同一个武馆的师兄弟身上。
陈柔则是把注意力放在了刘丫的身上,用婆婆看儿媳妇的眼光看待。
当然是越看越不满意,因为小姑娘表现太好了,只输了三场,打进了六百斤力量级的排名前几。
这让陈柔皱起了眉头,紧张地拉了拉许元,“老大,这姑娘这么能打,以后老二把她娶过门,打起架来,那不得被打惨?”
许元好笑,“这八字还没一撇,娘是不是担心的太早了?练武者之间结了夫妻,打架也不会真打,这小姑娘从小练武,所以比较能打,但是天赋其实没有老二高,老二将来的实力肯定比她强,镇得住。”
陈柔也就安心了下来。
到了八百斤力量级的比试,李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姝的身上。
李姝也是这个场次表现最耀眼的一个,击败一个又一个对手,以全胜的战绩,夺得了八百斤力量级的排名第一位。
想想也就知道了,李姝已经有了接近一千斤的劲力,在八百斤力量级这个场次不太可能输。
裴氏脸上笑开了花,“我家真有万里飞雀!”
送考的人群和看热闹的人们只能羡慕了。
最后,进行一千斤力量级的比试。
入围这个场次的人,只有三个,也就是李俊和西城区那两个穿织锦衣衫的少年,出自寒门之家的公子。
寒门就是祖上曾经出过武道强者,有底蕴传下来,贫民家族完全比不了。
其中一个穿淡蓝色织锦衣衫的寒门公子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李俊,对另一个寒门公子道,“祝兄,咱们先把这个出自贫民区的人打坏,你我之间再一决高低,争夺县试榜首之位,如何?”
另一个穿灰色织锦衣衫的寒门公子大笑,“哈哈!吴兄,我正有此意,平阳县有史以来,历届的县试,夺得榜首位置的人都是出自我们西城区,东城贫民区的人也想争夺榜首,痴心妄想。”
两人说话声音不小,带着不加掩饰的轻篾,很是高调,在送考人群最前排位置的李家众人听到了,全都脸色不好看。
裴氏连忙向场中喊话,“俊儿,等下上场你直接认输,有参加比试的记录就行,就能拿到第三,这榜首位置咱不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