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下,披头散发的曹芳靠在柱子上,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
旁边一个宫女抹着眼泪劝道:“大王,身体为重,切莫如此啊……”
曹芳充耳不闻,只是喃喃自语:“曹氏将亡,曹氏将亡矣……”
翻来复去就这么一句话。
日食发生已经过了五天,曹芳就一直这个状态,劝了也白劝。
宫女端了一杯水递过来,说道:“大王,且润嗓子……”
曹芳抢过来,仰头往下倒。
水流进嘴,寡淡无味,曹芳呸地一口吐了,叫道:“取酒来!”
“大王,宫中无酒,担待些……”
“召门卫来。”曹芳忽然说道。
“大王不可。”宫女劝道:“大王本为天子,失位已是大辱,因口舌之欲而写劝进表,奇耻也,必为千古笑柄。”
听到这话,曹芳不由看了眼那宫女。
容貌平庸,身材一般,毫无印象。
“天亡曹氏,吾只求解脱,即便沦为庶民,亦好过做这瓮中鳖。”曹芳说道。
宫女又劝道:“大王三思。”
曹芳说道:“吾意已决,勿复多言。”
宫女尤豫片刻,去叫司马晴。
听到曹芳有请,司马晴知道他已经屈服,不由大喜过望,立刻取笔墨纸与劝进表草稿送了进去。
不一刻,曹芳抄好劝进表递了出来,司马晴立刻安排快马送往洛阳。
此时,洛阳城里,司马昭正在与王沉交谈。
“正始十年,处道因曹爽而免职,后吾父惜处道才学而启用,并令处道随侍故髦左右以监视之,后故髦果然图谋不轨,处道因此背负卖主之名,忍辱至今,吾将行大事,处道何故弃我而去?”司马昭问道。
王沉反问道:“太傅何故安排诸子外封,仅留长子在侧?”
司马昭无言以对。
狡兔三窟是预防不测,智者所为,然而从另一个角度解读,就是信心不足,不然何必那么麻烦呢?
自己都显得没信心,自然没法责怪王沉选择跑路的行为。
沉默了一阵,司马昭问道:“吾有大军十万,处道以为吾依旧必败?”
王沉说道:“天下人心偏移,吾看不见丞相成事之可能。”
司马昭忽然笑了,说道:“处道或许错估了小儿。”
王沉说道:“丞相恕吾直言,小儿诸般行为,皆证明其果真生而知之,丞相如何与之争斗?”
“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司马昭干脆地揭露了真相,又说道:“当初,故髦欲留吾于许昌而夺吾兵权,吾领兵回洛阳,其担忧兵变败国,不得已授吾大将军。今小儿不敢夺吾军权,又欲保全国家,非禅位,何以解此死局?”
曹璜刚登基时利用他死要面子的性子,一步步走到今天,如今,司马昭也开始利用曹璜欲保全国家的想法了。
“丞相岂可将大业寄托于小儿一念之间?”王沉问道。
司马昭说道:“因其多智,故而多虑以求万全之策,若其如故髦一般冲动,则吾尸骨已凉,然吾身死,诸军必暴起,天下大乱尚在两可之间,洛阳必为齑粉。”
王沉又问道:“便如此,丞相又奈其何?”
司马昭说道:“大军灭蜀前,逼其封吾王爵,待灭蜀成,逼其禅让。若不愿,则强杀之而后登基称帝。事既成,诸候不从,则为吴国所趁。”
王沉说道:“丞相此举,颇为可行。”
司马昭想强杀曹璜然后取而代之,等各地都督刺史反应过来之前,曹璜已经没了,大家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认司马氏成为新主。
“丞相已有定计,何不发作?”王沉问道。
司马昭起身看向窗外,说道:“吾为虚名,错失良机,此时发作不能服众,若为其据守宫城,则勤王大军云集,必败无疑。待大军集结于蜀国,外无掣肘,吾可从容行动。且挟蜀之大功,吾趁势上位,可减许多阻碍。”
悔不当初啊。
要是杀了曹髦后立刻登基称帝,天下人只能从了,哪怕再有一个乃至两个诸葛诞也能从容剿灭。
如今,只能等灭蜀大计发动了。
说了一箩筐心里话,司马昭感觉轻松了些,问道:“请处道助吾?”
我要是不同意,你会不会杀我?
王沉起身拜道:“沉,愿为诸公效死。”
司马昭扶起王沉,说道:“得处道相助,何愁大业不成。”
王沉笑着附和起了司马昭。
留下王沉,避免了麾下势力崩解,司马昭心情大悦,设宴请王沉嗨皮。
从傍晚喝到半夜,王沉才醉醺醺地告辞。
待回到家中,王沉醉意全无,当即换了衣裳,只带贴身随从从后门出,到了高柔家的后门。
虽然知道来者与太保不是一路人,门房依旧不敢怠慢,把王沉带到了高柔面前。
“请太保屏退左右,在下有大事相告。”王沉当即说道。
高柔屏退左右。
“今日在下往司马老贼府,欲请外封,老贼为留吾……”王沉把司马昭的打算一五一十地说了。
卖主成自然啊。
内心不耻,表面上却毫无异样。
“侍中深明大义,陛下必有嘉奖。”高柔替曹璜做了许诺。
王沉问道:“敢问太保,如何应对司马老贼?”
高柔说道:“侍中不必忧虑,天子早有定计。”
见他信心十足又不想透露计划的样子,王沉只得告辞离开。
待其离开,高柔幼子高光说道:“兹事体大,父亲当即刻进宫奏知天子。”
高柔叹道:“以陛下之智,岂能不知司马昭心思。”
高光跟着叹了口气,说道:“未知天子如何应对。”
不是高柔怀疑王沉是来替司马昭探风的,而是高柔也不知道曹璜的打算。
迄今为止,没人知道皇帝的打算。
就在父子俩发愁时,后门房又来禀报,何遵求见。
“其父乃老贼党羽,其深夜来访,意欲何为?”高光问道。
高柔笑道:“汉末,袁氏名望冠绝天下,然袁绍庶出,素为袁术轻慢,袁氏终于分裂,以致于灭亡。”
何遵当然不如袁绍,但是嫡庶之争古已有之,何家有这个问题并不奇怪。
果然,何遵进来行礼后,说道:“小子欲为天子忠臣,然小子父亲难以劝说,请太保教小子。”
高柔说道:“尔父安排尔于司马炎麾下,且安心用事,待有变故,及时来告,便可无忧。”
何遵放下心来,又说道:“小子非为自己,只愿大变之时,父亲可得无恙。”
高柔耐心地说道:“尔有功于陛下,陛下自会网开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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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遵或许心有疑虑,然而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听从高柔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