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吴,鄱阳郡鄡阳县陶家庄,陶氏族宅前,当代家主陶越正站在门口。
不一会,一辆牛车行来,陶越连忙迎了上去。
车子停下,车主人陈琪跳落车,拱手说道:“惭愧,岂敢劳公亲迎?”
陶越说道:“君远道而来,吾忝为地主,岂能不迎?”
两人互相见礼后,进入客厅奉茶。
寒喧几句后,陶越问道:“君言,欲以陶氏专营北地货物,可是属实?”
陈琪笑着说道:“若非如此,岂敢登门。”
陶越问道:“陶氏籍籍无名,如何入得君青眼?”
陶氏只是一庶族,名声也就限于鄡阳县内,在鄱阳郡都难称第一,陶越当然要问清楚。
毕竟,对方是魏国人。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要是陈琪以出卖国家为条件,陶越真不敢接这泼天的富贵。
“吾知公之疑虑,岂敢令公为难。”陈琪笑道:“实不相瞒,吾欲请贵公子北上为官。”
陶越脸色一变,说道:“吾子丹正为国家效力。”
“公有五子,通文本,有勇力,尤善水战,皆一时俊杰。然仅长子丹为牙门将,馀者仅为商贾,何也?一乃江东大权落于陆顾等大族手中,寒族难得重用,二乃南人善船,贵公子泯然众人矣。吾国欲建水师久矣,惜不得人而难成事,今吾主于渔阳东莱造船,亟需善于水战之人,贵公子北上,初为校尉操练水师,待水师成,必迁中郎将。”
见陶越尤豫不决,陈琪继续说道:“吴故大将军诸葛恪,琅琊诸葛氏出身,其父仕吴,至大将军,其叔父亮为蜀相,其族父诞、绪等仕魏,皆至高位。
陶氏不及诸葛氏,现时亦不比往日,然陶氏依旧可效诸葛氏故事遣子侄北上,若有朝一日为一方大将,声名毕显,陶氏亦为吴主所重,南北皆显贵,则为世家。”
陶越心动了。
他祖上出过汉侯、司空,然而青黄不接,未能成为士族。
因为祖上阔过,所以更渴望崛起,同样作为庶族族长,并不介意为五斗米折腰,况且陈琪给出的条件远不止五斗米。
“若吾遣子侄北上,如何过江?”陶越问道。
陈琪笑道:“若是以前,千难万难,如今只要入吾商队即可,若贵公子有勇气,亦可驾船北上至渔阳。”
感谢诸葛恪。
为巩固统治,孙权效曹操做法,设校事侦察刺探官民情事。孙权病逝,诸葛恪受命辅政,为收买人心,废除了校事制度。
若非如此,陈琪绝不敢大摇大摆地行走吴国境内,陶越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出门迎接。
曹魏的校事制度被司马懿废止,曹璜启用陆周建密探机构,不过故技重施而已。
总之,陶越派子侄过江还是比较轻松的。
“为策万全,吾遣两子过江,一子驾船走海路,一子随君走陆路。”陶越说道。
陈琪大喜说道:“公必不悔今日之策。”
孙吴造船技术领先魏蜀,其多与海外有贸易,孙权曾经派船队登陆夷洲,也曾走海路联系公孙渊。
陶氏就有海船,可以借贸易为名出长江而后北上。
收获了陶氏,陈琪很是高兴,同时盘算着回去后怎么打击诸多同僚。
挖孙吴墙角的锄头一直在挥舞,他却是第一个成功的,必有丰厚奖励。
此时,邓艾赶到了西平。
羊祜迎接进了郡守府衙,奉上了一副草图。
邓艾问道:“此乃西平至打箭炉之路径?”
“启禀都督,正是。”羊祜压抑着激动,说道:“南去三千里至打箭炉,由打箭炉至成都,五百馀里。”
“好,好啊!”邓艾说道:“诸探路勇士俱录名,陛下定有嘉奖。”
羊祜尤豫了一下,说道:“都督,至打箭炉路径艰难,恐无法作为出兵路径。”
“可为奇兵。”邓艾说道:“蜀国羸弱,必集大军于前,成都空虚,三千军忽然杀之城外,蜀国君臣必惊慌失措。”
“下官遣斥候三十二,至打箭炉,亡十八,若是大军走此路……”羊祜欲言又止。
奇兵有奇效,但是仅仅赶路就伤亡过半,怕是没到成都就先溃散了。
邓艾说道:“吾阅尔信,其亡者八人在登高之时,另十人原因各异,若提前遴选精锐登高,可免半数伤亡。馀者,不过是粮草补给而已。”
羊祜说道:“沿途多无人烟,少数有羌夷处,亦不服王化,难以筹措粮草。”
“正因困难重重,方显吾等本事。”邓艾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千人之亡,与天下大一统相比,不足一提。”
羊祜愕然片刻,垂首说道:“都督所言甚是。”
相比寒族,世家子弟还是缺了一股狠劲,这就是历史上邓艾能偷渡阴平道而钟会坐享其成的原因。
当然,一味的逞强斗狠是莽夫,邓艾显然不是那样的人。
他从探路斥候的死亡分布上察觉到了关键——高原反应,当然,邓艾不知道什么是高原反应,却发现到达一定高度后会有集中死亡的现象。
只要试验几次,自然能把不适合登高的军兵排除在外,其它的比如天气骤变、野兽、羌夷袭击等,都是可以克服的。
“都督,此事是否奏报朝廷?”羊祜问道。
朝廷,不是“陛下”或者“天子”。
邓艾敏锐地察觉了其中的区别,问道:“叔子可是忧虑朝中局势,且对司马昭抱有幻想?”
羊祜叹了口气,说道:“帝相之争愈发激烈,又有日蚀横空,岂能不忧?”
“天子生而知之,必能妥善解决。”邓艾点了点地图,继续说道:“此南下打箭炉之路,自古无人得知,而天子知之。司马昭,中人之姿而已,岂能困扰陛下?吾等为人臣,尽心用命,无需多想。”
“下官明白。”羊祜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地图。
南下打箭炉确实困难重重,却也是条道路,足够证明天子生而知之。
圣天子在上,岂能解决不了权臣?
只是想到自己的堂姐,羊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只能叹气。
帝相势同水火,除了当事双方,外人确实解决不了。